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夜鬥
作者:火色羽毛      更新:2020-05-27 02:23      字數:4300
  霍達的臉上緩緩地擠出一個笑容:“好。”他從懷中緩緩掏出一團破布,雙手顫抖的交給藥黎:“煉藥一途,行如漫漫長夜,老夫今日命止於此,在這之後,就都交給你了。”

  藥黎雙手接過布片,打開來看,忍不住一聲驚呼:這布片上的文字,竟然全都是用血寫成的。

  霍達看著藥黎,解釋道:“這熔煉異火之術,我此前從未留過手書。一來,我並未想找傳人;二來,也未曾想過,將它托付於人的時候,會是在這樣一個境地。”霍達頓了頓,“這血書雖然是我被抓之後倉促寫成的,但內容詳盡,並未有所疏漏。關於這一點,你倒是大可放心。”

  “晚輩絕無此意。”藥黎向著霍老前輩深深的鞠了一躬,“隻是突然看到血字,所以才...些許冒犯,還請前輩不要在意。”說著,藥黎的臉上現出一些猶豫的神色;她伸手將懷中的信函拿出,慢慢的遞給霍達,“霍老前輩...這,這是那解除火傷的潤心丹的藥方。”

  霍達一怔,旋即麵露安慰;他接過藥黎遞過來的信封,慢慢的拆開,用顫抖的手一樣一樣的捋過上麵的藥材的名字,偶爾有血泡爆裂開來,將信紙也慢慢的染紅了;霍達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小友掛心了。沒想到啊沒想到,我苦苦追尋數年,今日終於得見康複的希望,卻未曾想過,這希望,對自己已經沒有什麽太大的意義了。”說著,霍達的聲音忽然急促了起來:“小友,你們二人快走!夜長夢多,小心!”

  藥黎和葉止二人剛要答應,就聽見地牢的入口處傳來了陰森的話語聲:“不請自來?現在又想說走就走?”

  “小姐,退後。”葉止皺了皺眉頭,將藥黎拉到了自己的身後;一絲恐懼爬上了霍達的麵容;一個人影,漸漸的從地牢門口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殷牙穿著華麗的衣服,像是帝王蒞臨一般,帶著一絲得意掃視著地牢裏的一切;他張開自己的雙臂,做出擁抱的姿勢,像是歡迎每個人來參觀他的傑作;他拚命壓低自己的聲音以掩飾其中的興奮,像是毫不經意似的說出:“怎麽樣?”

  “怎麽樣?”藥黎懷疑的問道,絲毫不理解其中的意思,但她壓抑許久的憤怒和怨恨卻控製不住似的爆發了出來:“你給人下毒...”

  “啊!”殷牙突然喊道,嚇得藥黎收住了自己的聲音;他頗為快樂的說:“對,你發現了是嗎?毒藥...無色,無味,生效非常快,非常快,”殷牙一邊念叨著,一邊低著頭來回踱步,“很美,被腐蝕的,被摧毀的生命,將要凋謝的那一刻,真的太美了...”

  “瘋子,”藥黎沉默了許久,難以置信的搖著頭,“隻有瘋子才會有這樣的想法,還有那些成片的鬼麵罌粟...”

  “對對對,”殷牙猛地抬起頭,“那些,就是毒藥無色無味的秘訣!我殷氏發現的武器!”

  “武器?”藥黎重複了一遍,突然之間意識到了更可怕的東西,“你竟然想——”

  “是啊,沒錯。”殷牙看起來從那種瘋癲的狀態中脫離了出來,他的眼睛變得漆黑而又深邃,“無色無味,而又發作迅速的毒藥,將成為殷氏新的武器,殷氏會憑借這一點不斷的壯大!”

  藥黎麵帶嫌惡的望著他。雖然這世上不乏善用毒藥的家族和勢力——畢竟這亂世之中,沒有那麽多的道義可講,用毒實在是無可厚非的手段;但是縱觀天下善用毒藥的大家,卻沒有一例是用人來做實驗的,這才是藥黎真正憤怒的地方——尤其是那些被用來實驗的人,都是滿懷著希望,希望可以脫離困頓的窮苦人家,難民。這是利用善良的表麵,在做赤裸裸的詐騙。

  “所以你就用這些人來做實驗?用這些窮苦的人?”藥黎反問道,“那你為什麽又要抓煉藥師?”

