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沈青鯉      更新:2020-05-14 12:29      字數:7553
  第28章

  搬離了侯府,溶溶的日子徹底清淨了下來。

  半月來,溶溶住在槐花巷養腿傷,恢複得很快,琉璃中間來過兩次,仍是夜裏來,查看一下腳傷、囑咐幾句就匆匆離開。春杏性子好又勤快,很快就與院子裏的繡娘們熟絡了,在外頭聽見什麽新鮮的事,就跑回來跟溶溶說,倒也熱鬧。

  繡坊的飯菜不差,但跟侯府比差遠了,春杏常說吃不飽,好在她隔三差五的要回侯府給溶溶拿藥丸,韓大娘會給她裝一個大食盒,裏麵有糕餅有肉脯,能解解饞。

  如此一想,贖身後的日子萬事順遂,唯一鬧心的是,溶溶的哥嫂又來京城看了溶溶。

  這兩人素日好吃懶做的,腦子還夠靈光,先是找去侯府,然後被人指路來了槐花巷。看著站在自己榻前的一男一女,溶溶隻覺得一陣頭疼。

  “溶溶,你的傷怎麽樣了?不會落殘疾吧?薛大成問。

  原主生得這樣好,哥哥薛大成自然也是不差的,五官端正相貌堂堂,正是因為這副好相貌,嫂子翠荷才會嫁給他。可惜這位哥哥不會種田也沒什麽頭腦,拿著翠荷的嫁妝折騰小生意賠了個精光,後來爹娘死了,上有祖母要養,下有兩個兒子要喂,家裏的三畝薄田被賣得隻剩下一畝,交給祖母撿來的孫子種,自己則帶著老婆隔三差五來找在侯府當差的妹妹要錢。

  上次溶溶把話說得絕,這回他們倆來,溶溶依舊板著臉。

  薛大成雖然沒出息,從前跟妹妹薛溶溶的關係其實不錯,要不然原主不會一次又一次掏銀子給他們。但現在妹妹並不是從前的妹妹,薛大成縱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對著溶溶冰冷的臉,真是一句都說不出。

  “妹子,你住這地方租金貴不貴?薛大成幹巴巴的問。

  “還成。溶溶不鹹不淡。

  翠荷瞅了一眼在旁邊忙活的春杏,忍不住道:“妹子你到底攢了多少銀子?還請得起丫鬟?

  “春杏是侯府的丫鬟,我是在侯府為了護主受的傷,主家可憐我,讓春杏照顧我一陣子,等我腿好了,春杏就回去。

  “這樣啊。薛大成和翠荷一起點頭,心懷鬼胎地互相看了一眼。

  訕訕笑了幾聲後,翠荷問:“那往後你就住這兒不回鄉了?

  “我既不會種地又不會插秧,回鄉做什麽?溶溶淡淡道。

  “是,是。從前薛大成夫妻來找妹妹,都是翠荷在旁邊聽著,薛大成說。但今天妹妹這態度,對薛大成愛答不理的,簡直是距他於千裏之外,說十句話有九句是不會回應的,相反對翠荷還客氣些。

  翠荷見狀,“那你不回去瞧瞧?你祖母和侄子可想你了。

  溶溶微微蹙眉,她對薛家人沒有什麽感情,對這兩個隻知道要錢的兄嫂更是厭惡,但她是借著原主的身子重活的,無論如何都是承了原主的情,原主的雙親已經過世,祖母該她奉養的。

  “我這腿一時半會兒好不了,暫且回不去,煩請嫂子幫我給祖母磕頭賠罪。說罷,溶溶從枕頭底下拿出荷包,掏出幾串錢遞給翠荷,“我如今還不寬裕,哥嫂借我贖身的錢一時還不了,這些錢拿回去給兩個侄子買點零嘴兒。

  “行。翠荷爽快地收下了,從薛大成的背簍裏掏出兩個黑黝黝的陶罐,聞著一股酸臭味。

  溶溶捂住鼻子,“這是什麽?

