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永照顧米粟側身躺下，叮囑了兩句，然後走到外麵，反手關好了裏間的房門。

  他走到沙發跟前，把躺在地上呼嚕大睡的趙擁軍像拖死狗一樣重新拖到了沙發上。

  ......

  董永走到院裏，向站在院門口的二妞招招手，二妞心驚膽戰地走了過來。

  他走進堂屋，迎麵看到父親淚流滿麵的樣子，肚裏憋的一股氣瞬間轉化成了絲絲心疼，鼻子一酸，淚水湧滿了眼眶。

  母親站在父親的旁邊抹著眼淚。

  大妞跪在父親的麵前，肩膀一聳一聳地哭著。

  走進屋來的二妞受不住這份壓力，趕緊上前和大妞並排跪在了一起。

  董大旺受不了這種打擊，整個精神氣全垮了，老淚縱橫，像個孩子一樣抽抽噎噎的哭著，卻沒有發出一絲的哭聲。

  董永長這麽大，第一次看到父親流眼淚，他害怕了！就是小時候挨父親的打，他都沒有這樣害怕過。

  要知道，父親在他們三個子女麵前，永遠都是威嚴的，硬氣的，一生好麵子，哪怕家裏再窮，即便是穿著打補丁的衣服，也不能讓人小看了。

  可今天，父親卻哭了！

  董大旺萬萬沒想到，當他的兒子讓他把頭昂起來的時候，他的兩個女兒卻讓他的腰彎了下去。

  幾百萬？這摞錢恐怕得壘到天上去，就是把全家人都榨了，榨出的油也還不了這筆錢！

  他拿什麽還虧欠鄉親們的錢，一分一厘都是大家牙縫裏擠出來的血汗錢啊！

  有的家攢錢是為了娶媳婦，有的家攢錢是為了修房子，有的家攢錢是為了供孩子上學。

  可現在，一夜之間這些錢全都沒有了，是老董家的人親手把這些人的希望給葬送了！

  他會被鄉親們的唾沫淹死的，他沒臉見人了，可他偏偏連死的膽量都沒有，他怕被眾人刨了墳，死了都不能安生。

  董永在父親的麵前跪了下來，低聲勸慰道：“爸，您一定要挺住，您要是倒下了，我們更沒有主心骨了，這個家還得您老撐著，我們想辦法一起度過難關！”

  董大旺睜眼看著董永：“怎麽度過難關？這可都是鄉親們的血汗錢，這麽多的錢，我們家拿什麽還？我們家算是徹底完啦！咳咳......咳咳......”

  “爸，您別急，冷靜一下，事情不管發展到什麽程度，我們家的日子還得一天天過下去，隻有這樣，我們才能把欠大家的賬慢慢還上，所以，當務之急是想個什麽辦法，先把鄉親們的情緒穩定下來，一旦有人鬧起來，這事情可就收不住了！”

  董大旺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大手抹了一把眼淚，好讓自己能看清兒子的臉：“你突然跑回來請村幹部喝酒，是不是就為了這件事？”

  董永點點頭：“是啊，我今天答應幫支書的兒子小亮安排工作，還說給小亮找一個有發展前途的位置，還有村長的閨女，會計家的兒子，反正這些村幹部家的孩子我都想辦法給他們安排了，一旦我大姐二姐他們村的人或者別的村的人來鬧事，他們都能替我們擋一擋！”

  董大旺的情緒總算是平靜了下來，他現在唯一感到欣慰的是，他的兒子終於可以替老董家頂天立地了。

  他把目光轉向大妞二妞：“你們在咱們村拿錢了沒有？”

  大妞二妞對望了一眼，卻沒敢抬頭看父親。

  二妞低頭搖搖：“我沒有。”

  大妞卻噤若寒蟬，一聲不吭。

  董大旺冷聲問大妞：“你在咱村拿了多少戶的錢，拿了多少，老老實實告訴我！”

  大妞的頭栽得更低了，在嗓子眼裏咕噥道：“有十來戶，三十多萬。”

  董大旺捶胸頓足：“真是造孽呀！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敗家玩意兒！”

  大妞已經精疲力盡，大腦昏昏沉沉，眼一黑頭朝前栽去......

