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感覺有些不對勁，但是哪裏有問題又說不上來。

  紫色天空中的裂縫還是像往常一樣噴吐著絢爛的扭曲光芒，黑色太陽睜開了眼皮，裏麵是一隻像大海一樣深灰色的眸子。

  對了，往常？

  往常太陽裏的眼睛，有這麽亮嗎？

  林恩沒有去深思的這個問題，因為這樣的天氣，很適合出海……

  海平線上那座若隱若現的雄奇巨城，讓人看見之後就挪不開眼。

  不過海裏，似乎也有恐怖的東西。

  林恩有些猶豫，躊躇之後，他決定先往東邊而去，先到那座島上去……

  …………

  守望之海深處，破敗的高塔中，宛若星海的空間內，那一潭深藍色的絢爛液體中發出一聲歎息，緊接著又是一聲冷哼，聲音中充滿了不屑。

  “就這？小孩子的把戲！”

  …………

  卡利亞斯河穀礦區，泛濫著洪水的河道旁，林恩凝望著東方，眼神出神。

  在他神識之海當中，扭曲的能量圓環光華流轉，能量加速轉動，識海上空的星空倒影愈發真實。

  能量圓環試圖從識海中離開，但是卻失敗了。

  此刻，林恩的整個意識空間都已經完全關閉。

  “關得住我？”

  能量圓環的轉動停止了，上麵的流光也靜止了下來，意識空間中蕩漾起一陣波紋，下一刻能量圓環直接消失在了林恩的識海內。

  林恩的身前憑空出現了一個深藍色的能量圓環，沃爾德倫看在眼裏，但是卻沒有任何反應，他現在感覺很失落，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他如今隻想安靜的坐在地上，哪怕洪水滔天也與他無關。

  能量圓環懸浮在林恩的身前，能量重新開始轉動，光芒外放，純淨的魔力從其中流出，轉眼間構築成一個異常複雜立體奧術模型。

  人頭雕像從林恩的手裏離開，緩緩向著奧術模型漂浮而來。

  雕像的浮動速度很慢，似乎還有另一股力量在把它往會拉。

  而這時能量圓環中的能量流轉速度加劇，模塑模型主動前進，將雕像籠罩在其中。

  肉眼可見，雕像上的人麵的表情開始扭曲、掙紮。

  它頭頂的月桂冠掉落，穿過耳朵的細蛇消失不見。

  “哢嚓”一聲輕響。

  林恩的身前的空間似乎發生了錯位，凝聚成線的雨水被切割開來，向傍邊橫移了一小段距離。

  複雜的奧術模型消散，人頭雕像橫著斷成三截。

  第一道切口是在雕像的眉下，將它的眼睛橫著切開，第二道切口是它的嘴唇處，讓它原本就微微開闔的上下嘴唇徹底分開。

  切麵無比的光滑平整，似乎用手合上就能恢複如初，甚至看不到任何縫隙。

  事實上段成三截的雕像正在試圖這麽做，但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接觸上，三截雕像之間，似乎存在不可跨域的鴻溝。

  數秒鍾之後，雕像掉落在地，沒了動靜。

  …………

  林恩看到了世界被切斷。

  第一刀是在頭頂的天空中劃過，將黑色的太陽與紫色的天空切開。

  第二刀是在海平線上劃過，將天空與海洋分開，連同被切斷還有那座若隱若現的雄奇巨城。

  這放佛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卻並沒有讓他動容。

  “我並不在這裏！”