  “這個嘛,”殷牙漫不經心的說道,“一來,是我的兒子,的確需要一個煉藥的導師;二來嘛,抓煉藥師也一樣是為了實驗——畢竟這毒藥可不能隨隨便便就被解了,是不是?那樣我們的努力就沒有意義了。至於這些人——”殷牙環顧著地牢之內,看著那些窮苦的百姓,投奔而來的難民,淪落的乞者,他無所謂的聳聳肩:“賤命一條,活著又有什麽意義?有些人生來就注定要被別人支配的,能夠為我殷氏稱霸大業做一份貢獻,已經是他們卑微生命中的光榮了。”

  藥黎感到心中怒意翻騰,直衝天靈;她忍不住要從葉止的身後站出來,卻被葉止伸出手臂攔了回去;葉止的麵色還是一如往日的平靜,幹淨的眼睛裏看不出有什麽太大的波動,可藥黎卻忽然覺得,眼前的葉止像是一座沉默的火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狂野的爆發了。

  對麵的殷牙似乎也看出了葉止身上的改變,他不屑的笑了笑:“怎麽,我說的有什麽不對?你要知道,有些人的命運並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們天生就會被人支配。”

  “雖然我也同意,人的命運並不能自己支配。”葉止說說,看起來似乎真的認真思考了一番,“但——”

  “你又是哪路神明,膽敢妄言支配他人!”

  話音剛落,葉止的身形已經消失在了原地;空氣中傳來爆破一樣的轟鳴,葉止欺身上前,衝向殷牙,收在腰間的右手逐漸向後揚起,這一拳凝聚了自己全身的力量。

  殷牙的臉上仍然掛著不屑的表情,“乳臭未幹的小兒,也膽敢造次。你就不怕——”

  “轟!”

  一聲巨響,感覺整個地牢都在晃動,飛舞的塵土掩蓋了葉止和殷牙的身體;不多時,從塵土中倒飛出來一個人影,正是剛才衝過去的葉止。他的嘴角掛著血痕,胸膛不住的起伏,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阿葉。藥黎看著葉止,心中默念著,不斷的祈禱,忽然之間痛恨自己,為什麽總是束手無策,總是幫不上忙?

  塵土散盡,顯露出殷牙的身影。他華麗的衣著現在有些淩亂不堪,仔細觀察,氣息也有些不勻,他根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年輕而又瘦弱的青年,居然有如此大的力量。殷牙厲聲道:“我本惜才,還想真正招攬你為殷氏效力,教導我兒煉藥之術。現在看來...”

  “言重了,”葉止說道,粗暴的打斷了殷牙的話,“我們發現了殷氏的秘密,知道你種植鬼麵罌粟的行為,親眼看到了殷氏草菅人命的事實...如此種種,你還能放我們走?”

  殷牙沉默了,忽的露出一個笑容,詭異而又陰險:“和聰明人打交道總是很愉快的,因為不管結盟還是交惡,都不用...費腦筋!”

  說著,殷牙的雙臂從下抄起,伴隨著衣袂的破空之聲,地牢裏似乎突然變得潮濕了起來,充滿了彭拜的水汽,淡藍色的氣息不斷的向殷牙周身聚集。不等殷牙再有動作,葉止再一次發難,他的腳下發出爆破的聲音,整個人像一個人形炮彈一樣衝向了殷牙;沒想到這一次殷牙仍然不閃不避,隨著殷牙的手緩緩抬起,藍色的鬥氣逐漸匯聚成一麵不斷流轉的水鏡,葉止那石破天驚的一圈打到鏡麵上,就像是投石入海,沒有掀起一點漣漪。非但如此,葉止驚訝的發現,自己的手筆正在以一個緩慢的速度,逐漸淪陷到水鏡上麵的漩渦中。水鏡後麵是殷牙陰險毒辣的表情,毫無疑問,如果手臂完全陷入水鏡被他抓到,自己的下場一定不好過;葉止閉上雙眼,手臂微微抖動,猛然間把手臂從水鏡中抽了出來;葉止趁勢下蹲,試圖向後避讓,卻沒想到殷牙更快一步,從他的身邊忽的騰起兩道水鞭,狠狠的抽中了葉止,後者像是零落風中的樹葉一樣倒飛了出去。

  葉止在空勉強一個空翻,微微踉蹌,還算是安穩的落回到地麵上。沒等腳跟站穩,耳邊就傳來了殷牙陰惻的聲音:“怪不得,有兩手能耐。可光憑這個就想從我這地牢中安穩的走出去,還遠遠不夠!”

