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了決心之後的馬歇爾便開始做籌備。

  要經營一家行商旅店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即便他在這個行業已經擁有了超過了十五年的經驗。

  僅僅是前期的預算就是一項需要耗費大量精力的工作。

  他的總預算有限，所以一切都得精打細算。

  地段選址、旅店的麵積、需要采購的物料、要雇傭幾個夥計，怎麽分配工作，需要走通哪些渠道，打點誰的關係……，這些都是很重要的事情，關係到他的旅店能否順利開業，開業後又能否經營得當。

  他的打算是，先做一份詳細的計劃，列出清單，然後等大雨停下後，再逐一辦理，不管是去行政樓辦手續，還是修建房屋，其實都花不了多少時間。

  馬歇爾的想法是在新年前，把旅店各項準備都做好，然後在新年開業。

  兩天的時間，他在驛館中就做好了預算清單與其他的一些細節事項，但是盆潑的大雨卻沒有停下。

  又過了兩天，大雨還在繼續，而這時已經造成了水災。

  新生的卡利亞斯城鎮，排水係統做得很簡單，當下水道堵塞之後，那條城內的人工小河也泛濫了，城鎮內的街道上開始積水。

  馬歇爾看到了所有的商鋪的都停止了營業，公安警察的巡邏也加大了力度。

  從他們的行為上來看，似乎是在防止有人“混水摸魚”趁著水災行竊或者槍械。

  讓馬歇爾感到驚喜的是，水災雖然影響到了卡利亞斯的正常經營和生產，但是卻對於秩序卻沒有造成什麽影響，他幾乎沒有看到這裏出現恐慌或是混亂。

  對此他有些不理解，這樣的情況，要是發生在安條克城，估計早就亂成一鍋粥了，即便是官方派出大量的人力都不一定能安撫下來。

  驛館的夥計告訴他，“和獸潮相比，這點邪門的雨水算個啥？領主大人都沒有慌，我們有什麽好擔心的。”

  馬歇爾恍然大悟。

  又過了兩天，大雨有所收斂，但是依舊沒有停下的意思。

  城鎮內的下水道已經被連夜疏通，積水雖然沒有緩解，但是停止了上漲。

  馬歇爾沒事就會坐在窗前張望，這場暴雨，讓他看到了更加真實的卡利亞斯。

  如今他感興趣的是那個還未見過麵的領主大人，卡利亞斯子爵——林恩·巴雷特。

  他通過這段時間自己親身的經曆與見聞，還有與卡利亞斯公民的接觸，他了解到林恩·巴雷特在這片土地上的威望非常高，遠遠超過了之前的所有統治者，包括他的父親埃蒙·巴雷特。

  大雨讓馬歇爾出不了門，這段時他幾乎都是在和驛館內的夥計閑聊，作為一個擁有十五年接待客人經驗的夥計，他對於閑聊這門“手藝”熟練度非常高，隻要不是什麽機密，他基本都能通過閑聊獲得想要的信息。

  通過閑聊他得知，林恩能夠獲得如此的地位原因，帶領人民戰勝獸潮，保住了卡利亞斯，這是主要原因，但是並不是全部。

  從砍到神隻圖騰柱開始，他在卡利亞斯人心中的形象就開始發生了變化，然後獸潮降臨，他大開城門讓所有的卡利亞斯人能夠進入城堡避難，這是最大的一手鋪墊，也是賭博，如果輸了他就是罪人，贏了他就是聖人，獸潮戰役的結果讓他成為了卡利亞斯名副其實領主，再次之後，他開始施行糧食與勞動管製，讓卡利亞斯度過了最困難的災後時期。

  馬歇爾回顧完林恩這堪稱傳奇的兩年經曆，他更加理解了驛館夥計的那句“領主大人都沒有慌，我們有什麽好擔心的。”

  獸潮來了領主大人都沒有慌，一萬多人擠在城堡內瑟瑟發抖，領主大人他也沒有慌，一點小水，有什麽好慌的？

  這就是如今卡利亞斯人的思想寫照。

  馬歇爾很慶幸能遇到馬克西，讓他有機會來到這裏。

  “哐哐……”