  林恩恢複了思考。

  河道旁的林恩閉上了眼睛又重新睜開，眼神恢複了清明。

  仿佛失了魂了一樣的沃爾德倫也站身來。

  林恩看著腳下斷成三截的人頭雕像，眼神中帶著疑惑。

  “你記得什麽？”意識之中，克萊因的聲音響起，此刻識海之中的能量圓環失去了光彩，它正在大量地吸收林恩識海之中的“海水”，但是依舊沒有恢複如初。

  “記得你讓我不要思考，不要想象。”林恩感覺腦袋有些脹痛，好像丟失了一些記憶。

  “然後呢？”克萊因再度詢問，語氣中充滿了好奇。

  “然後……然後……然後你問我記得什麽？”林恩努力地回想著記憶，然後說出了實際的情況。

  “我……好吧，如果你以後想起來了什麽，第一時間告訴我。”克萊因的聲音有些無奈。

  “怎麽告訴你，還像以前那樣在意識中喊嗎？可是你很少理我啊！”林恩眼神一亮，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那是你敲門的方式不對，要想讓我回應你，需要有咒語的！”

  “什麽咒語？”

  “偉大的克萊因老爺，請回應你的……嗯……仆人？不，你的子孫，不對不對……”

  “您不怕折壽嗎？”林恩沒有好氣地說道。

  “小家夥，告訴你的一個小秘密，我的壽命，用不完的哦！”

  對於克萊因的話，林恩並不如何意外，一個活了八百年的人，告訴你他能再活八百年，你會感到震驚嗎？

  當然不會。

  林恩指著腳下斷成三截的人頭雕像，問道：“我現在可以看它了嗎？”

  克萊因隨意地說道：“可以，隨便看，拿回去當個裝飾品都可以。”

  “這究竟是什麽東西？”

  “一個膽小鬼的玩具。”克萊因的語氣中帶著不加掩飾的輕蔑。

  “膽小鬼是誰？”

  “小夥子，來守望之海吧，我將告……”

  “停停停……每次都這樣，你放心，我說了要來就會來的，你能不能換個花樣。”林恩打斷了克萊因的話，這話他已經聽了太多次了。

  “好好好，行行行，你記得那我就不說了，再見，年輕人。”

  “等一下，你還沒有告訴我那個膽小鬼是誰呢？”

  “一個不敢露頭，隻知道碎碎念的家夥，他到底是誰，我也不知道。”

  克萊因“離開”之後，林恩撿起了地上的人頭雕像，將三截雕像重新合在一起。

  斷成三截的人頭嚴絲合縫，甚至看不到任何斷裂的痕跡，雕像頭頂月桂冠和耳朵上的細蛇沒了蹤影，其他的沒有任何改變。

  但是此刻再看這個雕像，卻覺得很普通平常，沒有了那股愛不釋手的吸引力。

  沃爾德倫走到林恩的身前，對於林恩手裏的雕像也僅僅隻是視線一掃而過，都沒有多做停留，他關切地問道：“少爺，您沒事吧？”

  “沒事。”林恩將雕像收起，放在雨衣的口袋裏。

  而這時，不遠處響起一陣歡呼，是正在疏通河道的搶險隊員們來呼喊。

  “雨停了！”

  由於之前注意力太過於專注，林恩也是在聽到搶險隊的呼聲後，才注意原來大雨已經停止了。

  他又從口袋裏拿出雕像，人頭雕像在他手掌內分成三截，隨著他手掌內的起伏，微微晃動。

  是巧合還是必然？

  難道大雨和這雕像有關？

  這一點克萊因沒有說，林恩也無從得知。

  …………

  大雨過後兩周，卡利亞斯的排洪、清理、整修才徹底完成。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也暴露出了卡利亞斯不少的問題，最直觀的就是城鎮排水係統和礦區土石結構。

  如今這一切都在進行改善，城鎮內的下水道正在改建，從原來的一條排水道變為三條，分別接入城鎮內的排水河，過濾了雜物之後，再接入礦區的順而下的河道中。

  礦區的河道中的淤泥土石被盡量清理出來，河道兩岸的堤防重新加固，這條幹涸了很多年的河道又有了河流樣子，不過大家都知道，如今河裏流的也隻是上遊漫溢出來的洪水，等這次的暴雨的漲水徹底過去，河道又將重新幹涸。

