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嗯...什麽獼猴？”藥黎一臉呆滯。

  “切，”瘦猴子一臉不耐煩的揮揮手，“沒見識就是沒見識，讓你旁邊的小兄弟給你解釋解釋吧，小老兒我吃飽喝足了，還有正事要幹呢。”話說著，瘦猴起身欲走，又瞥了葉止一眼，“小兄弟真人不露相了，小老兒雖然說不出來，但你一定不是什麽小人物。下次再見，請你喝酒！”

  “那就多謝前輩了。”葉止微微一躬，禮送了這瘦猴出門，但見他矮腰一閃，竟然就消失在塞下秋的大堂裏，看不見了。

  “相處的越久，倒是越看不透你。”藥黎無奈的搖搖頭，“居然和這種老頭表現的這麽親切，真讓人懷疑你們兩個是不是沾親帶故。哎，我問你，”藥黎盯著葉止，“所以到底什麽是‘雙耳獼猴’啊？猴子，不都有一雙耳朵的嗎？”

  “小姐，”葉止啞然失笑，“你可聽說過，神話中有一種獼猴，天生六耳？”

  “六耳妖猿？”

  “嗯。”葉止答道，“六耳妖猿，善模仿，據說無論怎麽攻擊它，都會被它用相同的攻擊打回來。嘛，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六隻耳朵再加上一對...”

  “八隻？”

  “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嘛。”葉止笑道，“也沒什麽特別不好理解的。”

  藥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聽那老頭兒吹牛不帶喘氣的，說的牛逼轟轟，結果隻是借用了一下人家的耳朵。“我突然還有一個問題，”藥黎不懷好意的說，“聽那老頭兒說，‘沒有人能到丹家的老宅那裏去’，是你弄的吧，我記得當時我讓你把家裏保護起來，不過你到底是怎麽弄的？”

  “不過是江湖上一些騙人的把戲罷了。”葉止說，“好了，我們走吧。既然已經決定要去了，我們就先去看看殷氏的府邸吧。”

  “神神秘秘。”藥黎嘟嘟囔囔的說著，喚小二過來結了酒菜錢，匆匆跟了上去。

  現在想來，如果不是自己執意要去塞下秋裝一下江湖範兒，可能自己和葉止早就找到了殷氏府邸並了解到了來龍去脈，藥黎這樣感歎著。因為在北固，殷氏實在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兩個人毫不費力的從隨便一個路人的口中就問到了殷氏的府邸所在，又毫不費力的在很遠的地方，就看到了這個與眾不同，獨樹一幟的殷氏大宅。“就北固城中來說，這殷氏所占的麵積，的確已經算是很大了。”葉止這樣點評道。很大根本還不足以形容好不好，藥黎心中腹誹著。這殷氏的宅邸，光是正門門麵，就占了差不多小半條街，比起塞下秋來，也不遑多讓，更不用說越過正門，那後麵廣闊的院落，全都屬於殷氏一家。

  所以兩個人當然也非常理所當然的找到了殷府門前貼的告示，大致內容倒是和瘦猴說的沒什麽兩樣。“凡能為師者，引為座上賓，逐月放薪，府中所藏藥書藥方盡可為之用。”藥黎看著榜上的告示，小聲的念叨著。“阿葉，你看啊，”藥黎眼前一亮，“當了這學生的老師，還能學習他們府中所藏的醫術藥方呢。”

  醫術，藥方，無論哪一個，對煉藥師來說都非常的有用。大千世界，人身百態，針對不同的情況，不同的身體，不同的症狀，不同的需要，總會有不同的丹藥，雖然有些丹藥泛用性很強，但肯定不如針對性強的丹藥效果好，而且，大部分泛用性強的丹藥，需要的藥材和材料都更加珍貴。煉藥之術是一門精巧的活計，一點點誤差就可能會導致全然不同的結果，所以掌握藥方的數量，也是衡量一個煉藥師水平的重要標準。

  “雖然...”葉止看了藥黎一眼，“也沒必要這麽高興吧，學會了還不是要教給他們家大公子的，人家這才剛發現潛力沒多久，要學習煉藥之術，起碼也得三四年之後吧？把你綁在一個地方三四年，沒有點優厚的待遇怎麽能行？”

