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破曉的金光
作者:煥日      更新:2020-05-14 21:24      字數:3012
  “隊主,人已經抓來了。”那名伍長帶人穿過了竹林,忐忑回稟道。

  隊主一身筩袖鎧,月色下泛出黑光,站在田野中一處矮坡之上,身後下方跟著幾名親兵,以及唯喏悲戚的百姓。

  當他看到那名伍長帶來的全是哭啼的老弱之人,甚至還有行將就木的老嫗時,頓時大怒。

  眼見事情不妙,伍長登時跪下:“隊主息怒,山腳這幾戶已無壯年男子,連老弱之人也已然不多。”

  隊主鬆開了握著刀柄的手,掃了一眼麵前已然嚇得不敢吱聲的百姓,冷哼了一聲,看向了旁邊:“其他人等如何還不帶人前來?”

  伍長鬆了口氣,立刻起身避到了一邊。

  “去,通知其帶人速回,再有遲緩,軍法從事!”隊主對著身後的親兵命令道。

  兩名親兵領命後,剛朝其他村莊方向跑出不過五十步,便聽到身後傳來其他兵丁大叫。

  “嗯?幹什麽!?站住!”

  隊主身後的一名男子,瞅準看守薄弱的當口,如風一般便朝著黑幽幽的山裏急速奔去。

  “隊主,又有人逃跑!”

  隊主轉身,看到了那個狂奔的身影,往旁邊一伸手,親兵便把一把弓便遞到了他手裏。

  拈弓搭箭,從容瞄準,箭飛了出去,紮在了那個身影之上。

  慘叫了一聲之後,那個身影卻迅速起身,依然一瘸一拐地往山裏逃竄。

  死亡就在身後,不跑就得死。

  “蠢。”隊主冷哼了一聲,隨即命令身邊一名親兵,“斬了。”

  “是!”

  聞言,前後兩撥百姓登時停止了呼吸。

  此時一青年突然轉身,隻是剛想衝出之際,便看到剛剛請罪的伍長,正橫眉立眼盯著他,刀鞘中的半截寒光頓時捆住了他想邁開的雙腿。

  啪的一聲,青年雙腳一軟,順勢癱坐在了地上,眼神飄忽,身體忍不住顫抖。

  那名伍長看到青年如此熊樣,收刀入鞘,臉上忍不住露出譏誚之色,隻當是看到一個膽小嚇癱的草包。

  “啊!”

  慘叫聲從不遠處傳來,血沫在嘴裏溢出的聲音在眾人心頭蔓延。

  親兵很快回來,一顆人頭扔在了眾人的麵前:“稟隊主,逃兵已從軍法!”

  破曉之光已經從山頭露出,寒氣卻在這一刻席卷山區,眾人看到那顆血淋猙獰的人頭時,瞬間又癱倒了幾個,在地上掙紮著向後退去。

  “再有逃逸者,全部軍法!”隊主厲喝。

  老嫗看著血跡斑斑的麵孔,又遠望著自家土屋方向,眼中溢出的全部都是絕望和驚懼。

  “速去!”隊主又對在不遠處待命去通知的兩名親兵下了命令。

  “是!”

  “嗖!”

  一支箭穿過了晨露,在兩名親兵剛剛再度轉身時,刺穿了一名親兵的喉管!

  士兵被箭矢上強勁的力道擊退了幾步,便轟然倒下。

  很快另一支箭緊隨而來,將其旁邊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的士兵,送去了同樣的結局。

  報信的自然不能讓其離開。

  突然的變化,讓在不遠處的眾人大驚失色。

  還沒有等他們領悟過來是什麽情況時,便看到一人影從清晨薄薄的晨霧中衝出,如同踏霧而來,斜指向下的刀身,在清晨的薄光當中熠熠生輝。

  在作坊裏扣扣索索藏著的幾支箭已經用光,鍾朔隻能往外衝。

  “什麽人!?”隊主反應最快,拔刀在手,慌忙朝四周掃視而去。

  讓他頓時心安的是,四周並未發現有賊匪的埋伏,前麵出現的似乎隻有一人而已。

  人群中老嫗有著不符合年紀的目光,當看到薄霧中那白淨有些熟悉又陌生的麵孔時,不禁訝然失色。

  眼中同樣驚訝不已的還有那位癱軟在地的青年。

  “給我殺!”

  伍長領命後,立刻帶著自己部下幾人朝著鍾朔揮刀衝鋒而來。

  “鐺!”