  “這是祖母給你做的酸筍,你小時候最愛拿這酸筍就著窩頭吃!薛大成一開始還挺得意的,眼見著溶溶嫌棄的目光,頓時泄了氣,“你是過慣了好日子,不吃這些窮酸東西。

  說著就把陶罐裝回去。

  溶溶忙道:“放下,我隻是鼻子不太舒適,一時聞不慣,酸筍佐粥是最好的。

  “那可不是,我在家時也最愛吃這個,和饅頭一塊吃可好吃了。春杏也笑著插話道。

  因著酸筍的事,溶溶對薛大成客氣幾分,薛大成趁機道:“從前你三五月就要回一次,這一直不回的,過年總得回去吧?

  “對啊,溶溶,金窩銀窩不如咱自己的狗窩,回家過年成嗎?翠荷也眼巴巴地望過來。

  溶溶見他們倆好似很急迫要自己回去似的,心中微微詫異,轉念又想,許是家裏缺錢,想等著溶溶回去正好借著祖母訴苦要錢呢!

  薛大成夫婦到底占了三分理,那個家雖不是景溶的,卻是薛溶溶的,總是要回去看看。

  思忖片刻,溶溶終是鬆了口:“若是我的腿傷好全了,今年就回去過年。

  薛大成和翠荷得了溶溶準信,頓時大喜過望。薛大成道:“我打聽好了,咱們村東頭的楊大叔年底會送一車山貨來京城,到時候我跟著一起跑車送貨,再接你回去。

  溶溶兩世都沒有獨自離開過京城,有薛大成接自然是好,要不然她哪裏找得到路回鄉。

  當下又說了會兒閑話,薛大成夫婦怕時間耽擱久了,便起身離開。

  溶溶吩咐春杏送了一罐酸筍給隔壁的繡娘們,春杏說她們都很喜歡。晚上春杏去繡坊提了飯回來,溶溶試著拿酸筍就飯,果真爽口好吃。

  日子一天一天流走,等到天罡斷骨膏上足三十日後,溶溶終於可以下地行走了。

  在床上躺著養了那麽久,整個人都快養廢了。

  昨日她列了個單子讓春杏出去采買,買回來一些果脯、糯米麵、玫瑰蜂蜜,還有蒸籠和模具。溶溶讓春杏去院裏的廚房生火燒水打下手,自己則和麵發麵,一個時辰後,蒸出來一籠香氣四溢的玫瑰香糕。

  “姑娘手真巧,聞著比侯府廚子蒸的糕點還香呢!春杏提著蒸籠的竹編蓋子,眼睛都看直了。

  溶溶笑而不語,侯府廚子固然不差,可她這手藝卻是要跟禦膳房的師父一較高下的。

  “你嚐嚐。溶溶衝春杏努了努嘴。

  “我先吃?春杏驚喜地望向溶溶,見她點頭,這才放在蒸籠蓋子,拿帕子擦手,抓起一塊香糕。因為剛出籠的緣故,香糕有點燙,春杏將香糕在兩隻手掌間扔來扔去,等到手指不覺得燙了才咬了一口。

  “好吃!春杏不識字,連說書都沒聽過幾回,香糕吃到嘴裏,無需用力,隻稍微抿了一下就化在口中,軟軟的、糯糯的,像上回在侯府吃到了冷糯米糕,但是比那糯米糕更細膩,再加上有玫瑰的清香,感覺特別清爽。

  溶溶見春杏因為自己做的糕點那麽激動,自己當然也開心。

  哪個廚師不希望自己的菜得到食客的認可呢?

  “這一盤你留著吃,剩下那些你給院裏其他人送過去,算是感謝他們這段時間的照顧。

  溶溶傷了腿成天在床上躺著,一應事情都是春杏在做。春杏再勤快,也隻是個小丫鬟,打掃漿洗全是她,忙得腳不沾地。素日裏許多事都是同院的繡娘們幫襯著,許多時候還是她們下了工幫著溶溶和春杏從繡坊裏給她們帶食盒,除了她們,外院的夥計們也出了不是力氣。溶溶還沒下地的時候就已經想好要感謝他們了。

  “都送了,那姑娘吃什麽?

