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作者:沈青鯉      更新:2020-05-14 12:29      字數:8300
  第26章

  欣榮眼見這譚婆子是幾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來,心裏頓時火大,隻她瞧著王宜蘭愁眉深鎖,便有心替主子分憂,喝道:“來人,扶譚媽媽去後麵吃茶。

  等到屋子裏隻剩下自己人,欣榮才湊到王宜蘭跟前,“夫人,您說這薛溶溶屋裏的人是誰呢?會是……

  王宜蘭當然知道最有可能跟那個賤人在屋裏苟且的人是誰,但她的自信心不允許她讓欣榮把這層窗戶紙捅破,咬牙道:“把晚上蒸的那碟子杏仁栗子糕給世子送去。

  那碟子杏仁栗子糕原本是打算孝敬翟氏的,現在嘛……

  還是主子英明,送碟糕點過去,既不會惹世子厭煩,也不會打草驚蛇。欣榮心領神會,當即遣了小丫頭往謝元初的書房送東西。

  主仆二人焦灼地等待了半柱香後,小丫頭就拎著空食盒回來複命了。

  “夫人,世子正在書房裏練字,看到夫人送的杏仁栗子糕很喜歡,說正餓著呢!

  “知道了,下去吧。欣榮揮了揮手,心底嘀咕開了,轉過身就換了副神色,“夫人,您看這事是不是有些蹊蹺啊,這死丫頭屋裏的人居然不是世子。

  聽到不是謝元初,王宜蘭到底還是歡喜的,甚至有一點得意。她挑了挑眉,橫著眼睛看向欣榮,“不是世子難道不好嗎?

  身為女人,哪個希望自己的男人身邊有女人,便是知道謝元初不心悅自己,但自己也是他唯一的女人。先前以為謝元初在薛溶溶那裏跟她廝混的時候,王宜蘭的心別提多難受了。

  也是聽說了謝元初還在書房,才覺得緩過勁兒來。

  “好事,當然是好事。欣榮不笨,愣了一下旋即立馬明白了王宜蘭的意思,笑道,“世子爺行事素來規矩,薛溶溶一日沒抬姨娘,世子爺一日不會碰她。不過今日這事該如何處置呢?

  “還能如何處置?王宜蘭一臉的輕鬆,眼神中盡是快意,“偷人都偷到侯府來了,如今是我當這家,這些傷風敗俗的事情絕對不能姑息。欣榮。

  “在。

  “叫上五六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帶上繩子抹布隨我一同過去看看這對奸夫銀婦。

  欣榮點了點頭,又道:“那奸夫不知什麽來路,要不要叫上府裏的侍衛?

  王宜蘭想了想,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那就叫吧,動靜鬧大一些也好,省得他天天把一些下作玩意兒當成眼珠子一樣寶貝。

  欣榮當然明白王宜蘭的心思,在一旁聽得直點頭,動作麻利地安排起了人手,不過片刻功夫就把人召集起了,氣勢洶洶地朝薛溶溶的耳房去了。

  ……

  榮康院這邊的人馬前腳浩浩蕩蕩地出了院子,琉璃後腳就進了謝元初的書房。

  躲在溶溶的耳房外朝譚婆子扔小石子的人正是琉璃。她在暗處瞧著譚婆子驚慌失措的跑開,有些不放心,悄悄跟了上去,正巧碰見譚婆子被人帶進了榮康院。等到榮康院這邊的人馬出動,她立即到了謝元初的書房。

  此時謝元初早已把書房裏的丫鬟遣散,隻留了新竹伺候。

  “什麽事啊值得我們琉璃姑娘大駕光臨?謝元初並未放下手中練字的筆,反而拿著筆飽蘸了濃墨準備再寫一張。

  琉璃上前道:“殿下在薛姑娘房中,世子夫人想是有所誤會,帶了許多人往薛姑娘那邊去了。我怕引起更大的誤會因此沒有出麵阻止,還請世子前去同世子夫人說一下。

  王宜蘭去了?

  謝元初抿唇。這事他不意外,先前王宜蘭派人過來送杏仁栗子糕的時候他就料到了。

  不過王宜蘭的動作比他想象得更快。

  “去就去了吧,殿下什麽身份,還能被這點陣仗嚇到?

  看著謝元初輕描淡寫的模樣,琉璃自是不滿,“世子若是不管,我這等粗笨之人去了,隻怕會傷了世子夫人。

  謝元初對琉璃的威脅恍若未聞,反而冷不丁地拋出另一個問題:“琉璃,殿下上次這麽親近一個女人是什麽時候的事?

  上一次?

  琉璃的心中劃過一抹不忍和難過,隻是麵上沒顯露出分毫,“主子的事情做下人的管不著。世子的意思我明白了,世子要怎麽做我管不了,我自有我的行事方法。擾了世子練字的雅興,告辭。

  也不等謝元初再說什麽,琉璃轉身離開了。

  新竹見狀,遲疑地看向世子:“琉璃不會真對世子夫人動手吧?

