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盆自治州，冒險者並不是自由的象征。

  在自治州，所有土地都是私人所有，特別是魔物場。私有土地被家族代代繼承，就像中世紀的封地一樣。持有魔物場的人、即“名門”有權享有該地的所有產出。

  冒險者則必須依附於魔物場。他們通過消滅魔物獲得經驗升級，收集魔物掉落並販賣以獲得收入。但他們要得到名門的允許才能進入魔物場，得到的掉落物也不算自己所有。

  從某種角度來說，冒險者其實相當於受雇於名門的采集者。名門允許他們獵殺魔物，並以低價收購他們收集的掉落物。

  為了更好控製魔物場和準入的冒險者，名門各自扶持自己的冒險者公會，靠公會來壟斷魔物場的利益。冒險者自身也傾向於合作起來，分享情報並且在對抗魔物時降低風險。

  名門之間則又拉幫結派，讓旗下冒險者公會分享各自的魔物場資源，他們名下不同等級的魔物場便構成一條完整的升級鏈。

  等級對於冒險者至關重要。高等級的冒險者有機會進入高等級的魔物場，獲得的掉落物價值更高。而且高等級備受尊重，如果被名門雇傭，還能獲得一筆優渥的年金。

  於是冒險者想要自身發展，隻能選擇加入公會。

  那些拒絕進入公會的，或是被公會趕出來的冒險者，他們隻能在公共開放的魔物場進行狩獵。但這些都是低等級魔物場，且掉落物基本沒什麽價值。

  消滅比自己低等級的魔物獲取的升級經驗非常少，等級差越大這種狀況越明顯。想要通過刷低等級魔物來升級異常困難，這個世界不存在十裏坡劍神。

  所以遊散冒險者大多又窮、等級又低。

  鳥窩頭冒險者是其中之一。他曾經加入過公會，鬧了點矛盾後被趕出來了。

  以他不到十級的等級，其實湊不了精英魔物的熱鬧。

  精英魔物都是四十級以上。自治州的魔物場最高也隻有三十五級，因此自治州內有不少冒險者就卡在三十幾級的等級。他們想要再往上升級最好是期盼魔物場內出現精英階的魔物，消滅精英魔物能獲得大量的升級經驗。

  每當魔物場裏出現精英階魔物，既是福利也是挑戰。能順利消滅當然最好，它們能掉落高階的附魔材料，而且能讓一些高等級冒險者得到經驗收益；但若是討伐失敗，可能犧牲高等級冒險者，同時破壞地方秩序。

  根據自治州的規則，魔物場出現精英階魔物時，持有該魔物場的名門有優先權。但是當魔物逃離魔物場時，所有的冒險者都有討伐的權利。

  於是這次白霧森林的精英魔物外逸，引起自治州內的冒險者們的狂歡。公會冒險者、遊散冒險者都聚集起來，想要從中撈取利益。

  鳥窩頭冒險者自然不奢望自己消滅精英魔物。但萬一能夠分一杯羹呢？趁著那些有組織的高等級冒險者控製局麵的時候，自己上去蹭兩刀，獲得的經驗說不定就夠自己升好幾級了。

  此外，他也單純是想湊湊熱鬧。作為遊散冒險者，大多數時候是一個人在行動，實在過於孤獨。現在冒險者們就像過節一樣聚集到了白霧森林的附近，他自然也耐不住寂寞。

  當然，路上要有機會掙一兩筆，他肯定不會放過。

  遊散冒險者實在太窮了。靠公共魔物場的那點收入，一日三餐都是問題，他時不時得去大路上找找油水。即便如此，他身上的裝備也好久沒更新了，一身破皮甲和一把廉價的劍就是賴以生存的什物。

  雖然等級低裝備差在很多魔物麵前抬不起頭，在平凡的商人麵前卻足夠引起畏懼。他很擅長利用這種畏懼。

  這段時間裏過路的商人並不多，魔物外逸的消息在商人裏的傳播和冒險者一樣快。但是鳥窩頭冒險者運氣不錯，今天讓他遇上了第二個商人。

  他一邊迎麵接近一邊打量這名商人。這人很年輕，而且相貌不錯。最讓他意外的是看到自己接近時商人顯得若無其事。

  來到馬車旁邊後鳥窩頭調轉方向，和馬車並行。這時年輕商人才轉過頭來看了一眼。

  “你好。”曉忍招呼道。

  鳥窩頭沒有回應他的招呼，而是冷冷瞅了他一眼。

  “行商幾年了？”

  “你是問我嗎？”曉忍指著自己說：“我剛剛經商。”

  難怪見著自己不害怕，鳥窩頭心想。這種不懂世事的年輕人最麻煩，因為他們還不知畏懼。

  “你知道是誰在維護你們旅行的安全嗎？”鳥窩頭盡可能保持一張臭臉。

  “不，這我不大清楚。”

