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蒙的，鉛雲積壓成一片，像在醞釀著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雨。

  隱隱的雷鳴似乎是在催促著大雨快些落下。

  房間內的氣氛異常壓抑。

  埃蒙的話，讓蕾貝卡神色有些慌亂。

  “哐嚓！”

  窗外電光一閃，緊接著是一道驚雷炸響。

  蕾貝卡驚慌失色，表情恐懼，發出一聲驚呼，手裏一抖，連書本都嚇得掉在地上。

  須臾之後，她回過神來，撿起地上的書本，長出口氣，胸口微微起伏，顯得心有餘悸。

  她向埃蒙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意，以表示自己剛才的失禮，“您剛才問我叔父過得好嗎，我想您要問的應該是我舅父吧！”

  埃蒙的神色緩和下來，又恢複到了往日溫和的模樣，他微微笑道：“哦，對對，舅父，上了年紀，就開始忘事，我記得他是暴風建築公司上班，是吧？”

  “感謝您還記得他。”蕾貝卡含蓄地說道:“是的，他現在是第五工程隊的副隊長，在礦區路工地做工。”

  埃蒙微微點頭，讚賞道：“真是個能幹的年輕人。”

  蕾貝卡嫣然一笑，真誠說道：“您看上去和他年齡差不多大。”

  埃蒙擺擺手，說道：“老了，老了……都不記事了，你看，連叫你過來的最重要的事情的都忘了。”

  埃蒙從抽屜裏拿出一紙文書，遞給雷卡貝，“這次月考的結果，你教導的三個班，整體數學成績又是前三名，恭喜你，蕾貝卡老師，你是全校第一個被評為高級教師的老師。”

  蕾貝卡雙手接過榮譽證書，朝著埃蒙微微鞠躬，“這是我的榮幸。”

  “能有你這樣出色的老師，這是我們學校的幸事，也是卡利亞斯幸事。”埃蒙語氣溫和地說道，他看了一眼窗外的黑壓壓的鉛雲，“大雨就快落下來了，你也快回家去吧。”

  “好的。”聽到埃蒙這話，蕾貝卡心中終於鬆了口氣，她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窗外，然後向埃蒙告辭：“校長再見。”

  埃蒙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蕾貝卡走到房門處的時候，她的餘光突然從身體後側的窗戶中瞟到了一閃而過的白光。

  當驚雷再度響起的時候，正伸手開門的她突然一個激靈，身體矮下半分，然後手裏的書本又一次掉在了地上。

  “卡利亞斯往年很少有雷雨天氣，尤其是這個季節。”埃蒙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彎腰撿起書本，帶著些許歉意，“我的家鄉也是如此。”

  …………

  “少爺，學校第三次月考的成績出來了。”

  阿米亞斯拿著一大張表格興致勃勃走進林恩的辦公室，從他誇張的表情可以看出來，這次的月考成績，或許有些驚喜。

  林恩抬手製止了阿米亞斯繼續向前的動作，“你讓我猜一猜，是不是第一名發生了變化，辛西婭丟了寶座?”

  “是的，少爺那您猜猜新的第一名是誰？”阿米亞斯臉上帶著古怪的表情，他小聲說道：“您應該永遠猜不到。”

  林恩把手伸向阿米亞斯，意思不言而喻，很顯然他並不想和阿米亞斯玩這個猜謎遊戲。

  阿米亞斯不情不願地把表格遞給了他，嘴裏小聲嘀咕，“不是您說的要猜一猜的嗎。”

  林恩接過表格，放在桌麵上。

  他雖然沒有說出來猜想，但是心中也有大致的預測，這是開學後的第三次月考，之前兩次的月考的成績，基本上已經把這一屆學生的學習能力分出了優劣，雖說這一屆學生因為年齡差異過大，同樣是一年級學生，最大的能有十三四歲，最小的也就六歲，因為這個原因，可能會出現一些意外，但是成績變化也應該是循序漸進的，正常情況下不會出現太大的變化。