  “三四年啊...”藥黎一邊痛苦的重複著，一邊斜眼偷偷看著榜上告示上的“藥書藥方”幾個字。“其實，也不一定就要待三四年吧？”藥黎不確定的說，“或者，有事在身是可以離開的吧，再或者？我們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不教煉藥之術，但是借閱一下藥書和藥方啊。”

  “我覺得也不是沒得談。”葉止摸摸下巴，“畢竟你也不是一般的煉藥師，你可是鍛體乳的拍賣者。從殷氏肯花大價錢來拍賣鍛體乳來看，無論是需要煉藥師傅的大公子，還是需要鍛體乳的二公子，他們都很看重，光是這一點，就足夠成為一定的談判籌碼了。”

  “真的？！”藥黎喜不自禁，“那我們去找這殷氏家主看看吧。如果可以，自然是極好，如果不行...”藥黎搖了搖頭，“算了，先不想這些壞的結果了。”

  兩人走上前去，告示旁邊自然有殷氏家丁注意到了兩個人，也是頗為及時的迎上前去：“兩位可是要揭榜？”

  “嗯，我們是煉藥師，煩勞您引我們前去見殷氏家主。”

  家丁不露聲色的打量了兩個人一遍，目光落在藥黎身上的時候充滿了驚異，女煉藥師真的是少之又少。或許是剛才沒說話的這位小哥是煉藥師吧，家丁心裏想著，自動把先前說話的藥黎當成了煉藥師的隨從之類的人物。不過殷府家丁精於世故並沒有表現出很多，當下笑著說：“二位請隨我來，我給二位引薦家主。”

  藥黎與葉止兩個人一前一後跟隨家丁進入殷府，路上家丁仍然狐疑的想著，為什麽這主仆二人是仆人在前，主人在後。嚴格說起來，藥黎和葉止算是主仆沒錯，不過這身份可就差多了，家丁應該也想不到，走在前麵的藥黎才是真正的煉藥師，名義上的主人；而葉止隻是因為習慣偶爾會走在藥黎的身後而已。

  兩人進入大堂，不見殷氏家主，卻看到很多人已經聚集在堂中。家丁歉意的一笑。說：“家主事務纏身，稍後就到，還請二位在大堂之中少坐片刻，桌上茶點盡可隨意取用。”

  藥黎點點頭，看著家丁急匆匆的離開堂前，旋即轉身看向葉止，在後者的眼睛裏，看到了同樣的意味。

  “這殷氏的號召力果然不弱，竟然可以召集這麽多煉藥師。”藥黎低聲說道。煉藥師一般都有很強的靈魂感應能力，而藥黎在這一方麵尤甚，她已經清楚的感覺到了這些人身上都有著煉藥師特有的氣息——甚至不用動用靈魂力量，敏感的鼻子一樣可以聞出，有的人身上還帶著藥材的香味。

  “這還談不上號召力吧，”葉止小聲的說，“畢竟殷氏給出的籌碼很是優厚，圖這一利也會有人前來的。”堂中聚集的人看到走進來的藥黎和葉止，目光紛紛匯聚過來，看的藥黎感覺頗不自在；在看清來者是兩個年輕人之後，又都轉回了目光，有的人甚至臉上還帶著不屑的笑容。

  “好像被人看不起了。”藥黎嘀咕著，臉上的淺笑有些危險。

  “小姐，你不用著急。”葉止耐心的說，“家主有事是假，把一群煉藥師聚集起來，恐怕考驗才是真。你看這堂中的綠植，”葉止說著，撇了撇嘴，“分明就是鬼煙羅...”

  “喲，原來你認出來了啊，那你怎麽不問我要解藥。”藥黎戲謔的說著，悄悄從手中塞了一片不知是什麽植物的葉子過去，“在家裏這麽多年，雖然你煉藥的本事一直不怎麽樣，但是這辨認草藥的本事，還是有幾分功力啊。”

  葉止麵無表情的接過綠葉，“重要的就是認出來好吧...具體的解決我可以閉息。”說著葉止悄悄的把綠葉收進了袖口，借著喝茶的功夫悄悄的放在口鼻處嗅了一嗅，“耐心等等看吧，這屋子裏的人...會剩下多少呢？”

