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來者是客
作者:小北大人      更新:2020-05-15 07:45      字數:5887
  四月三日,清明。

  清明時節雨紛紛,這話被千百年來驗證果然沒錯,淩晨時分,雨水滴答,到處濕漉漉的,到處都是泥濘。

  歐陽清的大理寺邀客請柬幾乎和五嶽的江湖請柬一同送達到了綠林好漢的手中。大理寺的邀約那自是非同小可,無論是江湖中混水摸魚的好漢還是白道上自然門派的大師都得讓個七分,那意思就是沒有大理寺的同意,任何江湖中人江湖械鬥都將被鎮法。

  所以綠林中的高手當然不願意被鎮法被追捕,都痛痛快快的提前來到了大理寺。

  綠林好漢這次空前團結一致本就是要去抓捕路長風,替天行道。身為大理寺卿,大理寺卻是路長風背後的巨大勢力,刑部相助的駱冰卻已表態,沒查清楚之前誰都不能動路長風。

  武林中有七大名門正派,這七大派中均認可少林、武當為江湖名門正派,多少年來少林武當一直不朽,均是人才輩出,這些人也大都識時務。

  大理寺判案向來嚴格,刑部是作為對官員的偵緝,自然都是武功出道,這兩大公門就是少林、武當都不敢輕掠其鋒。

  四月四日清晨,

  久已冷清的大理寺這次已難得的熱鬧了起來,光亮得青條石被用水洗的可以看見自己的頭發絲,陸續有江湖豪客前來,文星穿著新的皂衣皂袍親自站在門口迎接。

  “崆峒派掌門趙天霸到!”

  “慕容山莊慕容熙到!”

  “碭山蕭家蕭齊到!”

  “蘇中吳家吳望到!”

  歐陽清筆直的站在院子正中,也是一身嶄新的皂衣官府,耳中聽著門崗報來的話語,一麵對來人微微點頭以示禮貌,兩旁擺著長條形的桌酒,歐陽清迎賓入內,親自抱拳一副標準做派江湖模樣。

  忽聽院外一聲響亮的“阿彌陀佛”,緊接著文星朗聲道:“少林寺空見大師到!”

  歐陽清聽到阿彌陀佛就已趕忙移步,三步並一步的出門親自迎接。

  空見大師已七十高齡,德高望重。久已不出少林,隻因江湖最近殺戮太重,眼中看到一場腥風,嵩山離洛陽不是太遠心中悲憫這才前來。

  空見大師十五年前曾拔得泰山武林大會第四,可說是少林寺中除達摩院、藏經閣首座之外武功最強之人,今日他既出麵,看來少林寺也是極為重視此次行動。

  空見率著二名少林僧人,灰衣布袍大步踏入,手中盤著佛珠,滿麵慈祥和藹。

  見了歐陽清,一聲“善哉、善哉”此刻也是單手成佛,行執手禮。

  歐陽清不用朝廷方式卻用江湖方法衝他一鞠躬拱了拱手,親自將少林引入院內。

  空見對看到的一切都無所謂,大弟子玄難卻是半路出家、秀士出身,心機頗為深沉,見少林待遇頗高,暗自忖道:“我和師傅此來是為了路長風之事,算得上與大理寺討個說法,歐陽清依舊客氣,多半是想和路長風劃清界限。”

  可轉念一想,又搖了搖頭,路長風乃是大理寺仆射、統領之職,地位非同小可,就算江湖好漢逮著了他也不能不明不白殺了,否則朝廷定罪定然不輕。

  路長風常年為官自與歐陽清交好,大理寺未必會放棄他,這歐陽清待人素來和善,其心意,倒也難測。

  玄難臉色幾番變化,歐陽清俱都瞧在眼裏,心道這個和尚倒是個角色,臉上隻是淡淡一笑,知道空見好過,玄難難纏。

  院中放著四個茶爐,熱氣氤氳,茶過了三壺,水添了四遍。

  時辰已近午時,正午的雨氣漸漸的小了,不一會空中幾縷陽光飄了下來。

  本來眾人心中的鬱結心情隨著陽光的到來卻都好了不少。

  來到大理寺的武林人物也漸漸多了起來,華山,青城,就連人才幾近凋零的丐幫這次也來了年輕才俊,附近幫派已然到齊。

  大理寺本隻置辦了幾桌酒菜,打算宴請的也隻是部分綠林人士,後來看來得人太多,才又加上了十幾桌,這大理寺卻顯得狹小了。

  人聲鼎沸,寒暄之後,難免談到局勢,甚至有不少人開始賭了起來。

  賭駱冰、路長風會不會來。

  正自議論紛紛,隻聽外頭傳來清亮喝聲:“內務大總管包子雲大人到!”