  “還要蒸第二籠呢!溶溶說完,瞧著時辰差不多了,動手做第二籠。

  這一籠她做的比第一籠更花心思,杏仁磨成粉混進麵裏,香糕用模具做成花朵的形狀,一朵一朵擺在蒸籠上。百姓活不了貴族那麽精細,京城市麵上賣的糕點模具都很簡單,沒有玫瑰型的,隻有最簡單的五瓣花,饒是如此已經很好看了。

  溶溶讓春杏把灶膛裏的柴取出來一些,改成小火,因此這一籠比上一籠多蒸了一炷香的時間。

  “還不錯。溶溶端下蒸籠,看了一眼裏頭清香四溢的花朵,滿意地點了點頭,一抬頭就看見春杏眼巴巴地看著這裏,“想吃?

  春杏幹笑兩聲,不好意思的抿著嘴巴,道:“我吃夠了,隻是覺得姑娘做的糕點比侯府廚房的還要好呢!

  溶溶自己嚐了一個,點了點頭,這才取了五個裝到旁邊的小食盒裏,將蒸籠推給春杏:“喏,這些都是你的了。

  “多謝姑娘。春杏到底還是個小姑娘,方才推拒說吃飽了,這會兒溶溶給她,立馬就遮掩不住喜色了。

  “春杏,如今我的腿也好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侯府?春杏是侯府的丫鬟,謝元初可憐她傷了腿,才讓春杏出來照料,如今她腿傷已好,沒有再留著春杏伺候自己的道理。

  春杏正在吃香糕,猛然聽到溶溶這話,頓時僵住,旋即猛烈咳嗽起來,竟是卡著了。

  溶溶急忙上前替她拍背,待她把喉嚨裏堵著的東西都磕出來了,才把茶碗遞給她:“慢慢喝。

  等到完全順過氣,春杏撲通一聲跪在溶溶跟前,哭著說:“姑娘,別送我回去。侯府的人嫌棄我是莊子上來的,都不理我,連幹粗話的婆子都笑話我。從前姑娘在侯府,別人瞧著姑娘的麵子還稍微收斂些,現在姑娘出了府,我再回去豈不是被人作弄死。

  “侯府是講規矩的地方,蓁蓁是我的好姐妹,往後你若是吃了虧,可去找她。溶溶把春杏扶起來,細細同她分說,“你是侯府的丫鬟,沒有留在我這邊的道理。再說了,你瞧瞧我呆的這地方,哪裏還養得起丫鬟?

  “我不用你養,是世子讓我伺候你的,侯府會給我發月錢。

  “那不就對了,侯府給你發月錢,你當然要回侯府。

  春杏倒是振振有詞:“世子隻說讓我伺候你,沒說讓我什麽時候回府。姑娘,你就容我住在這裏吧。

  “可是……

  春杏是個機靈的,見溶溶有所鬆動,忙道:“姑娘,我的身契還在侯府,若是侯府來要人,我跟他們走就是了。

  溶溶見她滿臉期待的樣子,本想今日就讓她回侯府的事,話到嘴邊又收回去了。

  “這些香糕是送給誰的?春杏問。

  “給梅老板送去的。梅老板幫我很多忙,如今我好了,自該過去答謝。

  “要我陪你去嗎?

