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溫柔的聲音頓了頓，滿是憐愛地回答：“辰兒，我是母親，你的母親。”

  母親？她的母親？

  樂辰想，她一定是要死了，否則怎會產生幻覺呢？她的母親已經過世很多年了，恐怕現在屍體都化成水了，她怎麽可能聽到她的聲音。

  這樣想著，她果斷地保持了沉默，而那個聲音卻再次響起：“辰兒，你別害怕，母親會一直守在你的身邊，誰也無法傷害你。”話語清淡，卻分外堅定。

  腦袋越來越重，樂辰顧不得其它，頭一歪昏死了過去。

  而此時，無人察覺到，天空中的烏雲再次悄無聲息地聚集，黑壓壓的一片，遮擋住了滿天流光。電閃雷鳴，不絕於耳。

  蒼狼臉色一沉，眼底也染上幾許冰冷之色。

  早在宸凰殿時，他一眼就看出了樂辰的實力，靈力低微卻還妄圖挑戰天雷刑法，他對此嗤之以鼻。然，當對方微弱的保護網生生抗下十二道天雷時，他收起了心底的輕視與不屑，神色漸漸轉為凝重。要知道，上仙亦不能做到的事，她一個凡人卻做到了，如何能不令人匪夷所思。

  那個時候他就隱隱猜想或許，她並非眾仙所說的那樣柔弱，也或許她的身份絕非一般。現下發生的事恰好印證了他的猜想。果然，她並非普通的凡人，甚至於她可能不是凡人。

  少傾，誅仙台上方風馳電掣，烏雲蓋頂，宸凰殿內的人們亦察覺到了那裏的異象，一個個端著酒杯，怔怔然無語。

  頌川曾經說過，對樂辰的懲罰是十二道天雷。然，如今卻降下十三道天雷，而且看這架勢，似乎並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片沉寂中，德高望重的太上老君拱手對天帝道：“陛下，此事頗為蹊蹺。”

  懶散隨性的天帝皺了皺眉，端正坐姿，神色漸漸凝重。看著下首的一眾臣子，他淡淡道：“既然如此，爾等隨朕去誅仙台瞧瞧，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

  恭敬的應答聲此起彼伏，一時間無數道霞光從宸凰殿飛出，直奔誅仙台。

  尋燁望著遠去的眾人眉頭微蹙，一雙眸子散發出幽深的色彩：“我們也去。”說完，飛身離開宸凰殿。

  靈澈和頌川對視一眼，跟在了他的身後。

  誅仙台上，樂辰雙目禁閉，陷入昏迷，可難以忍受的疼痛折磨著她，令她緊緊皺著柳眉，整個身子蜷縮在一起，嘴角處還有一抹暗紅。

  台下，錯芫看著備受煎熬的樂辰，撕心裂肺地哭喊，可是卻無法叫醒那個人。他幾次欲登台，都被蒼狼阻止，隻能無奈地站在下麵，守護著她。

  眾仙到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們神色各異，猜不透彼此在想什麽。

  蒼狼見天帝駕到，忙飛升上前行禮，並稟明了此事。

  天帝沉吟一瞬，淡淡道：“且看後續吧。”

  他登基不過兩萬年，仙力稀薄。若不是尋燁等人受姐姐托付全心全力輔佐自己，恐怕今時今日，他的地位和性命都岌岌可危。

  這種情況，他亦是第一次遇到，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隻能走一步看一步，順其自然。話畢，眾仙再一次沉默，低頭俯視下方誅仙台上的少女，目光灼灼。

  看著奄奄一息的樂辰，尋燁膽戰心驚，心底無盡的憤怒、悲痛，頃刻間化為烏有，他恨不得立刻去到她的身邊。

  然，神念一動，卻發現自己的雙腳如同灌了鉛水一樣，半分都動彈不得。他側目看了看靈澈，對方亦在看著他，眸子裏含著告誡：不要衝動，靜觀其變。

  身子劇烈一震，尋燁驚怒交加，但卻再也沒有動作。一雙黝黑的眸子倒映著那個渾身是血的少女的嬌小身子，他攥緊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劃出一道血痕。

  呲呲呲！

  很快，在眾人疑惑震驚的目光中，第十四道天雷如期而至。

  “啊！”

  閃電刺進樂辰的身軀，燃燒她的五髒六腑，炙心噬骨，好似打定主意要生生把她折磨至死。一陣一陣疼痛襲來，她忍不住死死扣進地磚的縫隙，身子劇烈顫抖。

  “辰……兒！”錯芫淒然慘叫，目擲欲裂，卻什麽也做不了。

  “啊……啊……啊……”

  一聲聲淒婉的悲鳴透過結界，穿透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聽得人心念碎裂，悲憫叢生。就在所有人唏噓哀歎時，一道紫金色的耀眼光芒從樂辰身體裏射出，並以她為中心，迅速向外擴散。