  眾人一驚,明白其中關節的更是想道:“內務府為何來此,多半要發生什麽事。”

  歐陽清自然想得到這些事情,連忙走出,他也知道倘若真有朝中高官在此折損,後果是何等嚴重。

  一瞬間臉色卻也了幾變,事態這般發展,武林中人聚齊神都洛陽,人聚集多了朝廷不可能不管,多半還有後手。

  正自沉思間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名丐幫男子,身披麻袋八隻,看來三十上下年紀,麵目俊雅,穿著卻是粗陋想來是汙衣丐。

  隻見他走向前去,揮了揮手,幾縷暗勁湧出,包子雲身邊侍衛被遠遠彈開,江湖中的人碰到普通的軍爺還是吃得開的,若是碰到那千軍萬馬一起的衝陣殺伐,武林人士隻怕都是白給。

  還未待眾人反應過來,丐幫八袋弟子已站到了包子雲身旁,一手搭在包子雲肩上,微笑不語。

  眾人見這丐幫弟子武功這般了得,一片嘩然,包子雲身旁大內護衛慌了神,紛紛叫罵,卻是投鼠忌器,不敢圍攻。

  包子雲見多識廣,知道自己身邊這些護衛平時欺侮百姓尋常人等自然不在話下,離這些江湖好手還是單對單有大的差距,內心雖早已嚇得六魂出鞘,下麵兩腿發抖,渾身冷汗滲出,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圍觀者見此人穿著粗鄙,儀表堂堂,武功極高,心內已是想到了一人:“南雲飛!”

  丐幫百年前乃天下第一大幫,自從跟隨南霽雲抗敵以來,好手死傷殆盡,高手雖現存不多,卻是令人尊敬的很,正是英雄輩出抱負施展的一大幫。

  安史之亂以後,丐幫雖得朝廷尊敬怎奈人才死傷實在是眾多,加上中原人口死傷過半人才不濟,近來更是艱難。

  十五年前丐幫參與鐵摩勒技擊魔教後,現場隻剩下一名功夫不錯,大難不死的少年,這少年被大俠南霽雲帶走收留,這少年就是南雲飛。

  丐幫上任幫主上官儀逝世以後,丐幫選了兩次都未能選出幫主,本來九袋弟子陸謙最為資重,偏偏陸謙對幫主毫無興趣。

  幫中大小事情暫時都由長老也是唯一的九袋弟子陸謙負責,陸謙平生不善接人待物,性格更是正直無私,在他領導下丐幫更是人才幾近凋零。

  做乞丐本就挨罵的多,回到幫裏還要挨陸謙訓,人員是越來越少。

  多年前上官幫主要約了駱冰做副幫主,有意培養,奈何駱冰神龍見首不見尾比陸謙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隻得作罷。

  駱冰雖提拔為副幫主,幫中之事更不過問,幾年前更是做了千牛副統領,統領刑部探崗。

  丐幫這批青年才俊中唯有八袋弟子南雲飛出露頭角。

  歐陽清見此人雖然麵生,卻是氣宇軒昂,猜也猜的便是南雲飛,便拱手道:“閣下好俊功夫,敢問尊姓大名?”

  那人拱了拱手道:“我是南雲飛,平生不待見大內之人,有些冒犯。”

  歐陽清微笑道:“豈敢豈敢,南兄武功遠勝在下,何來冒犯之說?隻是這位包大人乃是在下貴客,還望南兄高抬貴手,在下感激不盡。”

  南雲飛冷笑道:“少林、青城、崆峒的人坐中間的正坐,號位名門正派,我丐幫就是邪派了不成,這是拿我丐幫不當回事嘛?”

  歐陽清上前兩步,臉上笑容不改:“南兄恕罪則個,哪裏有在下說話的份?”