  溶溶搖了搖頭,“咱們今兒忙活這麽久,把廚房搞成這樣,你把廚房收拾幹淨。梅老板住得近,我自去一趟就是。

  “好。春杏捧著手中一籠玫瑰香糕,爽快地應了下來。

  溶溶雖說才能下地,但那天罡斷骨膏真是世間罕有的靈藥,走起路來絲毫不覺得自己曾經有過腿疾。

  梅凝香的宅子緊靠著繡娘們的小院。溶溶提著食盒,往前走了幾十步就到了。雖是相鄰的宅子,瞧著格局也差不多,但這邊的宅子裝修得頗為氣派,黃梨木的大門,門上還掛著一塊牌匾“梅宅。

  溶溶心裏又是一陣豔羨,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擁有一座宅子,上麵掛一塊“薛宅的牌匾。

  哂笑過後,她便上前扣門。

  很快就有人來開門。

  開門的是一個穿著灰藍色錦袍的年輕男子,挺直的身板,淡漠的眼神,給人很冷淡的感覺。溶溶沒想到梅凝香的宅子裏會有男人,頓時微微一愣。

  “姑娘找誰?

  聽男子的語氣似乎是這裏的主人,但梅凝香素日並不梳婦人頭,他們……

  “我找梅老板,我是她在隔壁院子的租客,之前梅老板幫我許多忙特來感謝,我叫薛溶溶,煩請通傳一聲。

  那男子目光從溶溶臉上劃過,沒有言語,將宅門打開,“進來吧,她在家。

  溶溶提著食盒跨進宅子,那男子關上門領著溶溶往裏走去,走到正堂前往裏一指:“就在裏麵。說完,也不等溶溶應聲,自己就回了外間的屋。溶溶隻得自己穿過正堂,頓時眼前一亮。

  內院是一座小花園,雖是冬天,花園裏種的花木都沒什麽生氣,但園子打理得幹幹淨淨。除此之外,花園裏還用竹子搭了秋千架和涼亭。為了擋風,涼亭四周裹了好幾層紗幔,裏麵擺了一張繡案,梅凝香正坐在裏麵繡花。

  “梅老板。溶溶走過去,站在涼亭外麵招呼了一聲。

  梅凝香抬起頭,見是溶溶來了,忙朝她揮手:“外麵冷,快進來。

  溶溶掀起紗幔,才覺亭中亭外是兩重天。紗幔看著輕薄,擋風效果卻很好,外加涼亭裏擺著一個黃銅炭爐,跟屋裏也沒差。

  “小橘,給薛姑娘搬個杌子,再倒杯茶。

  涼亭裏除了繡案,還有一張矮小的木桌,很快就有個小丫鬟從屋裏給溶溶擺了個杌子放在桌子旁,又倒了杯茶。

  梅凝香笑道:“我這裏的茶葉是一兩銀子兩斤稱回來,可比不得侯府的東西。

  “梅老板說笑了,侯府的東西當然好,可與我有什麽相幹?

  “如此。梅凝香微微頷首,顯然是喜歡溶溶的回答,又問,“你的腿傷如何了?

  “多謝梅老板關心,已經無礙了。

  “那便好,你年紀輕輕的,若是落下什麽病根,那可不妙。

  “梅老板說的是。

  “唉,瞧瞧你這滿嘴的話,咱們都是老百姓,在這京城大街上沒什麽主子奴婢的,我如今最聽不得人這麽說話。梅凝香道,“往後你再這樣,我可不管你是真客氣還是假客氣,一律當你是假客氣。

  “好,那我以後叫你梅姐姐,可好?說話哪是一時半會兒能改好的,當下溶溶也不與她爭辯,笑著應了下來。

  “有你這麽漂亮的妹子,當然好,梅凝香爽朗一笑,“好妹妹,你今兒來就是過來喝茶的?

  見梅凝香問起,溶溶便將食盒提了起來,遞到她跟前:“梅姐姐,早上我做了些糕點,特意送些過來請你嚐嚐。

  因為梅凝香才說溶溶是“假客氣,她便沒有再說是過來道謝的,隻說請梅凝香嚐嚐。

  梅凝香揭開食盒,一見裏麵五個花朵兒一樣的玫瑰香糕,頓時眼睛一亮。

  “自從出了宮,好久沒見到這麽精致的東西了。

  “梅老板嚐嚐,若是喜歡,往後我自己做的時候都給你送一些。溶溶見梅凝香主動說起出宮,見縫插針的問,“您當真是宮裏的人?