  堆積在機械工廠的主體建築上的土石已經被完全清理，並且托林大師親自評估了被塌方衝擊的建築結構，測驗過後表示沒有大問題，隻需要做一些修複即可，不用重建。

  為了防止這樣的塌方再度出現，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機械工廠後麵的土坡的坡度將會之間減小，直到不會對機械工廠造成威脅。

  小雨之後空氣中是清新的味道，新泥與青草的芬芳能沁人心脾，但是大雨過後的味道完全相反。

  被暴露肆掠之後的卡利亞斯，充滿了一股腐爛的味道，大量的汙穢之物被大雨給衝刷出來，包括兩年前獸潮戰役後沒有清理趕緊的野獸與人類的屍骨。

  在清理城鎮的同時，軍醫處的醫療人員也開始頻繁活動，為公民積極宣傳防疫的知識，最重點的就是強調飲用水的安全，即便是最純淨的井水，也得燒開了才能喝。

  當城鎮被打理幹淨之後，卡利亞斯新開的店鋪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出頭來，其中有一些還是新外來人口所開的店鋪。

  卡利亞斯積極的救災行動，還有公民們處變不驚的秩序，打消了那些還在觀望中的外來投資者的最後顧慮。

  卡利亞斯地廣人稀，擁有大片大片的荒地。

  林恩做過初步估計，整個卡利亞斯領全境在保留足夠耕地和林地的情況下，大約可以修建兩到三座城市，而且這城市的規模要遠大於如今的卡利亞斯城鎮，能夠容納超過兩百萬人，當然這個前提是所有荒地全部開墾成水田，才能有足夠的糧食來保障如此龐大人口的生活。

  對於糧食這一點，林恩一直以來的態度就很堅決，一定要自己種，即便是買也隻是錦上添花，如果大部分糧食供應將要靠外部提供，那將會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不過如今不是考慮人口飽和的時候，現如今的卡利亞斯需要大量的人口來發展生產填補空缺。

  相比起外來人口，林恩更喜歡卡利亞斯本土的新生兒。

  他手上拿著一張最新的表報，是公安局在做人口普查的時候，附加了解的一個數據。

  如今卡利亞斯有兩千四百位孕婦，占據了卡利亞斯本土婦女總人口的百分之三十二，占據本土成年婦女總人口的百分之五十五。

  林恩不知道往年的數據是多少，但是肯定不如這個比例高。

  這是一個很好的事情，願意生孩子，至少說明他們對生活有了期盼，有了念想。

  就像之前在城堡看了很多年大門的老光棍皮特，在獲得了榮譽騎士勳章之後，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趁著身體還能動，趕緊娶個媳婦，生個兒子，把這份榮譽傳承下去，畢竟他不在是門房或是車夫皮特，而是榮譽騎士皮特。

  想生孩子的初衷有很多種，各種各樣的都有，傳承香火、養兒防老、生物本能、或是單純喜歡小孩的也有，還有一種就是存在感，孩子是證明自己來過的存在，是生命的延續，而擁有這一種想法的對象，往往是在人生中取得了一定的成就，或是說是對自己很認可，獲得榮譽騎士勳章之後的老皮特就是這樣的想法。

  有一些地方，越窮越要生，而且是連續生，生很多個，那是試圖通過生育後代來改變貧窮，也是一種賭博行為，賭的是自己的後代能有本事，所以生的越多，賭博獲勝的概率就越大。

  但是卡利亞斯如今的高懷孕率，顯然不是不是這種情況。

  林恩更願意理解為這是和老皮特相似的一種想法，生活穩定了，自己有了價值，所以便要傳承。

  上一世的張三不喜歡小孩，但是現在的林恩很喜歡。

  他甚至迫切地想要看到卡利亞斯的新生兒，想要抱抱他們。

  “咚咚咚……”

  突然的敲門聲打斷了林恩的思緒，他抬起頭來看著房門。

  正常情況下他這間辦公室不會有人敲門，大多數時候能進他這裏來的隻有阿米亞斯一個人，就連其他的秘書員一般都在外麵的辦公室，而阿米亞斯進門幾乎不敲門，除非是在有外人或者特別正式的情況下，因為他的辦公桌也在房間內，甚至這間辦公室內大多數的櫃子、箱子、抽屜、書架，都是阿米亞斯在用。

