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靈善用軟刀子不假，可巧玲辭色並非她的拿手好戲。

  也有可能是關心則亂的緣故。

  短短幾個程序，鍾靈接連出錯，不是拿的筷子不配套，長短不一。又或者是錯拿了麻椒油當調料，低頭嗅聞時將自己嗆得連連咳嗽，整張臉都紅透了。

  吳達看在眼裏，煮餃子的同時，腦子裏不忘分析。

  看鍾靈的反應，自己做出的推斷極有可能是成立的——樓上真關了一個人……

  而鍾靈的舉動並非是出於惡意，反而處處透著惦念。

  不惜想出一個笨拙的理由讓吳達多包一盤餃子，也是想找個機會送上去？

  吳達察言觀色的水平已經爐火純青，看出端倪之後立刻采取行動，捂著肚子“哎呦”兩聲，直說自己出門吹了涼風，肚子不舒服，撂下出鍋盛盤的餃子，鑽進了廁所。

  進去之後還不忘打開廁所排風，讓鍾靈心安地端著餃子去樓上，而不用擔心自己會聽到動靜。

  廁所裏磨蹭了將近二十分鍾，隨時都是點火狀態的鍾秀敲門來催，言語一如既往地不堪入耳。

  “掉進去了？你的五髒廟倒是通人性，東西還沒吃進去，就知道先騰地方出來了？”

  關掉排風，吳達裝出腹瀉之後的虛弱感，緩慢地移動出去。

  “要不要吃點藥？”鍾靈一臉擔憂。

  清瑩的眼睛仿佛含著孕養春天的露珠兒，吳達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了。

  笑著拒絕，趁機拿餘光去瞄廚房的操作台，角落裏的那盤餃子果然不見。

  向來是目中無人，不講規矩的鍾秀正扒拉眼前的餃子，嫌棄道：“你不出來，餃子都陀了。”

  吳達覺得好笑，不客氣地指摘她：“我沒看錯的話你用來拿筷子的應該是雙手吧？”

  一招諷刺激得小祖宗又要炸毛。鍾靈趕緊救場，將自己麵前白胖的餃子推給女兒，“你吃我的，我的挑過了，沒粘。”

  趁機她立刻解釋了一下餃子的去向，“見你不出來，我們母女倆都餓了，先吃了一盤。”

  說話時不自在地拿拇指揉了揉耳朵。

  吳達不以為意地笑笑。

  吃過飯已經晚上八點。

  沒顧得上洗碗收拾的鍾靈急匆匆走進主臥，從衣櫃之中隨便挑揀了一身衣服出來。也沒時間講究搭配。可即便天氣轉熱，氣溫逼近三十多度，仍是不忘另外找了件外套穿上。

  自晚飯結束，以鍾秀為中心，低氣壓漸漸凝聚，吳達擔心今日真的會醞釀出一場風暴。

  搞不懂是誰惹得小祖宗不痛快，仿佛碰一下就炸的手雷

  生怕怒火一不小心延燒到自己身上，吳達默不作聲地起身離開，敲門進了主臥。

  鍾靈正坐在梳妝台前整理頭發。

  “又要去上班？”

  鍾靈透過鏡子匆匆看了他一眼，點頭“嗯”了一聲，仿佛晚飯沒吃飽一樣，沒有力氣。

  對於她晚上的“工作”問題，吳達始終都很好奇。

  由於疑點太多，還沒來得及認真剖析。

  哪怕多數人麵對用以糊口的工作，都是一副不大積極的態度，可從來沒見過鍾靈這樣，出門前就好像要去奔赴刑場，焦灼、擔憂跟畏懼蟻蟲似的爬了滿臉。

  最後整理了一下儀表，鍾靈提上坤包就要出門。

  鍾秀依舊陰沉沉地坐在餐廳，不發一言。

  這時候的氣氛變得更恐怖了。

  吳達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鍾靈去踩雷，連累他也被炸個血肉橫飛。

  果然，鍾靈在餐廳門口頓住腳步，還沒來得及同小祖宗說話，拍門的聲音驟然打斷積蓄到一定程度的低氣壓。

  “有人在嗎？鍾靈，我是你羅姨啊。”

  吳達行動力最迅速，將門打開，看到不算陌生的麵孔，結結實實愣住了。

  初到鍾家那天，由於鍾靈倒在血泊，他被誤認是嫌疑人，當時圍觀了數個看熱鬧的大媽，其中一個舉著相機，還啐了他一臉。

  吳達記仇的本領一流，一眼將人認出，不願回憶的惡臭從鼻腔往外倒灌。

  大媽不是獨個兒來的，身後跟著一群年齡相仿的姐妹們，嘰嘰喳喳不亞於進了老鴰窩。

  以口水結怨的大媽看到吳達，啟動清高氣傲的本能翻了個大白眼，“你啊，鍾靈在不在？我找她，不找你。”

  聽到聲音，鍾靈急忙放下坤包，朝玄關走過來。

  “羅姨，這麽晚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我女兒孝順，去年買了隻藍貓送我，據說還是什麽外國品種，賽級血統，特別純。一隻要小十萬呐。”

  一旁聽著的吳達忍不住在心裏吐槽，話說的不少，沒有一句切進主題，每一個字乃至語氣的突兀轉折，都是在為炫耀服務。

  這種大媽見得多了，不稀奇。

  鍾靈倒是有耐心，一直麵帶微笑地聽著，還不忘適時地捧場，“羅姨的女兒真孝順呐。”

  “可不是。可我那隻貓前兩天丟啦。原本打算陽台上安紗窗，有事讓我給忙忘了，那隻貓就順著陽台爬走了。我找了整整兩天，今天有人告訴我，說好像看到我的貓爬進你家二樓了。”

  風雲突變都不足以形容鍾靈表情的極端變化，舒展的表情瞬間緊繃，語氣也冷下來，“羅姨，你說的人確定看清楚了嗎？”

  口水大媽養尊處優慣了，看手舞足蹈的舉止就知道是在家中發號施令的主，察言觀色的能力實在不咋地，言之鑿鑿地說：“確定，確定。監控上麵確實有顯示，有個黑點移動到你家來了。”

  平複下來的鍾靈盡量牽動出生動的表情，“您說的監控不會是對麵樓那個吧，鏡頭都是花的，上麵顯示的黑點不一定是一隻貓，有可能是蒼蠅。”

  “說那麽多，咱們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為了獲得響應，口水大媽說話時回了下頭。

  果然有人搭腔：“對啊，有沒有看一眼就都清楚了！”

  說實話，可能是相處了一段時間，吳達學會了站在鍾靈的角度考慮問題，如今的場麵，不由替她感到擔心。

  真要讓大媽們上樓查看，她不惜割破手掌也要守護的秘密，可就要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