  淡藍色的鬥氣已經不僅僅環繞在殷牙的周身了,而是像潮水一般不斷的以殷牙為中心向外翻湧,仿佛他本身是一個泉眼。這是殷氏最為擅長的水相的鬥氣,是一種非常奇特的鬥氣:水本身具有一定的療傷和淨化的功效,可也有的水屬性鬥氣包含著腐蝕和毒素的成分。總的來說,是一種頗為詭異,捉摸不透的鬥氣。

  糟糕。葉止的心裏暗暗的罵了一句,心說等到真的能逃出殷府,一定再去塞下秋找“雙耳獼猴”那個老頭子算賬。這殷牙的實力,明顯早就已經登得大堂,甚至說是出入正室也毫不為過。葉止擔心的看了一眼身後的藥黎,等到殷牙的水屬性鬥氣充斥了地牢,那個時候,參與戰鬥的就不僅僅是自己了,身後的藥黎也難免受到威脅,還有地牢中這數不清的人...即使是身中劇毒,可隻要能夠打敗殷牙,找出解藥斌不是難事,這些,都還是不可以被隨便放棄的生命。

  “呼”的一聲,一束火苗從葉止的身上躥了出來,不斷的搖曳著,迎風見長,不多時已經將葉止整個人包裹了起來;此時的葉止就像一個火人,散發的溫度和熱量扭曲著身體周圍的景色;不斷的有“嘶嘶”的聲音和白色的蒸汽冒出,那是淡藍色的水屬性鬥氣和火焰碰撞的結果。

  殷牙的麵色凝重了一些。其實殷牙的武道修為並沒有突破登堂之境,也隻是純熟於附身的境界;之所以能夠像飛雪之境一樣,操縱鬥氣外放攻敵,隻是因為水屬性的鬥氣天生的特點——連續不斷,流轉不止,所以才能讓附身的鬥氣外衣外放,達到類似於飛雪之境的攻擊效果。而眼前這位青年,這樣的火焰外衣,武道明顯已是登得大堂,已經到了附身的境界。在江湖之中,有哪一位世家的弟子有這樣的修為嗎?殷牙不禁懷疑著,難道自己這次招惹到了不得了的人物了嗎?很難想象如果不是有深厚的背景和家族的支持,僅僅依靠自己的修煉能在這個年紀達到這樣的高度;可是自己之前已經仔細的查過這幾個煉藥師的底細,並沒有發現哪一個有很深厚的背景,甚至每一個都是比較獨行的人,不然就算給自己多少個膽子,也不敢拿煉藥師來試毒;既然隻是普通的煉藥師,為什麽身邊會有這樣的隨從?

  正在殷牙再三思慮的時候,葉止身上的火焰已經逐漸的越燒越旺,整個地牢的溫度都在升高。無論麵前的兩個人有怎樣的背景,殷牙下狠心想到,事到如今已經決不能讓兩個人活著出去了,這少年說的沒錯,培育鬼麵罌粟,用活人試毒,謀殺煉藥師...無論是哪一項,都是生殺予奪的重罪。思忖間,殷牙以手運氣,舉手之間,一道碩大的藍色匹練飛出,狠狠的砸向葉止。

  就像是燒紅的鐵塊被扔進了冰水之中,瞬間大量的蒸汽爆發開來,充斥著整個地牢;鬥氣的匹練並沒有傷到葉止,水屬性的鬥氣在接觸到火焰的一瞬間就全部蒸發了;可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葉止周身的火焰似乎沒有那麽旺盛了。

  殷牙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暗自得意的笑著,“原來隻是外強中幹,中看不中用罷了。”說著,殷牙飛身而起,帶著周身澎湃的鬥氣,像是滔天巨浪一般,鋪天蓋地的向葉止奔襲而來。

  此時葉止的情況也的確並不好過,地牢裏充斥的水屬性鬥氣壓縮著自己和藥黎的活動空間,讓自己幾乎無法動彈,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小舟一樣,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身形;這周身的火焰也不過是減少了一些這樣的壓力而已,雖然能夠勉強抵禦殷牙鬥氣匹練的攻擊,但是麵對攜全身之力飛撲過來的殷牙,卻並沒有什麽好辦法。

  “嘶嘶”的聲音不絕於耳,爆發出來的水汽甚至形成了風壓,席卷在地牢小小的空間裏,而氣旋的中心就是殷牙和葉止。

  葉止周身的火焰已經消失殆盡,他的喉嚨被殷牙一手卡住,身體被提在半空,眼神中帶著不甘瞪視著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