  “是我們冒險者。我們消滅了魔物，才使得自治州沒有出現魔物泛濫，才讓你們在路上不用遭遇魔物威脅。換句話說，我們維護了道路的安全。”

  “真了不起。”曉忍點點頭。

  “但是，我們冒著生命危險，換來的卻是少得可憐的收益；而你們商人，在我們的庇護下輕鬆地旅行，卻能輕易得到我們幾百上千倍的利潤。你覺得這公平嗎？”

  鳥窩頭說得慷慨激昂，可對方卻搖了搖頭：“並非如此。冒險者的收益少嗎？可我聽說聯合市的豪紳階層就有不少冒險者。商人的利潤就一定高嗎？最底層的鄉村商人，掙取的利潤也就差不多養家糊口而已。每個工作都有各自的層次，你怎麽能拿一個低層次的和一個高層次的相比呢？”

  鳥窩頭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回答，愣了一會兒。

  “但是冒險者要冒著生命危險來工作，而商人隻是趕趕馬車而已，不是嗎？”

  對方又搖了搖頭：“據我所知，低等級冒險者要對付的低等級魔物並沒有太大危險；而家業龐大的商人要冒的風險也未必輕鬆。還是我剛才說的問題，你不能拿高的來和低的比。”

  “你的意思是商人工作要比冒險者更艱難了？”鳥窩頭生氣說道。

  “不，不同行業有不同行業的難處。”曉忍又說：“聽起來你好像對冒險者工作很不滿意。既然這樣你為什麽不去做個商人呢？並沒有人阻止你這麽做，如果一開始缺資金，你就買個六十四方的小背囊，先在村莊裏麵跑跑腿，慢慢攢點錢出來。”

  鳥窩頭聽了一愣。很快他擺擺手說道：“別跟我胡說八道。我才沒說不想當冒險者。我的意思是，我們冒險者做出許多貢獻，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報酬。”

  “是嗎？這我不大清楚。但你如果有這種不滿，應該去向聯合市議會報告。或者說，你其實是想從政？”

  “放屁！”鳥窩頭越加氣憤，他感覺自己被耍了。曉忍一點畏懼他的意思都沒有，那輕鬆的樣子像是在找人聊天以調劑旅行的寂寞。他甚至都不願意放慢馬車的速度，仿佛一點不想耽擱自己的生意，使得鳥窩頭要不時催促馬匹來趕上他的速度。太不尊重人了。

  “我就這麽說吧。”鳥窩頭加重語氣：“你們商人欠了我們冒險者許多恩情。你理所應當該為自己的平安付出報酬。”

  “不不，這並非你們的利益所在。冒險者是通過消滅魔物獲取掉落物來得到財富，這也是你們討伐魔獸的原因。換句話說，正經的冒險者已經通過兌換魔物掉落物得到收益了。冒險者去跟路人收保護費，就像商人去向村民收服務費一樣荒唐。”

  “這怎麽能相提並論？”麵對曉忍滔滔不絕的論述，鳥窩頭有一種無力的感覺。

  “根據你的邏輯，這兩者其實是類似的。如果沒有商人去跑商、去從城鎮裏麵換取生活用品，村民隻能靠自己生產品過活，他們沒有鹽巴、沒有稱手的工具，這樣的生活難道不貧乏嗎？商人跑商提高了村民的生活品質，就像是冒險者討伐魔獸保障了道路安全一樣。如果冒險者能夠為此向路人收保護費，那商人豈不也能對村民們收服務費了？”

  鳥窩頭語塞。他對於曉忍的長篇大論，其實並不怎麽理解，或者說他根本不願意去理解。但他明顯感到自己的氣勢被壓製住了，這讓他火冒三丈。明明劍在他手上。

  “你少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我最後問你一遍，你付錢嗎？”

  “我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退一萬步說，就算商人真的要為道路的安全犒賞冒險者，值得這種榮譽的隻有那些真正在消滅魔物的冒險者。也就是說，這種時候還在魔物場裏工作的公會冒險者。”曉忍瞅了鳥窩頭一眼，搖了搖頭：“顯然你不是其中之一。”

  曉忍的話戳到了鳥窩頭的痛處，他憤怒地抽出了劍，二話不說上來就要割馬車的繩子。

  曉忍無奈歎氣。他默默呼出了道具箱，同時考慮把鳥窩頭收進道具箱後要如何處置。

  好幾種方案在曉忍腦中浮現。可以到城鎮再把他放出來，那時候人多他不敢再亂來。或者狠一點，找個懸崖把他丟下去；或者溫和一點，把他丟河裏、泥巴裏，或者說找個牢籠把他關進去。

  總之，隻要有自己的神奇道具箱，要對付鳥窩頭辦法多得是。但是曉忍沒有行動，因為他發現前麵走來了另一名冒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