  辛西婭蟬聯前兩次月考的冠軍，這一次即便發揮再不好，成績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同理，新上位的第一名，在上一次月考的成績應該是也是名列前茅的才對。

  作為一位對於教育事業高度重視的領主，林恩即便不去翻看上一次月考成績的資料，他也記得上一次的前五名是誰。

  第一名：辛西婭，人類女孩，前卡利亞斯拍賣行老板博格的女兒。

  第二名：哈莫·巴爾金·熔火之錘，矮人男孩，托林大師的兒子。

  第三名：凱爾，人類男孩，農民的兒子。

  第四名：摩澤，豺狼人男孩，建築工人的兒子。

  第五名：哈瑞斯，人類男孩，強森的兒子。

  林恩原本猜測新的第一名大概率會是其餘四個人中的一個，但是阿米亞斯那賤賤的樣子，讓他知道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果不其然，他一低頭就看到了那個名字，名字非常顯眼，因為名字下麵畫了一條紅線，很顯然，並不隻有他對於這個名字感到意外。

  這個名字不是上次月考前五名中的人，也不是前十名、甚至不是前百名，甚至不是前一千名，而是實實在在的吊車尾，從後往前數的話，名列前茅。

  “黑爾，語文91分，數學98分，曆史96分，地理100分，總分385分。”

  林恩輕聲念出了第一名的名字和成績，他眉頭緊皺，緊癟著嘴巴，就像是吃了發黴長毛的麵包一樣難受。

  黑爾一直都是他重點關注的對象，在學校成立之後，十三歲多的黑爾選擇了放棄江南皮革廠的“國企”正式工作，進入學校讀書，這讓他有些意外，但是同時也很欣慰，並且對於黑爾的學習成績充滿了期待。

  可結果卻讓他大跌眼鏡，第一次月考倒數第九，排在他後麵的幾個要麽是先天智力有缺陷，要麽是根本就沒學，然後就在這種難以言表的心情中，林恩等到了他第二次月考的成績，倒數第七，還下降了兩名。在那時候，林恩就已經知道了，這個不同尋常的少年，並不適合讀書。

  再看眼前，385分的成績，就如同窗外連綿不絕的驚雷，讓林恩措手不及。

  這算什麽？

  厚積薄發嗎？

  可這也太厚了吧，而且積累得是不是太快了一點？

  正常情況下的奮發圖強的不應該是像克烈那樣嗎？第一次五百多名，第二次兩百名出頭，第三次……

  林恩的眼神快速地瀏覽著名單，果不其然，在第九十七名的位置找到了克烈的名字。

  第三次進入了前百名。

  在他看來，這都算是進步神速，但至少還在合理的範圍，而黑爾的成績實在有些違反常理。

  “有人改名叫黑爾了嗎？”林恩對阿米亞斯問道，聲音中沒有多少底氣。

  “沒有，全卡利亞斯隻有一個黑爾。”

  “成績登記錯了？”

  “不會，老爺親自查閱過他的試卷。”

