人群如滾雪球一般，越近城門越多，越多越亂，越亂越慌。而且兩條腿也終究跑不過四個蹄子，很多人還沒來及進城就被蒙古騎兵砍了頭，還有人因為跌倒被活活踩死。好在明軍及時出城迎戰，可惜混戰之間，金竹舟也不小心摔了，還不幸地被瓦剌人一把勾上了馬背。

  “舟舟！舟！舟！”故宮倫撕心裂肺的呼喚淹沒於廝殺之間，他努力穿梭，還是跟丟了目標。他又急又氣，隨手拾起死人的砍刀，不分敵我，逢人砍人，遇馬斷腿，濺得滿身是血，殺得滿眼通紅。

  素不相識，各不相知。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原來戰場真的可以如此無情！

  原來摯愛分離真能眨眼之間！

  不！

  我要找到她！

  一定找得到！

  故宮倫執著地在戰場上瘋竄，他曾經演過三界懼怕的戰神，隨便一揮手就可以生靈塗炭。可眼下他隻希望揮手砍的正好是抓走舟舟的混蛋。他也演過為癡情的男兒，不懼死生的苦尋一縷魂魄，但此時他隻想活下去，然後找到活著的她！

  瓦剌人架不住明軍的驅逐，開始撤退。他忽然看到有一匹馬逆流而行。

  “舟舟！”他欣喜若狂地朝那馬奔去。

  金竹舟用靈性禦馬，早甩飛了騎兵，也是著急尋不到他，突然見他滿身是血的跑來嚇了一跳，趕緊拉他上馬，奪路狂奔。

  “你沒事吧？”舟舟察覺身後人渾身微顫，不止摟著她，還伏在她頸項前哭泣：“是不是哪裏受傷了很疼？”

  故宮倫壓住她意欲為他療傷的手，低落地說：“……答應跟我回去好嗎？我不想再與你分開？”

  金竹舟沒有吭聲。

  故宮倫也沉默了。

  朔州城門戰時封閉，舟舟隻繞城而離，繼續往東。好在有戰馬，腳程快了許多，跑了一天一夜他們已經來到土木堡——去年朱祁鎮被俘，全軍覆沒的地方。

  “好重的屍氣！小心，周圍可能有萬人坑。”金竹舟緊惕地掏出五爪龍紋玉佩，鬼畫幾下，塞給故宮倫：“你拿著，萬一我被厲鬼附身，就拿這個敲我。”

  他默默接下玉佩，沒有表情，也沒有多問。那次之後，他便一直沉默寡言，金竹舟隻當他在氣自己沒有答複他，也沒有多問。

  月華初泛，鬼影憧憧，不知名的異響時不時冒出，或東，或西，似人哭，又似蟲鳴。

  惡心的屍臭越來越重，故宮倫已經開始作嘔。他本來膽子就不大，砍人之後更嚇得不敢合眼，實在忍不住抱緊了舟舟，催她一句：“快走。”

  金竹舟卻偏偏停了下來，悲聲歎息：“沒想到大半年過去了，這裏還是這樣……屍身無法入土，魂魄又如何安息？”

  故宮倫疲憊地抬頭，越過她的肩頭往前看，頓時心中一纏！

  滿地伏屍，處處成堆，一眼望不到頭，半手，半腿，隨處可見，還有反光的森森顱骨，透著寒氣的殘盔破甲……故宮倫瞬間想起那些之前被自己砍死砍傷的生靈，他終於抑製不住惡心，腦袋一歪，栽下馬，趴在地上哇哇大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