  驛館的樓下突然創來一陣急促的踏步聲，還有兵甲碰撞的聲音，大雨中似乎有軍隊在前行。

  馬歇爾趴在窗子上，伸長了脖子往下望，果然看到了一隊裝備精良的士兵在街道上前行，往北方而去。

  街道的地麵上有將近三十公分的積水，這導致這支隊伍的前進速度並不快，在隊伍中還有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被一個身材高大的軍官抱在懷裏，少年穿著一身雨衣，但是看上去效果並不是很好，他的衣服應該也已經濕透。

  馬歇爾沒有見過這支軍隊，但是對照從閑聊中得到信息，他幾乎可以確定，這就是卡利亞斯最精銳的軍隊，駐紮在巴雷特城堡的巴雷特近衛團。

  如此一來，那個被軍官抱在身上的少年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這就是卡利亞斯子爵——林恩·巴雷特大人嗎！

  馬歇爾的表情很精彩，而且他覺得此刻樓下的林恩大人，似乎有些驚慌？

  …………

  林恩此刻慌得一匹。

  剛剛傳來的消息，河穀礦區出現了山體塌方，礦場沒事，但是機械工廠遭了災。

  機械工廠的位置處於背風處的山坡下，而且地勢偏高，主要就是為了防止洪災，不過那防的是上遊的安卡運河決堤，洪水沿著幹涸的河床順流而下把工廠給淹沒了。

  誰也沒有想到工廠身後山體會塌方，這樣的連續暴雨對於卡利亞斯來說是真正的百年不遇，根據能查閱到的所有卡利亞斯的史書、資料記載，卡利亞斯從沒有遭遇過如此大雨。

  修建了將近兩年，眼瞅著就要開始投產的機械工廠，說是林恩的命根子也不為過。

  得到消息後，他二話沒說，堅持要去現場，這麽大的事，不去現場親眼看看災情，他無論如何放不了心。

  “沃爾德倫，你不覺得我們的前進速度太慢了嗎？”林恩趴在沃爾德倫的肩膀上嘴裏發出抱怨。

  “少爺，現在這路況騎不了馬，隻能走路過去。”

  “我覺得我自己走得都比你快。”

  “積水這麽深，少爺你自己走要是踏空了怎麽辦。”沃爾德倫擔憂地說道，他覺得自己對少爺關懷考慮得非常地全麵。

  林恩無奈地歎了口氣，拍了下沃爾德倫的榆木腦袋，不再多說什麽，他知道自己急了。

  作為一個領主，不應該如此沉不住氣，這甚至有可能會引發公民的恐慌。

  從上午到中午，足足花了將兩個小時，林恩一行人才走完這不到十公裏的路程，來到河穀礦區。

  其中的有一大段路，因為之前還在施工，路基被暴雨完全衝毀，道路上到處都是積水的深坑，工程隊正在全力搶修，要保證至少搶險隊伍能夠順利通行。

  林恩來到礦區後，發現塌方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嚴重，不，是在工廠這裏的坍塌方量並不算大，機械工廠的主體建築硬生生地給扛了下來，隻被衝倒了一小部分牆體。

  “托林大師果然厲害。”林恩忍不住發出讚歎，這座工廠細節分部是烏拉爾大師的設計的，但是主體結構圖出自於托林大師的手筆，顯然，鐵爐堡矮人擅長修建高強度建築，並不是隻是個傳聞。

  林恩稍微鬆了口氣，但是有人卻依舊很著急。

  烏拉爾大師甚至比林恩還要先到現場，他著急的是搶險隊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對壓在工廠建築上的土石方進行清理。

  救援隊就是如今駐紮在城外軍營的卡利亞斯守備軍，守備軍第一副統領埃裏克，親自帶著近五百士兵來到河穀礦區搶險。

  隻不過他們目前的重點是放在清理河道和築堤上。

  連日的暴雨，讓安條克行省到卡利亞斯這一截幹涸的河床重新漲水，坍塌的土石被衝倒河中，造成了河道阻塞，抬高了水位。

  目前搶險隊正在沿著河岸壘築堤防，目的是為了防止河流改道，湧向卡利亞斯城鎮。

  事有輕重緩急，在埃裏克的眼中，卡利亞斯城鎮的安慰，遠遠大於一座機械工廠。

  林恩在站在河邊，望著這條仿佛泥流一般的河道，起伏奔湧著向東而去，在東邊是大量的良田與村莊。

  正在搶險第一線的埃裏克得知林恩到來，特意讓狄克過來接待，至於他自己，因為他是這次搶險隊伍中最大的個體勞動力，有一些行動，隻有他能完成，所以走不開。

  滿身泥漿的狄克用清水洗了個手，然後來到林恩的身邊，

  “情況怎麽樣？”