  既然老爹都檢查過了，那成績應該沒有問題，如此一來，問題就在黑爾的身上。

  要麽是他蓄謀已久的一鳴驚人，要麽是他突然改變了注意，當然也不排除他這個月突然開了竅，學習能力刷刷地上漲。

  無論那種情況，既然他能考這麽高的分數，那都說明了他的不凡。

  林恩在冷靜下來之後，心裏反而多了一些欣慰，這才是那個讓他完全看不透的少年，如果真的太過於平庸，反而會讓他失望。

  除了黑爾這匹“超級大黑馬”之外，其餘前列位置變動並不是很大，哈莫和摩澤被擠出前五，但是依舊留在前十名。

  第一屆學生因為數量太多，而是年齡差距過大，所有上下限的差距同樣很大。

  對於這屆學生，除了黑爾這個謎團之外，林恩最看好的三個是辛西婭、凱爾和正在穩健上升的克烈。

  對於學生的了解，他從來都沒有停止，除了每周的一份周報之外，他甚至會時不時偷偷跑去學校暗中觀察。

  辛西婭不用多說，博格的心頭肉，家教很好，看得出來博格是在把她當貴族小姐在養，德智體美勞，樣樣都優秀，頗有些蕾貝卡老師的氣質，而且據說兩人關係很好，亦師亦友。

  凱爾，農民的兒子，氣質普通，樣貌平平，屬於那種在班上最不受注意的人，正常情況下，或許直到畢業，老師都不會選他上台答一次題，但是如今結果恰恰相反，他幾乎承包全班學生講題的大部分內容。為人不驕不躁，不卑不亢，既不討喜，也不至於沒朋友，既不活潑，也不孤僻。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如果不看他的成績，那麽他就是一個普通得毫無特點的孩子，但是看了他成績後，就會發現，這是一個天才少年。

  克烈，林恩之所以會關注克烈，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是新年那次摔跤車輪戰的勝利者，當時林恩就看出來了，這個孩子，意誌之堅定，宛如鋼鐵。這是一個“說道做到”的人，林恩毫不懷疑，他會在下次月考中進入年級前五十，甚至對於他的那個兩年讀完小學目標也不懷疑，正好借此機會，安排那些年齡相對較大，學習成績又好的學生跳級，從而把這一屆體量龐大的學生，分出年級來，否則，讓一些六七歲的孩子去和十多歲的人同台競技，這對於他們來說有些不公平，甚至可能會影響到心性。

  對於克烈那個要當開拓將軍的理想，林恩也有所耳聞，並且在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屆時，他不介意親自為他牽馬踐行，祝他凱旋而歸。

  這三個孩子，所代表的類型也完全不同。

  辛西婭是家教型的，底子牢固。

  凱爾是天才型的，天賦異稟。

  克烈是自強型的，意誌堅定。

  林恩放下成績單，走到窗前，窗外電閃雷鳴，烏雲密布，明明是上午，天卻像要黑了一樣。

  驚雷一個接著一個打，好像天要崩塌下來。

  但是他心中的鬱結卻煙消雲散。

  十月下雷雨又如何？

  打斷了工程進度又如何？

  衝壞剛鋪的路基又如何？

  老天爺不給好臉兒又如何？

  卡利亞斯有這麽多優秀學子，少年英豪，何愁不興！

  …………

  卡利亞斯驛館內，馬歇爾站在三樓的窗前，望著外麵的景象。

  風是從東南方向而來，往西北吹，他這間房屋的窗戶朝北偏東，以至於依舊有一些雨水飄進了房間，甚至打在他的身上。

  但他就是像是感受不到一樣，甚至踮著腳夠著身子往窗外看。

  這是他第二次來卡利亞斯，第一次是兩個月前，坐那個經常在他們旅店歇腳的卡利亞斯皮貨商馬克西老板的貨車來到這裏，當時隻待了兩天，目的是為了解一下這座正在廢墟中崛起的城鎮。

  馬歇爾從十七歲開始就在那家行商旅點當夥計，十五年過去了，還是夥計，並非是他表現不好，也不是老板故意刁難他，而是根本沒有上升空間，旅店裏除了夥計就是老板和管事，剩下就是更低級的苦力，老板不用說，而幾個管事的位置也都是老板家的親戚在占著，位置是不可能讓出來的，他的升遷的之路從一開始就注定是一條斷頭路。

