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笙和花山衣順著山間小道往西北方向走。

  若是按照先生的話，小鎮在落地之後位於大陸東南的青州，西北與地處大陸中央的中州接壤，而花家所在的隱州，還要越過中州再往西北一些。

  攤開在地圖上僅僅也就是一掌的距離，可花山衣說自己來的時候緊趕慢趕加上被三叔追著還花了很長的時間，如果按照兩人現在的速度來看，不用說到花家了，就是光算到隱州境內，估計都要一旬的時間才行。

  季笙一路走來神情越發凝重，板著張臉都沒什麽表情，走過一段路就回頭往故鄉的方向看，不時發出一兩聲長長的歎息。

  花山衣看在眼裏，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季笙這是放不下家鄉和先生，畢竟住了十年，就是個破樹洞也該住出感情了。

  二人離開小鎮的時候，季笙特意繞了些路去東北的竹林，想要與崔師傅和急忙從容兩個丫頭道一聲別，可沒想到已經人去樓空，鐵匠鋪的爐子沒有一點點溫度，甚至連封書信都沒留下。

  二人再回到小鎮上，靜靜悄悄，似乎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間從小鎮離開遠去，小鎮一下子變得空蕩，沒有一絲人氣。

  先生之前說過，來到小鎮居住的人都有不為人知的往事，如今青石已死，這些人失去了庇護之所，不得不重新尋找新的安居之地。

  沒想到自己認為的普普通通的小鎮居民，竟然都是些身負過往的隱世之人。

  “你這衣服怪好看的，先生親手給你做的啊？先生對你真好。”紅衣姑娘沒話找話，再這麽悶下去她就要憋死了。

  季笙低頭打量，整件衣衫潔白無瑕，穿在身上輕如無物，觸感細膩，雖然他對衣衫服飾不怎麽感興趣，但也知道這必定不是凡品。

  “你先生確實不俗，這衣服是用那幾副蟲蛻做的，天生趨避汙穢，冬暖夏涼，還有極強的防禦性。能用高足蟲蟲蛻做到這樣的事，得有相當的實力。”小心說。

  “先生說出門總得注意形象，可不能像在家鄉那樣一副山野小子的模樣了，要不然容易惹人笑話。”季笙同時說給花山衣和小心聽，“我們這是往哪裏走？”

  花山衣道：“順著這條小路一路向北，等能看見商家運輸跑的大道了，我們就沿著大道走，途中應該有能歇腳的城鎮。”

  “往北邊？”季笙掏出一卷地圖在地上展開，“我們現在在這兒附近吧，往北走，過了這片山，不是直接就到中州境內了嗎？”

  花山衣點點頭道：“對啊，這樣最快，有商道可走能比我們翻山越嶺快不少，雖然繞路，可是好在安全也節省時間，要是運氣好碰上商隊什麽的，說不定還能捎帶我們一程。”

  季笙收了地圖，猶豫了一會兒，道：“那我能不能先去中州啊？”

  “為什麽？你不是說好要先陪我回花家嗎？”

  “我也說不上來，不過你三叔都說你可以在外麵逛一逛，要不你先陪我去趟中州，我再跟你去花家，這樣你看行嗎？”

  花山衣斬釘截鐵道：“當然不行了，我回去就是要查明真相，也要防著二叔三叔他們，先跟你去一趟中州，浪費多少時間啊，晚回去一分爺爺說不定就多一分危險。”

  她仔細看著季笙的臉，問道：“你是害怕了？”

  季笙點了點頭。

  他是真的害怕。花山衣的三叔明顯就不是個善茬，能在捉蟲地亂用禁

  忌，必然有所恃。而且從說的話看來，花家這二叔三叔一方勢力明顯在下一步很大的棋，現在不比在小鎮，蟲師不受壓製，而且又沒有先生倚仗，自己這區區一足蟲師，根本不夠塞牙縫的。

  現在不比當初，不是可以把自己的生命隨便處置的時候了。

  “你要是不想跟我回去，那我們幹脆現在就分道揚鑣好了。”紅衣姑娘幹脆利索掉頭就走。

  留下季笙孤零零站在原地，愁眉不展。

  “我也不是說不去，可是我現在什麽都不會，去花家不是給你添麻煩嗎？”季笙喃喃自語。

  “這會兒不會慫了吧，當時說‘以天下蟲師為敵就為敵吧’的氣概呢？怎麽了，真怕啦？”小心問。

  “這又不是一碼事，怎麽想的另說，我總不能知道自己不行還硬上吧，這不是莽夫之勇了？”

  “所以你是想去中州看看你爹給你留下什麽，變強一些再去幫她？”小心問。

  季笙點點頭。

  “那你去跟她說啊！”小心怒道，“你這點兒可真不隨我，我要是看上哪個母蟲子，早就直接上了。”

  季笙轉頭，忽然看見對麵來了個紫色的身影，這深山老林的，怎麽會憑空出現這麽一個人？他一顆警惕心陡然升起，連忙追上花山衣的腳步，擋在前麵。

  “你幹嘛！”花山衣怒道，接著打掉季笙的手。

  這時那個身穿紫衣的人笑著走上來，抱了個拳問道：“請問兩位知不知道青石這個地方？”