  一眾仙家被灼熱的光芒耀花了眼，紛紛垂首閉目。

  半柱香後，光芒才漸漸消散，所有人望向誅仙台，卻驚訝地發現，哪裏還有半分少女的影子，台上躺著的分明是一隻紫金鳳凰。

  大家驚呆了！

  眾所周知，自盤古開天辟地，從未有過紫金色的鳳凰。不過，一些傳承遠古時期的老輩神仙卻眯著眼，似是想起了什麽。

  “她、她不是凡人嗎，怎麽、怎麽會變成一隻鳳凰。”敏躍愕然，結結巴巴地說。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他們的注意力都在那隻紫金鳳凰的身上。

  紫金鳳凰似乎年紀不大，個頭和成年人一般，它並沒有睜開眼睛，躺在地上一隻翅膀撲閃撲閃的，努力揚起頭不斷地悲鳴：“鏘鏘！”

  方圓百裏之內的鳥禽隨聲應和，瞬間整個天界都在哀鳴。聞者傷心，聽著流淚。不知從哪裏來的強大威壓，迫使一眾高傲的仙家彎腰，低下了頭顱。

  “這……這聲音是？”

  百裏之外的梧桐山，鳳凰一族的長老們正在商討事情，忽然一道悅耳卻哀傷絕望的悲鳴傳來，一個個怔愣住。半晌後二長老驀地叫了起來。

  大長老白羽附耳傾聽，許久後眼神一震，含淚而笑聲音顫抖卻明顯帶著狂喜道：“是鳳皇！是鳳皇！”他們期待了一百五十萬的皇者，原本隻存在於傳說中的皇者，終於出現了。

  說完，眾人齊刷刷地望著他，雖然沒有說話，但眼底皆是歡喜和震驚。

  白羽則看著上首的女子，眼中是滿滿的期待：“族長，您看……”話未盡，但女子已然知曉他的意思。

  女子微微一笑，俯視一眾人的表情，目光閃動：“此事事關重大，咱們須得謹慎處理，這樣吧，我們一起去看看。”

  “是。”

  一眾人沉穩有序地跟著女子飛出梧桐山，然而眼底的激動之色卻怎麽也藏不住。

  待人都走後，一個千嬌百媚的紅衣少女走到山門前，看著他們的背影，柔柔一笑，百般柔美。

  她捏緊手中剛剛采下的、嬌豔欲滴的芍藥，憤憤不平地道：“鳳皇！”神色幽冷，聲音也是冰冷的。

  “鏘鏘！”

  眾仙家還在驚異的時候，幾十隻火紅色鳳凰飛到了他們的上方，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渾身散發著火熱的氣息。眾人一驚，不約而同地望向了誅仙台上的紫金鳳凰，麵色訕訕。

  鳳凰一族偏安梧桐山，素來與世隔絕，也不受天界管製。他們雖然驕傲，但與人為善，天界神仙都非常喜歡他們。然，現下他們卻傷了鳳凰族人，不論起因為何，總是不地道的。

  某些自覺理虧的仙家喏喏地低下頭，不敢說話。唯有太上老君眯了眯眼，眸子裏閃過一絲恍然。

  轟隆隆！

  第十五道天雷應聲而下，鳳凰族的長老們來不及思考，便一起發力，打算護住紫金鳳凰，然，天雷似乎有所察覺，竟越過他們的神力，直擊紫金鳳凰。

  尋燁站在雲上，紅衣翻卷，麵色陰沉不定。下一刻，他的手慢慢抬起，靈力如潮湧般，匯入結界，但無一例外，被雷電躲過。

  “辰兒！”

  “辰兒！”

  說時遲那時快，結界中忽然出現一道紅色光芒，一點點滲透結界，形成血色迷霧，眾人看不清裏麵的光景，卻能夠清楚地瞧見第十五道天雷緩緩消散，最後無影無蹤。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然，下一刻，血色光芒直射三界，天邊華光溢彩，流光飛舞。

  片刻後，血光消失。大家定睛一看，結界中的紫金鳳凰和誅仙台下的錯芫，皆不見蹤影。

  自此，這個莫名其妙來到天界、擾亂宸凰殿平靜的少女，莫名其妙地消失。來來去去，不帶走一片雲彩，卻帶走了某個人的心。

  鳳凰族的長老們眼睜睜看著期盼已久的鳳皇從自己眼前消失，個個捶胸頓足，吐血懊悔。最後，還是族長白雅英明，狠狠瞪了一眼，他們才消停下去，老老實實跟著白雅回了梧桐山。

  事後，天帝大力鎮壓，才沒有使這樁奇聞加醜聞傳遍三界。

  尋燁開始閉門不出，此後幾千年，再無人得見他的尊顏。

  人人都說，他是因為被一個凡人欺騙丟了麵子，不好出現在公眾場合，但真相如何，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