  “進來。”林恩和阿米亞斯對視了一眼，然後向著房門喊了一聲，剛才的這三聲敲門聲，讓他感覺有些熟悉。

  辦公室的房門打開，林恩第一眼看見的是鎧甲，然後是一個高大的身影。

  阿米亞斯已經拿起了長劍，行政樓的辦公室，怎麽能允許人穿鎧甲進來，樓下的士兵都是木偶嗎？他要質問這個不速之客，不管他是誰，就算是近衛團士兵又如何。

  阿米亞斯快速地站起身來，長劍瞬間出鞘，整個人的氣勢在刹那間從一個文秘人員變為了久經沙場的老兵。

  他一步跨出，氣勢洶洶，然後……楞在了原地，抬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舉起的長劍也放了下來，老兵氣勢又變回了文秘人員。

  因為在來人的麵前，他永遠都是個新兵蛋子。

  進門的人是卡利亞斯軍事委員會副主席、巴雷特近衛團團長、卡利亞斯守備軍統領——高文·蘭斯洛特！

  高文穿著騎士鎧甲走進林恩的辦公室。

  林恩站起身來，他的表情很詫異，並不是因為高文的鎧甲，而是高文手上抱著一個孩子。

  高文徑直走到林恩的辦公桌前，將繈褓中的孩子放在林恩的辦桌上，麵朝著林恩的方向。

  林恩怎麽都沒有想到，自己剛剛才在想要抱抱孩子，高文老師就把孩子送上了門來。

  孩子很小，看上去還不到三個月，將手指含在嘴裏，正在閉著眼睛睡覺。

  林恩感覺這一切不太現實，他甚至看了一眼被他放在書架上的人頭雕像，可是一切都非常真實。

  他伸手碰了碰嬰兒的鼻子，小家夥從睡夢中醒來，望著林恩的腦袋，眼中充滿了好奇。

  “高文老師，這是您的……”林恩試探性地問道，不過這麽些年他從不知道高文結婚或者是有對象，甚至沒有聽到過這方麵的傳聞。

  “這是老皮特的兒子。”高文簡短的話語撲滅了林恩八卦之火。

  林恩再次望向這個嬰兒的時候，表情更加精彩了，就連阿米亞斯都鼓起勇氣湊了過來。

  “沒想到老皮特還真能找著老婆。”林恩一邊說著一邊逗弄嬰兒鼻子和嘴巴。

  “老皮特已經死了。”高文淡淡說道。

  “啊？”林恩驚呼一聲。

  “前天晚上去世的，之前淋了暴雨就一直發燒。”高文惋惜地說道。

  “沒有來城鎮看病嗎？”

  “沒有，他覺得作為一個騎士，淋一點雨就發燒本就是很恥辱的事情，如果再找醫生，那就是辱沒榮耀。”

  林恩抱起了嬰兒，坐回到椅子上，看著身前站著的高文，“您的意思是……”

  高文鄭重說道：“我希望他成為巴雷特家族新的守護騎士。”

  林恩問道：“您親自教他？”

  高文點了點頭，“我會把我所會的一切，都教給他。”

  “您是不是還有什麽沒有教給我？”林恩突發奇想。

  “當然，我還有不少的本事沒有教給你。”高文淡淡說道。

  “好吧。”林恩有些無奈地說道：“在老皮特的葬禮之後，嗯……新年的時候，舉行正式的冊封儀式。”

  林恩又把頭轉向阿米亞斯，“老皮特的葬禮你來操辦，按照正式騎士的規格。”

  “他還沒有姓名。”高文又補充了一句。

  “皮特就是他的姓氏，至於名字，在冊封儀式上他會擁有的。”林恩捏了一下小家夥的圓嘟嘟的臉蛋，他非但沒有苦，反而一個勁對著林恩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