  “你有什麽事？”季笙警惕地打量著來人。比自己高半個頭，看著頗為強壯，一身紫衣撐得鼓鼓的，臉上笑容陽光，好似多日陰雲後的晴朗天，整個人看上去英俊不凡。

  隻是這一身紫衣未免有些……

  “好騷氣啊這人。”小心說。

  來人笑笑，說道：“就是前去拜訪。”

  季笙心想現在小鎮應該都沒有人了，不知道去拜訪還能拜訪什麽，一邊花山衣突然道：“就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南邊走，看見一條小河再往東，翻過幾座山便是了。”

  說完了她瞪了季笙一眼，抬腿兒就跑開了，季笙拗不過她，雖然還對紫衣人心存疑問但也來不及多想，一抱拳，接著跟上去。

  紫衣人好像對這兩個年輕人的打打鬧鬧頗有興趣，一直盯著兩人，直到兩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野中，這才轉頭，嘴角卻依然彎著。

  一襲紫衣騰空而起。

  ----

  日漸黃昏，小鎮像是被鍍上一層暗淡的橙黃，先生站在梧桐樹下眺望空蕩蕩的小鎮，末了歎了口氣。

  如今人去樓空，季笙也踏上了自己的旅途，要去見識見識天下之大，不知道前方還有怎樣的際遇等著他，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下次見麵都會領個媳婦兒回來。

  想到這裏先生無聲地笑了笑，背上收拾好的東西，身邊中年人早已等候多時。

  二人忽然一凜，天邊現出一個黑點，向著二人所在的位置急速逼近。

  狂風撲麵，先生一揮袖蕩開，再看時一個身穿紫衣的人已經站在二人麵前。

  紫衣人自言自語，“這是什麽地方，還真難找，花了我半天時間，早知道就用走的了。”

  先生與中年人對視一眼，就聽著紫衣人抱拳道：“請問一下，可曾有個叫浪岐的人在這兒，這人挺奇怪，明明是個人卻自稱蟲，二位要是

  見過一定不會忘了的。”

  雖然表情生冷，但是並不讓人討厭。

  先生一指不遠處的小鎮，道：“都走空了。”

  紫衣人麵無表情地“哦”了一聲，又問道：“那二位可知道他去哪兒了？”

  先生搖搖頭。

  紫衣人也不惱，又抱拳道：“那二位要是能見到他的話，幫忙帶個話，就說師蟲左澈在中州去風山上等他十日，見不到的話就算了。”

  說完他雙膝微曲，騰空前的一刹那，先生低聲問道：“師蟲？”

  紫衣人一鼓作氣被打斷，腳下一個趔趄，似乎有些不悅地看著先生，“嗯，師蟲，怎麽？”

  “如果我沒想錯的話，現在中州蟲師本部任務榜上懸頂近百年的第一條，就是捉拿師蟲，無論死活，沒有期限。”中年人說道。

  蟲師與師蟲之間的鬥爭從來沒有消失，多年之前師蟲凋零苟延殘喘至今，而如今蟲師當道，師蟲可以說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可眼前這個人自稱師蟲，卻並沒有隱藏行跡，看上去絲毫沒有懼怕一樣。

  “對啊，我知道你們是蟲師，是想要抓我嗎？那也要你能抓得到我才行。”紫衣人嗬嗬一笑，衝天而起。

  一抹紫色轉眼間消失在天際，剩下先生與中年人久久沉默，直到暮色掩映，先生才緩緩開口，“也不知道我現在能不能適應這個世界了，師蟲如今都是這樣嗎？”

  中年人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對了，小笙不是跟你說過他在捉蟲地意外見到過一個隱藏地嗎，他在那裏得到了一張紙，‘俞遠沒有背叛秋白霜’，你對這兩個名字有什麽看法嗎？”中年人突然問。

  “我能有什麽看法，那張紙讓他帶走了，不過根據小笙說的來推算，應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吧，說不定那時我們兩個還沒出生呢。”先生對中年人說。

  “是啊，就是這個，”中年人眼睛發亮，“我們沒聽過，可是有人聽過啊。”

  先生看著身旁突然激動起來的好友，似乎想起了什麽，“你是說……”

  中年人用力點頭。

  先生猶豫很久，開始慢慢踱起步，最後好似下定決心，帶著中間人一路來到小鎮中心的青石廣場上。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周圍靜悄悄的，先生也沒有點燈，摸著黑在廣場上一圈一圈走著，按照記憶中的順序在幾塊青石上分別用力踩了一下，隨後小廣場開始震動。

  一陣輕微的震動過後，廣場最中心的青石忽然落下，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隻能看見最開始的幾階青石台階，盤旋而下。

  先生和中年人對視一眼，朝下麵一步一步走下去。中年人雖然知道這件事，但也是第一次來，正興奮不已。

  廣場上的入口處沒用蟲，采用的是簡單機括，通過不為人知的秘密手段打開，為的就是避免因為蟲的氣息而被人發現這個地方。

  無盡的黑暗。

  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二人的眼睛忽然綻放青光，仿佛馳騁夜間的夜梟，隨即二人向下的步伐便自然起來，不再有剛進來時的那種小心翼翼。

  不知走了多久，二人來到一個巨大的鐵籠前。

  鐵籠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動，牽連起一陣鐵鏈聲響，然後一個輕快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呦，是什麽風把您二位吹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