  擋住了為首士兵的劈砍,鍾朔一腳斜踹將緊隨其而來的另一名士兵踹翻,手腕一翻,刀身上的金光繞過身前的格擋,在身前士兵的脖子上一劃而過。

  順勢矮身前驅,刀光又從甲片縫隙滑刺鑽入最後一名士兵體內。

  金光拔出,鍾朔往前踏出兩步,垂手一劃,躺在地上被踹得還沒喘勻氣的士兵緊接著命喪當場。

  戰爭從來不是一圈人揮著兵刃圍著一個人,看其在戰場中央龍飛鳳舞地表演。

  不過這隻是一個簡單的連擊,在戰場經驗豐富的鍾朔麵前,隻剩下幹脆利索了。

  緊隨其後的伍長頓時止住了腳步,麵前淩厲的殺氣似乎灌開了他的瞳孔,粗鄙的臉上已然沒有了挑簾闖入民宅的邪惡。

  殺氣逼近他,要將他死死圍住。

  他轉身還沒跑開兩步時,血色的刀刃便穿過了他的身體,跑到了他的前麵,然後慢慢在翻轉。

  “可惜,壞了這麽一副皮甲。”鍾朔拔刀,伍長倒斃。

  不遠處的隊主的頭盔差點驚掉下來,再次確認周圍沒有伏兵之後,他死命最後一個親兵上前抵擋。

  可當他找到了方向,下坡就要往曲成縣方向狂奔時,突然腳下被絆,一臉直接栽在了地上,隨即失焦的眼中一塊石頭越來越大。

  斬殺了最後一名親兵,鍾朔朝著矮坡的方向而來。

  肩頭好不容易止血的傷口,又被撕裂開來。

  好在這支軍隊此刻分散在山區各地強拉硬拽,此刻押著老嫗她們的隻有隊主和幾名親兵和一伍人而已。

  鍾朔最後還是動手了,不僅因為自己此刻躲無可躲,還因為那個淒慘又堅強的老婦,在絕望驚懼之中還能給他這個陌生的闖入者,在虛弱饑渴之時遞來一碗清涼。

  在眼下世道裏強權者眼中,百姓除了不是人,什麽都是。

  什麽都可以是。

  但在大多淳樸的百姓身上,在昏聵的黑夜裏,有人依然願意手捧一碗蕩漾的月光,本能地點亮一些生而為人的光芒。

  不過此時,半身血跡,渾身煞氣走來的鍾朔,讓剛剛眼見刀光紛飛的百姓,想逃卻腳底生根,隻能本能往後退挪,低眉不敢直視。

  鍾朔目光搜尋,卻看到了那名隊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臉上一臉血糊,旁邊還有鬥大的石塊,上麵也沾上了血跡。

  他剛想問是誰幹的,伸腳絆倒隊主的那名青年突然竄了出來:“將軍!?”

  “宋襄!?”鍾朔同樣是一驚。

  宋襄是宋伯的兒子,被抓那天,正好被宋伯支使去山上給鍾朔采藥,躲過了一劫。

  “將軍為何在這裏?我阿父何在?”

  鍾朔隻能簡單地將情況介紹了一番,又道:“你安心,等時機合適,我會想辦法將宋伯救出。”

  誰想,這貨聽了反而鬆了口氣:“我阿父製弓是這一帶手藝最好的,安全應該暫時無虞。”

  鍾朔:“……”

  心這麽大麽?

  難怪宋伯把不肖子掛在嘴邊。

  鍾朔轉身看向了人群中的也盯著自己看的老嫗,問道:“阿婆,可還好?”

  老嫗本能想要退後幾步,卻又及時止住了,臉色複雜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大人……”

  這時候,那些被強征的人的家人紛紛趕了過來,繞過那幾個被殺的士兵,然後小心翼翼地匯入了人群,看著鍾朔的目光充滿了逃離感。

  他們顯然目睹了剛剛那一場屠戮。

  “大家安心,我不是賊兵,也不是賊匪。”

  鍾朔溫潤說道,他能理解在這樣的境況下,人們害怕從一個絕望走向另一個絕望,最終絕望不到頭,還是死路一條的心理。

  “你們這是何意?將軍可是剛剛救了爾等的恩人。”宋襄看到周遭百姓這幅態度,頓時就不樂意了。

  “況且,將軍師出北伐軍,祖逖帳下的北伐軍,就是那位已經收複豫、兗二州的祖逖將軍。”

  “大家可以自行回家。”

  鍾朔苦笑了下,也沒管麵麵相覷的眾人,收刀入鞘。

  確定了對方不會加害自己且安全無虞後,宋襄口中的“恩人”似乎提醒了一旁不敢妄動的百姓,然後慢慢放下了戒備。

  “恩公,多謝恩公。”老嫗突然跪了下來,同時拉下了旁邊的老漢。

  緊接著一群人都先後跪在了鍾朔麵前,嘴裏紛紛且依然小心謹慎地感念著鍾朔的救命之恩。

  “阿婆請起。”鍾朔立刻讓眾人起來,“還請大家回家拿出鋤具,在山林隱秘位置挖一個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