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辰直視他，道：“如果我說，自己是被陷害的，有人會相信嗎？”若是細聽，便會發現，她的聲音隱隱顫抖。

  沒有人回答，整個大殿一片死寂。眾人看著她，猶如看一條離開了水，垂死掙紮的魚。然，更多的是，他們認為她罪有應得，連一絲一毫的憐憫都吝嗇給予。

  天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見此，樂辰無話可說，微閉雙目，她靜靜的站了一會兒，不知在想些什麽。隻是再次睜眼時，驀地走到頌川麵前，淡淡道：“帝君，若是罪名屬實，該受到什麽樣的處罰？”

  尋燁心一沉，臉色漸漸冷凝，卻始終沒有轉身。

  “主子！”錯芫睜大眼睛，大叫一聲，不可置信地凝視著她的背影。他的主子，驕傲的主子，怎麽會選擇屈服呢？他無法理解。

  樂辰直愣愣盯著頌川，對身後之人的呼叫充耳不聞。

  眼角瞥見錯芫的模樣，頌川心底某處柔軟的地方疼了一下，他皺眉揮去那道異樣的感覺，麵無表情道：“當執行十二道天雷之罰。”

  “僅此而已？”樂辰反問，輕描淡寫的語氣令一眾仙家氣得直跺腳。

  要知道，即便是天神、下神之下者皆可能無法承受十二道天雷。萬年修為毀於一旦，嚴重的甚至魂飛魄散。

  很多天神在曆劫中隕滅，因而天界的神仙雖然無所不能，人數卻遠遠不及凡間和魔族。

  頌川道：“是。若是在十二道天雷之後不死，天界將不再追究責任，不管你犯下多大的錯。”

  這樣啊。樂辰垂下頭，認真地思索。

  少傾，她瞟了一眼神色淡漠的尋燁，心底一涼，暗自下了一個決定。抬眸對頌川道：“既然如此，請帝君責罰。”

  錯芫連忙拉住她的手，製止她：“主子，萬萬不可！”連天神都無法承受的天雷，樂辰一個凡人又如何尋求生機。

  樂辰拍拍他的手淡淡一笑，無可奈何地說：“錯芫，你還看不出來嗎？不論我們說什麽，他們都不會相信。即使我們放下尊嚴，懇求他們，他們也未必肯放過我們。既然這樣，何不自尋生路，絕地逢生。”

  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錯芫說得對，天上的神仙都是看不起凡人的。她的命在他們眼底如同一隻螻蟻，實在微不足道。

  “可是，也沒有必要用最笨的方法……”錯芫苦口婆心地規勸。

  樂辰抬手，阻止他再說下去：“錯芫，我們現在並沒有能力證明自己的清白，所以除了這條路，我們別無他法。”頓了頓，她又道：“錯芫，不要再說了，你放心，我不會丟下你的。”

  抬眼看著眾人，一個一個，似要把他們的模樣刻進腦海裏，她一邊看一邊鄭重道：“總有一天，我會回到這裏，洗刷今日的恥辱，所有傷害過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話音落下，擲地有聲。

  纖細的身姿爆發出強大的氣勢遮天蔽日，與昔日的之遙公主不相上下，令人情不自禁想要臣服。

  天帝眸光微閃，揮了揮手示意蒼狼帶她下去。

  誰知樂辰卻避開了蒼狼，諷刺笑道：“不必！誅仙台的路，我知道怎麽走。”

  遙想當初，暗害她的仙子被送上誅仙台魂飛魄散，今日風水輪流轉，總算落到她頭上了。一馬當先地走出大殿，她步伐沉穩，麵容沉靜，沒有一點兒恐懼害怕。

  隻是，踏出大門的一刹那，她還是沒有克製住自己，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穿著喜服的男子，嘴角逸出一抹自嘲的笑。

  她為他，甘願離開親人朋友，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

  她為他，甘願放棄自由，一心一意做籠子裏的金絲雀；

  她為他，甘願忍受一切謾罵和嘲諷，無怨無悔……

  然，她為他做盡所有，不惜一切，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卻始終換不來他的真心相待，哪怕是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何其殘忍，何其可悲，沒有想到，她樂辰也有今天。事到如今，她認了。但是有些東西，有些事情，她永遠不會忘記。隻有記著，刻在骨子裏，才能讓自己不再重蹈覆轍。

  她走出了宸凰殿，揮墨灑脫不拖泥帶水，留下一眾或不懷好意、或別有用心的人麵麵相覷，這裏已經沒有值得她傾心以待的人。

  錯芫一臉沉重地跟在她和蒼狼的身後，眼底含憂。

  直至三人的身影完完全全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尋燁才轉過頭。眺望大殿門口，幾不可聞地輕歎了口氣。