  看起來藥黎和葉止應該是最後兩個揭榜的煉藥師了，大堂中許久沒有進來新的人。藥黎和葉止一邊不緊不慢的吃吃喝喝，一邊卻在底下嘀嘀咕咕。

  “他們都是什麽時候進來的？”藥黎的臉上帶著一絲疑惑，“我們已經是最後一個進來的了吧？這麽長時間，這鬼煙羅怎麽還沒發作的？”

  “也可能是殷氏用了什麽手段吧，大概等所有的煉藥師進來之後才會催動鬼煙羅的味道，”葉止若有所思的說著，“喏，你看，已經有人開始中招了。”

  像是呼應著葉止的話一樣，“噗通”一聲，堂中有人軟塌塌的滑下椅子，倒在了地上，旋即，又有幾個人倒下。頓時堂中的煉藥師開始驚慌起來，不過也有幾人照舊喝茶，閉目養神，似乎是對這一切都早有預料，想來也是早就發現了鬼煙羅的人。

  陸續有人倒下，堂中還站著的人也終於沒辦法再待下去了，幾個人紛紛攘攘的朝門口擠去，卻沒有一個成功走出大堂，就一個個倒在了地上；有的人直接陷入了昏迷，有的人咬著牙，卻像是千斤壓頂一般再也挪不動半步。

  忽的一陣潮汽撲麵而來，堂中僅剩的幾個人不約而同的看向了氣息傳來的地方，藥黎和葉止也不例外。看著逐漸踱步出來的人影，葉止悄悄的揚了揚眉毛，“小姐，看來這‘雙耳獼猴’前輩的消息，也未必那麽準確啊。這殷氏家主的功夫，可遠不止登堂那麽簡單，恐怕早就半隻腳入得正室了。”

  隨著潮氣在大堂之內彌漫開來，幾位倒地暈倒的煉藥師紛紛清醒了過來，眼神迷離，似乎並不完全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幾個精神清明但是倒地不起的，好像突然之間也沒有了壓迫自己的大山，能夠順利的站立起來了；幾個殷府的家丁匆匆走進來，把堂內的盆栽都搬了出去。“各位不要驚慌，這是我殷氏的一個小小的測試。”隨著聲音響起，一個男人從後堂逐漸走上前來，麵容和善，說來奇怪，自從這個人走出來之後，大堂之上的水汽全都如長鯨吸水一般倒回到了他的身上。想來他就是殷氏的家主，殷牙。“為了給我兒殷浪挑選一位好的煉藥老師，所以殷某才善做主張，出此測試，還請各位不要見怪。”說罷，殷牙麵帶笑意，環視著堂中各位。

  “場麵話十足，中了這麽小的絆子，哪還有心思見怪，怕不是都要無地自容了吧。”藥黎輕輕的嗤笑一聲，悄悄的和葉止說。

  一如藥黎所說，堂中暈倒或是摔倒的人，全都麵紅耳赤，麵露愧色，低著頭不敢言語。“還請剛才在鬼煙羅香霧中清醒沒有倒下的各位隨我到內院來，其餘諸位，殷某就不一一送別了，自有家丁引各位離去，各位還請自便。”殷牙如是說著。當下，那些摔倒或暈倒在堂中的煉藥師全都匆匆拱了拱手，低頭離去了，唯恐走慢一步，落為別人的笑柄。

  “那麽諸位，且隨我來吧。”殷牙手勢一引，也不拖泥帶水，當下轉身走入後堂內院。藥黎與葉止對視一眼，跟了上去緩步走在隊伍的最後麵。

  一進內院，恍惚之間，藥黎以為回到了丹家的萬火廣場。大大的庭院中擺著數個藥鼎，旁邊的案子上放著各種堆積如山藥材，其中不乏各種少見的藥材和魔獸的魔核。看來這殷氏著實非常看重大公子的煉藥天賦，能拿出這麽多材料來做測試，已然算是下了血本。“諸位既然能敏銳的察覺並解決這鬼煙羅的陷阱，已然證明了各位在辨識草藥及其藥性方麵，自然還是有一些功夫的；不過僅憑這個，還不足以顯示各位真正的煉藥實力。為了給犬子求得良師，還煩請各位在這廣場之上開爐煉丹，盡其所能，一展身手。案上所備藥材盡可隨意取用；如缺少關鍵材料亦可向家仆求助，自然有人前去取來；表現突出者，便成為我殷府的座上賓。”

  殷牙的臉上掛著同樣的微笑，眼神卻冷漠的掃視著廣場上站立的煉藥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