  林恩和狄克一起站在河邊，兩人的關係不需要任何虛頭巴腦的寒暄。在他們身前是用沙包壘砌的堤防。

  “情況有些糟糕。”狄克搖了搖頭，滿臉愁容，“因為塌方的泥土，目前水位線相比昨天抬高了三十多公分，如果再繼續漲，就得繼續壘堤防。”

  他在身前的沙包上拍了一巴掌，皺著眉頭說道：“最多還能壘兩層，再高就會垮掉。”

  林恩看了一眼天色，相比來的時候，此刻的雨又小了一點，“希望今天的雨能停，即便是隻停一晚上也好。”

  “一晚上足夠讓水位降到安全線。”狄克也在如此期望著。

  “如果雨不停，就把下遊堤防崛了吧，把水排到田地裏去，田裏沒有糧食，隻有一些蔬菜，淹了淹了，怎麽崛，放多少水，你們來定，盡量別淹到農民的住房，善後的事情我來處理。”

  林恩作出了一個無奈的決定，如果大雨不停，隻能如此，農村被淹，總好過城鎮被淹，至於田地裏的那些蔬菜，經過了這麽些天的大雨侵襲，估計本身也活不成了，不過這事情，不論說得再漂亮，也會失去一些民心，毀堤淹田，這是作大孽。

  這次他不打算讓誰背鍋，這鍋太大了，除了他本人，沒有誰扛得住，專業背鍋俠奧瑪也不行。

  狄克點了點頭，記下了林恩的話，對此，他也很無奈。

  “先是獸潮，又是罕見的大雪，現在又是暴雨，我們卡利亞斯怎麽就這麽多災難？”沃爾德倫罵罵咧咧地抱怨著，然後走到河邊伸手掬起一捧泥水，把水漏走後，手裏還剩半捧泥沙。

  林恩再次望向天空，他這次沒有再懟老天爺，反而有些慶幸這場暴雨的古怪時機。

  如今秋糧已經曬幹入庫，農田淹了也就淹了，大不了之後多花些力氣打整一番，要是這場雨真是在秋糧收割前，甚至即便是收割後入庫之前落下來，今年的秋糧就算是徹底完了。

  收不了秋糧，管製就得繼續，但是巴雷特城堡已經沒有錢再能維持管製。

  耗光了底子之後，今年巴雷特一共鬧過三次經濟危機。

  第一次是靠“加登的故鄉”那筆收益化解了危機，第二次是靠解除管製後賣糧得來的錢，第三次是靠賣地。

  如今商業有了起色，江南皮革廠也進入了正規，而且有了商業與農業稅收，終於能勉強抹平財政赤字。

  如果這場大雨是在兩個月前到來，那才是真正的災難。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場怪雨，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阻止他。”

  正在林恩慶幸之時，他的意識中突然響起了久違聲音，克萊因在向他呼喊，而且聲音有些急切。

  “誰？阻止誰？”

  林恩快速回應，他從來沒有聽到過克萊因如此急切，知道是有嚴重的事情。

  “河邊那家夥，你的護衛，快阻止他，你把那個雕像拿過來，然後按我說的做。”

  林恩抬頭望過去，果然，蹲在河邊的沃爾德倫從河裏撈起來一個巴掌大小的紫色雕像。

  沃爾德倫將雕像握在手中，還沒有來得及細看，就被走過來的林恩給奪了過去。

  林恩在伸手時，他看到了沃爾德倫的表情有些掙紮，似乎不願意給他。

  他將雕像拿在手中，這時候他才看清楚了這個雕像的模樣，第一眼，他就被深深吸引。

  這是一個人首雕像，看不出男女，但是卻很俊美，人像的頭頂上帶著月桂飾冠，耳朵上穿過兩條細蛇，雕像觸感冰涼，看不出材質。

  “睜大眼睛，但不要去看雕像，保持冷靜，不要思考，不要想象。”克萊因的聲音再度傳來。

  “你的意思是，這東西會影響我的心智嗎？”林恩沒好氣地說道：“我的意誌可沒有這麽薄弱。”

  說完，他抬頭看了眼的紫色的天空，此刻天氣晴朗，黑色的太陽高懸於天上，陽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