  梅凝香果真是喜歡這玫瑰香糕,拿起便吃了一塊,吃完了方道:“我十二歲就進了宮,一直在尚衣局,前年熬到了年紀,皇後娘娘開恩,把我放了出來。

  尚衣局?

  溶溶以前同尚衣局來往不多,無非是每季發衣裳的時候去一次,見的都是打雜的小太監。梅凝香手藝如此精巧,必然是給貴人們做衣裳的。

  “之前就聽說過傳言,說姐姐是宮裏出來的人,我還不信,竟是真的。

  溶溶見梅凝香把茶喝了大半杯,提起茶壺為她斟上。

  梅凝香唇角微揚,待溶溶把茶壺放下,才道:“旁人都覺得宮裏好,能在宮裏呆著誰會舍得出來,不過我一見到你就知道咱們是一樣的。

  一樣的?

  溶溶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梅凝香指的是什麽。

  梅凝香見溶溶有些疑惑,笑著解釋道:“我能舍了宮裏的繁華,你也能舍了侯府的富貴,不是一樣的嗎?

  原來是這個。

  溶溶笑道:“確是如此。她用帕子擦了手,也拿起一塊香糕。

  待她吃過幾口之後,梅凝香拿了第二塊,“方才是我說錯了話,你這手藝不止是像禦膳房,簡直就是。我素來不貪嘴,今日吃過你的手藝,簡直停不下來。

  “那依梅姐姐之見,我這手藝能像姐姐一樣在京城謀一個立足之地嗎?

  梅凝香拿帕子擦了方才拿糕點的指尖,垂眸想了想,“你能從侯府贖身,必定不想去大戶人家做廚娘,可你生得這樣美,酒樓茶館也是去不得的。

  溶溶點了點頭。

  “若說開個點心鋪子也可以,隻是你才從侯府贖身,怕是沒有本錢吧?

  “梅姐姐句句都說到實處了,這陣子我在屋裏養病,一直在琢磨到底該做什麽,卻怎麽都拿不出個主意,溶溶今日來,一是為了向梅凝香道謝,二則是想向她請教。梅凝香會進宮做宮女,家中必然是沒什麽依仗的,她能在京城立足定是有她的過人之處。

  梅凝香垂眸,想了一會兒方才道:“糕點不比酒菜,尋常百姓消受不起你這手藝,就如我的繡坊一般,一樓的生意不過籠絡些人氣,不為掙錢。光是在京城的達官貴人裏邊打響招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貴婦貴女們在外買衣裳首飾理所應當,若是她們在外麵傳出饞嘴的名聲那便不好了。

  的確,哪家小姐千金求衣裳首飾傳的是美名,若是千金求美食,怕是連說親都不好說。

  “梅姐姐說的有理,溶溶聞言有些氣餒,隻好道。

  “你也別著急,梅凝香沉吟了一會兒,勸慰道,“我當初剛離宮的時候亦是如此,跟沒頭蒼蠅似的不知該做什麽?隻不過我在宮裏呆了十幾年,多少有些積蓄,吃了一年的老本才摸到門路,你若一時半會兒不知如何下手,可到繡坊來幫我。

  “梅姐姐好意我心領了,可我隻會做點襪子、帕子,連荷包都做得不好,實在是無功不受祿。

  梅凝香“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你當我是可憐你才說要你去繡坊的,繡坊缺的可不止是繡娘,我那裏最好的繡娘拿的錢也沒有店裏的掌櫃多。你可知光憑著你這張臉蛋,能賣出去多少帕子、扇子?

  “梅姐姐取笑我。溶溶說完,取出兩本書放到桌上,“都看完了,物歸原主。

  “怎麽樣?喜歡嗎?