  “她又不是傻子,站在那裏由著琉璃打。謝元初的心思全沒有在這件事上,他扔下毛筆,“你帶著人去把那邊圍起來,不相幹的人不得靠近,至於過去了的人,今夜過後一個都不能漏下。

  “是!新竹抱拳應道,遲疑了一下,道,“世子當真不出麵?

  “去,我當然去。謝元初看起來有些興奮,幾乎要拍起手來,“這麽精彩的捉奸大戲,我豈能錯過,真想看看那冰山臉上會是什麽表情。

  ……

  “啊……溶溶一聲痛呼過後,太子忽然停手了。

  溶溶的膝蓋經他點過之後,原先看起來已經無虞的地方又重新腫了起來,饒是他已經收了手,仍舊疼得齜牙咧嘴,“嘶……

  “外頭來人了。太子平靜的說。

  “誰?經他這麽一說,溶溶才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確實吵吵嚷嚷的,而且聲音越發的大,像是越走越近了。

  溶溶登時嚇了一跳,又不知是何因由。這些人是衝著自己來了?不至於,自己什麽身份,哪裏能勞動這麽多人,那這些人是衝著太子來的?不,他們不敢,那……溶溶忽然明白,外頭這些人是衝著自己和太子來的。

  隔著耳房的小窗欞,看得出外麵晃動的火光。溶溶本能地想叫太子從後麵跳窗逃走,他武功卓絕,外頭那些婆子絕對發現不了他,但她知道他自恃身份,絕對不會跳窗而走。溶溶本以為這群人要破門而入,誰曾想卻都在院子裏站定了。

  她疑惑地看向太子,太子仿佛外麵什麽人也沒有一般,隻麵無表情地將天罡斷骨膏的瓷瓶蓋好放回溶溶的枕邊。

  “啊……院子裏傳來幾聲慘叫,有男有女。

  “薛姑娘正在休息,還請諸位不要進去打擾姑娘靜養。溶溶正在詫異,耳房外響起了琉璃溫和的聲音。

  琉璃一直守在外麵?

  溶溶吃了一驚,旋即又苦笑,太子這樣的身份,去哪裏不會帶著人呢?

  “你是什麽人?竟敢擅闖侯府?這是欣榮的聲音,雖一如既往的尖利,卻明顯有些虛張聲勢底氣不足。她不懂武功,卻是知道死活的,琉璃手上那幾顆小石子,隨手就能要了她的命。

  溶溶心裏砰砰敲著邊鼓,果然是榮康院的人殺過來了嗎?怎麽往日琉璃上藥的時候沒事,今日太子一到她們就來了?都要贖身離府了,怎麽還人找上門來?

  “我是什麽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裏麵的人絕不能被打擾,否則誰也擔待不起。琉璃聲音溫柔,卻自帶著一股威嚴,她不疾不徐地說出這幾句,一時之間竟然把氣勢洶洶來捉奸的人都鎮住了。更何況,她方才似乎動都沒動,便用幾顆小石子將衝在前麵的家丁打斷了腿,王宜蘭身邊不過剩幾個婆子女眷,誰也不敢上前。

  “薛溶溶一個賤丫頭,也敢拿喬做大,世子夫人在此,有什麽擔待不起的?欣榮尖聲吼道,“你到底是誰?擅闖侯府,你可知道是什麽罪?

  “嘴巴放幹淨一點。琉璃定定說道。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天然的威懾,眾婆子丫鬟看到被打倒在地起不來的小廝,一個個都噤了聲。

  琉璃不再理會欣榮這個刁奴,目光轉向王宜蘭,朝她福了一福,“世子夫人,茲事體大,還請夫人問過世子再行定奪。

  王宜蘭咬牙一聲沒吭。

  她知道賤人和奸夫就在房子裏,本可以直接把他們揪出來,偏偏這麽一個小丫頭擋在前麵,幾顆小石子把他們這十幾號人都攔在了外麵。

  溶溶在心裏嘀咕著,太子武功高強,偷偷進侯府必不會叫人察覺,怎麽會……

  “你叫得太大聲了。太子似看穿了她的疑惑,不輕不重的點了一句。

  溶溶臉一紅,刹那間就明白過來了。

  往日琉璃給自己上藥都是輕手輕腳的,她來無影去無蹤,別人自然無跡可尋。今日太子為自己上藥,手法大變,疼得她難以自抑,那一聲聲喊叫時高時低、時緩時疾,必然叫人聽了去誤以為她在偷漢子。

  然而這個念頭一出,溶溶忽然又覺得不妙,原身還是個黃花閨女,怎會知道那事會發出這種東西。自己貿然臉紅,豈不是在太子跟前露了馬腳?

