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媽們如同義師，群起呼應，嚷著要去樓上看情況。

  混亂中，鍾靈麵色發白，努力維持的表情有失控的跡象。

  看不得柔軟溫和的鍾靈陷入被她們絞殺的困境，吳達自動自發地站到前麵去，阻隔她們的火力。

  “各位，二樓真要鑽進一隻貓，我們老早就聽見了。真沒有，最近天氣轉熱，病毒流行，二樓剛剛消過毒，不方便上去。要不然，我們陪你們去趟物業，好好查查監控怎麽樣？”

  即便不用眼睛去看，吳達都感受身後的鍾靈投來感激的目光。

  從小因為有個四處惹是生非的舅舅，他早就學會處於風暴中心，遊刃有餘地去處理各種麻煩。

  口水大媽顯然對吳達很有偏見，不熟悉的外人見了都要疑心她是不是有個斜視的毛病。

  “你誰啊，憑什麽對我們發號施令？”

  鍾靈絕對是一個壕溝裏能夠協同配合的合格戰友，立刻站出來，狀似親昵地攬住吳達的手臂。

  “羅姨，這是我男友，當天你們發生了點誤會，我也是事後知道的。”

  不啻於春雷壓著天靈蓋滾過去，吳達視力再出眾點，興許能發現她臉上立起的根根汗毛。

  “真是你男友？如假包換？”

  這下，鍾靈挽得更緊了，笑得比秋陽還要燦爛，“當然。”

  看在她的麵子上，口水大媽這才稍稍正了正眼睛，斜視的毛病稍有緩解。

  “監控我們看了，沒有新發現，除了可疑的黑點。”

  自吳達出場，鍾靈情緒明顯穩定，騰出了多餘的精力應對。隨即又攬上口水大媽手臂，輕拍安撫，“樓上消毒一時上不去，要不，我還是陪您再去物業看看監控，這回咱多換幾個角度，人多力量大，一定能把你寶貝女兒送的什麽貓找回來。”

  “藍貓。”口水大媽著重強調時表情頗得意。

  “羅姨的女兒真是孝順的好孩子，人在國外，還不忘惦記父母，送個體麵的寵物陪伴，真是有心。”

  對於捧臭腳，鍾靈不說揮灑自如，起碼能讓人深信不疑。

  口水大媽很受用，被一群人簇擁著下樓去了。

  吳達猶豫要不要跟上，雕塑似的鍾秀終於活動，用冷哧來顯露她的生命跡象。

  方才鳥群似的大媽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坐在餐廳的鍾秀作壁上觀，吳達分出多餘的精力觀察小祖宗，覺得她像是武俠電影之中，關鍵時刻才舍得出手的世外高人。

  好在緊張局勢順利緩解，沒輪到她出場。

  “看我幹什麽，你不跟著去看看？”

  鍾秀的話雖然一如既往地不客氣，敏銳的吳達卻捕捉到了她對母親鍾靈的關心。

  於是，沒有計較她的態度，吳達追上去。

  敵眾我寡，鍾靈需要他掩護。

  去了物業的值班室，竟然沒人在。

  大媽們時刻保持戰鬥的昂揚狀態，批判物業行徑惡劣，拿錢不辦事，值班人員玩忽職守等等。

  要是每人配上一把鋼木倉，以現在義憤填膺的狀態，略去勝敗問題，拉到戰場上妥妥能打出精神，打出氣勢來。

  鍾靈沒跟著附和，省去時間去打聽情況。從門口乘涼的大爺口中得知，負責值夜的小高去旁邊吃晚飯了。

  鍾靈立刻帶著大媽們找過去。

  吃完飯的小高衣著不整地站在小店門口，抽著小煙的他入道似的，正眯著眼睛享受與神仙等同的快樂。

  擔心他淪為大媽們的眾矢之的，鍾靈語速極快的說明了情況。

  小高吹了口煙絲說：“真不巧。監控室裏執勤的師傅兒媳婦生孩子，臨時有事就走了，走得急，一大串鑰匙都被他拿走了。可能要等明天。”

  雖然吳達他們不急，可口水大媽們等不急。好像晚個一時半刻，她賽級血統的藍貓就要被人倒入油鍋活炸了。

  眼看她叉腰的姿勢都擺出來了，據理力爭的長篇大論在腦海裏瞬間形成了幾千字，沒等發揮呢，就聽砰一聲巨響，有人莫名就撞到了電線杆上，動靜不輕。

  熱鬧確實很有吸引力。口水大媽腦海裏的幾千字瞬間被一鍵撤銷，注意力都被事故吸引了過去。

  原來是個喝得東倒西歪的女孩一個沒注意，一頭栽到眼前的障礙物上，磕得是頭眼昏花，酒意頓時有所消散，疼得直呲牙。

  “好大的酒味。”

  口水大媽不快地用手做扇，做作地在眼前扇了扇。

  鍾靈心善，看小姑娘磕得狠，趕緊上去攙扶，讓她坐在小高遞上來的馬紮上，“沒事吧？”

  姑娘確實喝得不少，失智似的回以嘿嘿傻笑，然後就是擺手，不停叨咕：“不喝了，真喝不動了。”

  她的舉止換來大媽群體的嗤之以鼻，像是躲髒東西一樣避開，捏鼻子、扇風還有不停冷哧地。

  看到此情此景，吳達從心理到生理，都充斥著濃濃的不適。

  大媽保持距離的舉止，將她們高人一等的心理完整展現出來。

  住著遠超均價的高檔小區，確實有這樣的資格。

  出色的共情能力時常讓吳達煩惱，就比如現在。想起多年前，生活不如意的自己。親眼看到女友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當晚，也是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知。

  躺倒在路邊的他，一定是受盡了路人的嘲笑吧？

  身在叢林般的社會，硝煙與競爭無處不在，年輕人為了有限的社會資源竭盡才華，拚盡努力。

  部分功成的老人，比如眼前的大媽們，他們占據叢林中最高的擎天大樹，漠視殘酷的廝殺，對年輕人偶爾流露出的失意從不以過來人的身份加以疏導，反而慣會用冷語冰人——“是你不夠努力，怪誰呢？”

  從不思考也不會回溯來路，他們隻是生在一個優越的環境跟時代。

  更過分的聲音很快響起：“誰家的女孩，喝成這個死樣子，父母看到肯定都覺得丟臉。要是我女兒這麽晚不回家，酒桌上跟人劃拳猜馬，我鐵定打斷她的腿！”

  可能是受到酒氣的影響，吳達頭腦發熱，正要出口維護小姑娘幾句，十米開完，更大的撞擊聲傳來。

  眼見一個黃衣服的人打了個拋物線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