  當著這麽多年行商旅店夥計，他接待過無數來自天南地北的貨商，帶著商隊的大老板，擁有三五個夥計的小老板，還有個人行腳商，他都接觸過。

  從他們那裏，他不僅學到了很多做生意的要領、跑商的禁忌，還了解到了各個行業一些不太為常人知道的細節。

  從兩年前，他積攢的金錢達到了100枚金幣的時候，他就開始在琢磨自己的營生。

  安條克城和很大，也很繁華，但是市場已經非常成熟，對於他這種個體小戶很難有合適機會，而他又不太願意去跑商。

  開行商旅店是他最熟悉的行業，他熟悉這個行業的每一個細節，包括成本，運營，如何和客戶打交道，如何維護關係等等，他都很熟悉，但是安條克城的行商旅店已經飽滿了，而且在本地搶自己原來的老板的生意，也是一件很不厚道的事情，更何況，他這個老板對他還算不錯，至少沒有克扣過他的工錢。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馬克西這個卡利亞斯的貨商來到了他的旅店……

  新生的城鎮，代表著大量的機會與潛力。

  第一次來卡利亞斯，他是想看看這裏的是否和傳聞一樣，得到了結果之後，他回到了安條克城，考慮了一段時間，然後毅然辭職，帶著所有的積蓄再次來到卡利亞斯。

  和兩個月前相比，這裏有發生了一些變化，最明顯的特征就是店鋪增加了很多，並且依舊在持續增長。

  了解過後，知道了這是因為卡利亞斯管製期結束的結果，大家在這兩年通過集體勞動都攢下了一些錢，現在都想做些生意。

  這讓他既欣喜，又感受到了危機感，必須得趕快下手。

  卡利亞斯店鋪的修建速度很快，這裏的工程隊經曆了數個大項目的曆練，如今業務非常熟練，一支小隊，五個人，一天時間加個班就能在平地上蓋起一件像模像樣的店鋪，算上修整地基的時間，也不過兩到三天，而且租地或是買地就更方便，如果是無主之地的話，直接去行政大樓，在大廳裏找“建築與土地資源部”的辦事窗口申請，一般來說三到五天就能辦理完成。

  馬歇爾能夠感覺到，這是卡利亞斯官方在有意扶持商業發展，他也必須要抓住這個機遇。

  唯一讓他有些擔心治安，畢竟這片土地是多種族混居，是著名了法外之地，如果治安不好的話，那其他的再好都沒意義，每天麵臨搶劫、勒索，這樣的生意怎麽做？

  但是通過近幾天的觀察，尤其是這兩天對雷雨下的商業街經行觀察，讓他徹底打消了治安上的顧慮。

  那些自稱為公安警察的人每天都在城鎮內巡邏，商業街這邊更是巡邏的重點，風雨無阻，他們穿著皮甲，帶著長劍，其中小部分人背上還背著火槍，一個個神情嚴肅、不苟言笑，要是沒有特殊情況，他們甚至在整個巡邏過程中都不會和人說話。

  作為一個在安條克城混跡了十多年的夥計，他知道，要看一個地方治安好不好，不是看法律嚴不嚴，而是看執法力度。

  很顯然這裏執法力度身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別說搶劫、勒索，隻要稍微表現出威脅他人安全的行為，就會直接被逮捕，而諸如偷竊這樣在同盟內每一條商業街內都頻有發生的事情，在這裏受到嚴格管製。

  偷竊罰款，根據金額大小處以十倍到一百倍的處罰金額，六個小時內交期罰款，不然直接送到采石場做工，直到完成了處罰對應的勞工量就可以得到釋放。

  從表麵上看，處罰力度似乎並不算高，遠不如某些地方的“偷竊斷手，搶劫斷腿”來得震撼，但是這裏執法嚴格程度，卻不是些隻會喊口號的地方能比的。

  在這樣的治安環境下來，以至於馬歇爾如今經常看到有擺攤的小販直接將裝錢的盒子隨手丟在身邊，看也不看，但硬是沒有人敢來偷。

  連續的雷雨對於這種新生的城鎮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但是秩序卻沒有一絲動搖。

  這一點，讓馬歇爾終於下定了最後決心，他要在這裏開一家旅店，行商旅店，並不隻是旅店，他已經規劃好了未來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