  董永眼見不對，立刻出手抓住了大妞的肩頭，大妞就像一坨軟肉，向董永的身前倒下。

  董永連忙抱住了大妞。

  二妞也趕緊出手幫忙。

  董母嚇得魂飛魄散，失聲大呼。

  唯有董大旺冷冷地看著昏過去的大妞，“她死不了，掐她的人中，還有虎口，二妞弄個涼毛巾給她敷一下額頭！”

  董永照著父親教的，給大妞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

  董母在邊上一聲聲地喊著：“大妞，你快醒醒......”

  二妞拿著涼水浸過的毛巾放到大妞的額頭上，嘴裏也是連聲喊著：“大姐！大姐！快睜開眼！”

  終於，大妞在大家千呼萬喚中“嚶嚀”一聲，吐出一口氣來，死灰色的臉慢慢有了生氣。

  大妞無力的睜開了眼睛。

  “大妞，來喝口水，媽喂你！”董母流著淚把碗舉到大妞的嘴邊。

  “大姐，喝口水，喝口水你就不那麽難受了。”二妞扶住了大妞的頭，讓她能把水喝到嘴裏。

  大妞整個人半躺在董永的懷裏，眼淚再次流了下來。

  她和著自己的淚水喝了兩口清涼的井水，心裏舒服了很多。

  “爸，我抱大姐回屋歇著，要不今晚上就這樣吧，您和我媽也歇著吧，這件事我們明天再商量。”董永抱起大妞，也虧他有一把好力氣。

  “我能睡得著嗎？把她放到床上，你趕緊過來，我們得想個法子，萬一天一亮有人找上門來可咋整呀？”董大旺此時是真沒了主張。

  董永沒說什麽，抱著大妞出去了。

  董大旺無力地靠向椅背，慢慢閉上眼睛，他的大腦現在已經不會思考問題了，他隻知道，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一旦村民們鬧將起來，那就是老董家的一場浩劫呀！

  “老頭子，咱家現在還有多少錢？”從來不管錢的董母問道。

  “哪有錢呀，以前攢的錢，小永結婚前修房子都已經用光了，小永這一年多匯的錢我攢著沒舍得話，也就是咱倆的一個棺材本。”

  “那可怎麽辦啊？”董母六神無主。

  “我早就跟大妞二妞說，這錢不是那麽好賺的，自古天上就沒有掉餡餅的好事，小心別上了別人的圈套，可她們不但不聽，還背著咱們拿了那麽多人家的錢，可憐了咱家小永，不知道要為王發財和李水印這兩個王八蛋擋多少災呢，想想我都.....唉！”

  “要不我們跟小永商量一下，他的轉業費不是還領了二三十萬，讓他先拿出來，再讓小永跟米粟好好說說，米粟不是年薪幾十萬的嗎？肯定攢了不少錢，拿出來救救咱們這個家！”董母已經亂了方寸。

  “你敢！你這老太婆是不是糊塗了？小永的安家費可以拿出來替大妞二妞還錢，米粟的錢不能動！

  他們現在連套房子都沒有，租著別人的房子住，城裏的開銷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們掙得多，花得也厲害，加上米粟大手大腳花慣了，她能攢多少？我孫子出生了怎麽辦？總不能連套房子都沒有吧？再說，這件事絕不能把小永的家給陷進去，那我們老董家就徹底完了，知道不？！你個糊塗老娘們！”

  “我也是急得胡說八道，老頭子，得讓王發財和李水印回來，他們不能住在洛城，讓大妞和二妞在家替他們遭這份罪！”

  “gr的王發財，我繞不了他，他和李水印這次把咱老董家算是害慘了！”

  董永站在外麵，把父親的話盡收耳中，看來他還是小看了父親，事到如今，竟然方寸不亂，還知道要保住他這個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