  溶溶讀的時候還覺得挺有趣的,不過這樣的書要讓她再看第二遍她是不願了。因這是梅凝香送過來的一片心意,她隻能說,“喜歡。說實在的,這兩本話本子跟溶溶從前在敬事房看的那些話本子完全不一樣,並不會像《竹林寶鑒》一般寫那麽多細節。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兩個話本子裏頭的故事都是男子寫的,裏頭寫的女子美則美矣,卻隻是男人的玩物。

  她不喜歡這樣的故事。

  上輩子她就是太子的玩物,所以她知道當玩物的女人不會真正的快活。她心底喜歡的是《竹林寶鑒》那樣的故事,裏頭的女人都有血有肉,有想法有主見的。

  “你這人說話就是愛繞彎子!梅凝香拿起那兩本書,歎了口氣,“也不知怎麽地,這文悅書局出的話本子越來越不好看了,以前有個叫臨溪書生的寫的不錯,可惜不寫了,現在這些都是什麽呀!就這兩本,還是賣得最好的呢,留著當廁紙還差不多。

  “臨溪書生?溶溶好奇道,“若是梅姐姐方便,能不能把他的話本子給我瞧瞧。能得梅凝香大力稱讚的,應該是很有趣。

  “拿去便是,不過可不是送你,要還的。

  “這是自然。

  兩人說了會兒話,彼此頗為投緣。待一壺茶添過兩次水後,溶溶便拿著兩本新借的話本子離開了。走出宅子的時候仍是那灰藍色錦袍的年輕男子替她打開宅門,等到溶溶出了門,那男子便往內院走去。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女人?

  梅凝香正在對著溶溶留下來的糕點發愁,不知是今日就吃光還是留幾塊到明日再吃,見男子進來了,眉梢一揚,笑問:“怎麽著,瞅著人家漂亮,動了色心?

  男子輕輕哼了一聲,“得了吧,她的豔福我可消受不起。

  “怎麽說?

  “自從她住進了隔壁院,就有高手隨時盯著那個院子。

  “高手?梅凝香訝然,追問道,“什麽樣的高手?就在咱們院子外麵?

  “那個人的輕功不錯,我也是無意間才發現的。大前天晚上,有小賊翻牆爬隔壁院子,我聽到響動出去看看,已經有人在我之前用一顆石子打斷了小賊的腿。若不是那人搶先出手,我也很難發現他。這兩日我起了意,這才發現不止晚上,白天他也在。

  梅凝香頓時警醒起來:“這薛姑娘是從侯府出來的,跟著她的人絕對不會隻是高手那麽簡單,你別去招惹,隻當不知道。

  “放心,對方意不在我們,我自然不會去招惹。目前似乎隻是在暗中監視,並沒有什麽行動。

  “監視?梅凝香搖了搖頭,覺得十分好笑,“你怎麽知道是監視?我怎麽覺得是在暗中保護呢?

  “一個侯府丫鬟,值得這樣的高手保護?年輕男子不以為然。

  “若真是一個尋常侯府丫鬟,又值得這樣的高手監視?

  男子啞然,過了會兒才道:“好吧,你有理。

  梅凝香正得意著,男子又道:“不管是監視還是保護,這女人都不簡單,也不知道你把她招到這兒來是好事還是壞事。

  “現在想起來,很多地方都可疑,你想想,她一個丫鬟贖身,侯府出動兩個人陪著。那天一起來的那個男子說話做事都不簡單,我瞧著也是會武的。咱們如今隻是求個安生日子,她的來曆我們還不太清楚,靜觀其變吧。尤其你小心點,既然人家是高手,未必不會發現你。梅凝香細細回憶起認識薛溶溶以來發生的事情,嬉笑的表情漸漸嚴肅,她擔憂地看向男子,“我確實有幾分悔了把房子租給她。

  男子反倒好笑起來:“你這女人果真善變,方才你還跟人家談笑風生稱姐道妹的,這會兒後悔租房子給人家了。

  “你這人!梅凝香狠狠剜他一眼,“我還不是擔心你。

  “無妨。年輕男子凜然頷首,眸光變得幽深,“日後小心些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