  那意思是說,坐是隨便落座,並未安排,隻是江湖好漢眾人自動把中間的坐讓給了少林,歐陽清此話也並未有毛病。

  武當派本是上屆武功最高者,然而楚昭和不知何故閉室生死不知,武當嫡傳本是駱冰,也是後繼乏人,除了武當其他幾大門派人是到齊了。

  歐陽清的意思是怎麽坐是你們自己安排的,並不關我大理寺的事情。話裏的意思就是,你們綠林自己排的位置和我大理寺並不相幹。

  歐陽清這邊說話,一隻手卻是伸了出去,似是要攬南雲飛的肩膀,頗有示好之意。南雲飛臉色變了變,手掌一翻,便朝歐陽清手心的“勞宮穴”扣下。

  歐陽清見他這一抓已然籠罩了上半身諸處大穴,當有其它厲害後著,自己若要悉數破解,不免與之大打出手,索性以不變應萬變,便隻伸手不動,任憑他扣住自己的手掌。

  空見看了卻是大吃一驚,“擒龍手”乃是丐幫難學之學,堪稱丐幫絕學難度絕不亞於“打狗棒法”,不成想南雲飛竟練至如此,丐幫的出頭之日怕是到了。

  歐陽清此舉甚是犯險,可說把要害送給了別人,果然,南雲飛壓住了“勞宮穴”,拇指食指緊緊扣合,一股氣勁便從掌中出直沿手太陰肺經而去。

  歐陽清不願妄動幹戈,一時垂手不動,任憑此人內力侵入體內。兩大高手功勁相觸,南雲飛不由微微一凜,隻覺歐陽清的內息情狀頗為正宗,經脈中的內力泊然平淡,若有似無,可外來氣勁一碰卻消失無蹤,如此本事,宛然便是大內的內家功夫。

  歐陽清所練內功,為其家傳武功而得,內功正統抱元守一,以守代攻的路子,大內絕學也非江湖武功能比,更是江湖集大成者,此時雖已收斂,卻已讓南雲飛心中驚異。

  南雲飛這麽一試,已知自己半斤八兩,正要放手,猛覺歐陽清的內勁狀似柔弱,其實卻還藏了一股勁氣,然力道並非十分強勁,他吃了一驚,心道:“莫非歐陽清尚有別的武功?”將手一緊,反而加緊行功。

  歐陽清是老江湖了,武林人物隻消與他對掌一招,便能知曉對方的高低,此刻較量之下,更是將這南雲飛摸了幾分。不料南雲飛竟深深吸了口氣,凝聚內勁加緊施為,心頭微微有些生氣,當下運起十成功力。

  南雲飛丐幫正統功夫,走的剛猛之路,猛在此刻驚覺對方的真氣隱隱,強橫如劍,氣息瞬已反擊回來。南雲飛心下大驚正要撒手,卻已晚了一步,隻覺一股渾厚無匹的真氣襲至手腕。

  南雲飛大吃一驚,暗道:“朝廷還有這等高手,自己隻當朝廷都是草包,這是什麽功夫居然可以和擒龍手一戰!”

  天下武功心法雖多,萬法歸宗在於苦修。

  他卻不知歐陽清最近二月苦學、苦思、苦修,進展的匪夷所思。

  南雲飛見對方並無惡意、既驚且佩,敵意盡消,當下放開了包子雲肩膀,由歐陽清攬著,入了內院坐落,其他人也隨後而入。

  安排包子雲入座也是個麻煩事,畢竟得罪了誰都不是件好事,花了不少時間,總算解決了這個問題,好在歐陽清有救包子雲命之恩,對歐陽清也是言聽計從。

  隻是包子雲旁邊有一位青衣小綰,一直低著頭不說話,手捧玉笏亦步亦趨,腳步虛浮震動有聲,顯然不會武功,從頭至尾也是一言不發,但包子雲卻是對其頗有敬畏,都是暗暗好奇。

  歐陽清見來客帶差不差都到齊了,當下站起身來,朗聲道:“感謝諸位來此捧場,我大理寺深感榮幸!”

  大理寺登時靜了下來,連院外的鳥兒都沒有飛過來。

  歐陽清笑了笑,文星卻報道:“大理寺卿……路長風到!”

  本就安靜的大理寺立時陷入一片死寂,群雄麵麵相覷,心中都是一個念頭:“想不到路長風當真敢來!”

  此間不少人都是激動,畢竟他們來洛陽的原因,便是殺路長風報仇!

  大理寺門前,一輛寬敞的馬車停在了門口。

  歐陽清正要快步走向路長風的馬車,忽見小月嬌柔的身影自裏屋閃現,衝他招了招手。

  此間雖有多名客人,但在歐陽清眼裏,卻遠遠及不上一個小月,當下快步走入,柔聲道:“有事嗎?”

  小月似乎有些猶豫,望著路長風的馬車,咬了咬嘴唇,吞吞吐吐道:“這位路長風……我有些話要說……”

  歐陽清皺眉道:“什麽話要現在說?”

  小月低下了頭,半晌,似是下定了決心,道:“你還記得那天在東湖,駱大哥進山洞救我,被困在裏麵嗎?”