  “今日之事，都是尋燁的錯。為了感謝各位的到來，尋燁特地擺了酒席，還請諸位不要嫌棄。”他拱手作揖，態度誠懇。

  眾人紛紛應下：“哪裏哪裏”，“多謝帝君”……

  誰能料到，喜氣洋洋的婚禮，就在這種詭異奇怪的氛圍中落下帷幕。幾人歡喜幾人愁，隻有他們自己心裏清楚。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誅仙台上，少女一身火紅色嫁衣，麵色冰冷地看著空中蓄勢待發的雷霆之電，神情決然。

  而在她的四周，緩緩生出一道結界，隔絕了她與錯芫、蒼狼，能活動的地方隻有方圓一寸之間。

  刺眼的電光下，少女筆直的身影格外單薄，周身逐漸彌漫起濃烈的恨意與懊悔，一點一點將其吞噬。

  狂風大作，雷電交加，微弱的靈力自瘦小的身軀騰出，自動形成一層保護網。她靈力低微，如何能夠與天雷抗衡，不過兩道雷電落下，身子便開始瑟瑟發抖。

  樂辰咬著唇，硬撐著不出聲。她眼神淩冽，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誅仙台下的錯芫見此，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心底冰涼一片。

  主子，一定要撐住，你說過的，不會丟下我。絕對不能食言啊！

  轟！

  “八。”

  轟隆！

  “九。”

  轟隆隆！

  “十。”

  指甲深深刺進血肉，樂辰用疼痛來刺激自己的神經，迫使自己保持清醒。但第十道天雷落下的時候，她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忽然揚起一抹淺笑。

  第十道了，再來兩道，她就可以離開了。離開天界，離開他。她如是想著，然，現實卻再次狠狠地打了她一個巴掌。

  十一、十二道天雷滾滾而來，攜著毀天滅地的力量，直擊她的腦門。少女不偏不倚、不躲不閃，迎刃而上。

  呲呲呲！

  淡淡的雷鳴化作滿天細雨，從各個方向刺進樂辰的保護網，隻聽“哢嚓”一聲清響，保護網碎裂成片，掉到地上化為泡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噗！”一個不慎，她被雷光擊中，胸口一陣窒息。刹那間一股腥甜湧上心頭，她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

  “主子。”錯芫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心頭劇痛。緊緊握住雙手，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神色淡漠的蒼狼，喃喃自語：“若有來日，必叫你們血債血償！”

  蒼狼無視他的威脅，一雙鷹眸牢牢盯著樂辰，一動不動。

  此刻，十二道天雷已盡數落下，按理說誅仙台上的結界應該消失，可是不知為何，結界並無半點兒消散的跡象。

  錯芫詫異地看著一切，跌跌撞撞就要跑上誅仙台，卻被那道看不見的結界阻擋在外麵。

  “辰兒，你怎麽樣了？”他急切的詢問。

  樂辰衝他笑笑，眉眼彎彎，好似一彎新月明媚皎潔，神聖而不可侵犯：“錯芫……哥哥，我沒事。”

  錯芫心疼地看著她，柔聲道：“辰兒，等這裏的事情結束，咱們就回幽冥殿，好不好。”

  “好……啊！”

  突然，頭頂的天空中一道耀眼的、驚人的閃光衝破黑暗，把天幕劃開了一條銀蛇般的裂口，緊接著一聲霹靂，震得地動山搖。

  樂辰沒有了保護網，也沒有任何防備，麵對猝不及防落下的第十三道天雷，直接被其擊中。強大的雷電之力排山倒海傳來，她承受不住，挺過了十二道天雷的倔強堅強，終於在這一擊中化為灰燼，重重倒在了地上。

  “辰兒！”錯芫意圖衝進結界，卻被一道金色的光芒反射，打到了誅仙台下。

  樂辰大呼：“錯芫！”

  轟隆隆！絲毫不給人喘息的時間，第十四道天雷緊隨其後，還未落下就釋放出巨大的力量。樂辰覺得渾身像是被肢解了一樣，痛不欲生。

  “辰兒！辰兒！”

  意識逐漸模糊，恍然間她仿佛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她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對方是誰。可努力了幾次，鳳眸卻緩緩閉上，最後再也沒有睜開。

  “辰兒，不要怕，不要怕。”

  不知是誰，在她耳旁輕聲說道。說來也奇怪，明明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她卻覺得十分熟悉，仿佛已經陪伴了她許久許久，很溫暖。

  “你是誰？”她已無力說話，隻能在心底默默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