  歐陽清點了點頭,小月續道:“之前,路長風曾來過,救走了胡蜜姬,還迷暈了我……他解下了我的貼身肚……肚兜掛在了樹上……”說到最後幾個字,聲音已如蚊呐,幾不可聞。

  歐陽清臉色大變。

  瞪著路長風那輛緩緩駛入的馬車,顯出憤怒之相。

  馬車輔一停穩,隻見人影一閃,路長風已坐在了桌邊,那一桌盡都是大理舊部,自然不會對他有所嫌惡。

  胡蜜姬也下了車來,坐在路長風身旁,她雖帶著麵紗,一雙明眸卻是顧盼生輝,大理寺中除了少林外的所有的目光,自然都是指向了這裏。

  歐陽清一臉怒氣,坐回了酒席,盯著路長風看了看,見路長風端起了酒杯,忽然斥道:“路寺卿,這裏的酒,你怕是不配喝!”

  此言一出,群雄登時諤然,便是包子雲也是想不到歐陽清竟會說出這般話語,先前見他讓路長風入內,分明是有心相助,想不到竟然與裏屋一名女子說了幾句話,態度便發生了如此變化。

  路長風聞言,酒杯拿在手上,並未說出什麽。

  似乎想說什麽卻又始終沒說出口,一仰頭自顧把桌上的一壇酒喝了下去。

  連月來的激戰和誣陷,群雄幾番對陣路長風,都未嚐讓他有過畏懼。

  冷氣看路長風今日這般表情,也是第一次出現,知道路長風心裏的確是有難言之隱。

  群豪不少人心中暗讚:“不愧是歐陽清,也隻有他,才能叫板路長風。”

  文星瞧著變化,皺了皺眉道:“歐陽兄,不管怎麽說路長風也是我大理寺卿,沒有皇上的任免他還是這裏的統領,你這般做法,有些過分了罷!”

  歐陽清揚眉道:“此事是我私人之事,我已已定奪,由不得了!”

  文星臉色一沉,站起身道:“歐陽清,路長風乃是大家的生死兄弟,更是我們的寺卿,你今日這般將他拋卻,隻怕弟兄們心中也是不服!”

  他這句話,便是告誡歐陽清,若是與路長風決裂,憑著路長風昔日聲望,必然有不少大理寺人隨他而去。

  歐陽清似乎也在斟酌此事,半晌沒有言語,然後才冷冷道:“路長風還不配我出手。文星,你若再出言助他,別怪我不客氣了。”

  歐陽清本不是隨意的人,今日突然盛氣淩人,群雄一時有些愕然。

  倒是那邊的七大門派的人見多識廣比較老道,衝著南雲飛道:“我看,歐陽清的變化定於那女子有關。”

  南雲飛並未說話。

  路長風仰天喝幹了一壇酒,慢慢將壇子放下,回首看著歐陽清道:“我今日來,本無意與你爭執,好也罷壞也罷我自己的事我都扛了。隻是你做事為何不多思考一下,這是為何?”

  歐陽清寒聲道:“你自己做的事,想必自己心裏清楚,你這樣如何配大理寺卿!”路長風淡淡道:“我也無意為官,你既然很多委屈那就說出來吧。”

  歐陽清眉毛一揚,大聲道:“是又如何?!”

  路長風尚未答話,文星已是怒發衝冠站了起來。

  歐陽清冷冷道:“我不殺他,便是仁至義盡,你卻再三附逆,叫我忍無可忍。”

  手按桌麵內勁激發,嗤的一聲桌上的一雙筷子激射而出,一支飛向文星,一支飛向路長風。

  文星眼看筷子來勢淩厲,屈指彈去,豈料那筷子下落,文星手指彈了個空,筷子在他胸口膻中穴上重重一點,文星立時軟倒。

  飛向路長風的那支筷子,路長風伸指輕輕一彈,隻聽“奪”的一聲,那支筷子徑自插入桌中,群雄見歐陽清一擊竟有這般威勢,都是駭然失色。

  路長風更是心中一凜,歐陽清何等武功他自然心裏有數,不到半月如何內功增長如此厲害,卻是為何?

  群雄也是心中一凜:“這一下,我能躲過嗎?”,瞬間便有那自知自明的門派帶著自己的人走了出去,差的太遠連熱鬧也不願看了。

  七大門派也走了三大門派,其餘四派對路長風、歐陽清的武功又多了幾分佩服。歐陽清眼見路長風氣勢如虹,心中怒火勾起,摸起身旁人的一雙筷子,又要擊出。忽聽院外又有人喝道:“駱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