  當下溶溶不敢再言語,隻努力平複心緒,不敢再去看太子的眼睛。

  “元寶很想你,想接你進東宮。

  溶溶愣了一下,這才緩緩看向太子。每次一提到元寶,他那張冰山似的臉龐就柔軟了許多。

  “我這雙腿,是元寶殿下保住的,往後我會日日夜夜替元寶殿下祈福的。

  元寶雖然不是溶溶的孩子,但溶溶希望元寶能平安喜樂的長大,連帶著溶溶那個胎死腹中的孩兒的份。畢竟他們是兄弟,除了溶溶,元寶也是他最親近的人。

  “你真的不想進東宮?太子又問。

  “殿下是來為元寶殿下做說客的嗎?溶溶啞然笑道。

  太子渾不在意溶溶話語中戲謔的口吻,淡淡道:“若是元寶高興,做說客也無所謂。

  正是如此了。

  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她喜歡眼前這個男人,喜歡元寶這個孩子,也很為太子和元寶的父子情感動。然而她每次看到太子和元寶在一起,總會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的那個孩子。

  若元寶殿下是太子的眼珠子,那她的那個孩子算什麽?景溶命如草芥,從不敢奢望在太子心目中留有一畝三分地,可那個孩子總算是有太子的血脈,怎麽就不能活著?麵對太子,溶溶真的很想問,他會不會偶爾想起那個從未見過天日的孩子。

  不公,老天不公!

  “是我無福伺候皇孫殿下。眼睛隱隱有些濕潤,溶溶垂頭低聲道,她並無質詢太子的勇氣。

  太子並無其他的勸說,溶溶隻看到玄色衣裳從餘光中晃了一下便消失了。

  她飛快地拿袖角掖了眼淚,看著太子徑直走向房門,一時情急,忍不住道:“殿下,外麵的人還沒散。

  “孤會怕他們麽?太子不為所動,站了起來。

  溶溶見他似乎要出去,急忙出聲阻攔:“殿下身份尊貴,若是出去,豈非抬舉了他們?

  “那你想怎麽樣?

  外間的辱罵聲雖然小了許多,但並沒有停止,溶溶聽著那些話語,臉龐一紅。“夫人鬧出這麽大動靜,世子很快就能收到消息,他過來自然解圍了。

  太子忽然笑了,他是個很難得會笑的人。

  一則他居於廟堂之上,身份地位不容許他喜怒形於色,二則他見慣人間富貴,即使是達官貴人仰望一輩子的東西,對他來說也不過尋常,是以世間能令他開懷的東西,並不多。

  前世在東宮,她隻見過一次,這一世在溫泉莊子,倒是見他笑了好幾次。無一例外的,這些笑都不是衝著她。

  哪怕是眼下二人獨處的耳房,他的笑不是為溶溶而笑。

  “謝元初若真心想來解圍,外頭那些人根本走不到這裏來。

  溶溶默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謝元初的用意。謝元初一直想把自己獻給太子,若是能利用這些人坐實她與太子暗通曲款的傳言,她想不進東宮也不可能了。

  想到這裏,她果斷起身往外走去。謝元初不來阻止,她來阻止。

  剛走兩步,手腕便被人輕易捏住。

  回過頭,對上的是太子漆黑沉靜的眼睛。“這腿你不要了?

  先前在榻上躺著的時候還不覺得,這會兒站在地上,膝蓋那種猶如萬千螞蟻在啃噬的感覺又卷土重來。

  “他們口口聲聲說我是……銀……賤婦,我總要出去一下……

  話音未落,溶溶隻覺得身上一輕,身體忽然淩空,片刻的呆愣過後,一股熟悉的龍涎香味道鑽進鼻子了。

  他喜歡龍涎香,但他不喜歡大肆熏香,隻有離得近了,才能聞到他衣裳上的一點味道。

  溶溶一時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在他懷中慵懶的時光,完全沒意識到,太子抱著她向外走去,一腳踹開了耳房的門。

  人影攢動的小院倏然靜了下來。

  院子裏簇擁的婆子丫鬟起先一直叫罵著“奸夫銀婦,想知道薛溶溶在跟誰通奸,這會兒奸夫出來了,她們全都像被神仙點了石頭怔住了。

  原先在榮康院的時候,他們隻知道是書房的大丫鬟薛溶溶偷漢子,他們要來抓奸。原想著要麽是偷府裏的侍衛,要麽……就是跟世子……

  然而現在抱著薛溶溶出來的這個男人……怎麽說呢,饒是這些人隻是侯府的下人,都能看得出這個人絕非尋常人,指不定是跟世子平起平坐,甚至比世子身份還要最貴的人。

  盡管他隻是抱著薛溶溶站在耳房門口,盡管火光晦暗找不清他的臉龐,盡管他隻穿了一件平平無奇的玄色袍子,但所有人都被他這種渾然天成的上位者氣勢鎮住,沒有人敢說隻言片語,沒有人膽敢輕舉妄動。

  王宜蘭是個例外。

  她是見過太子的,當初她和謝元初成親的時候,太子曾親自到侯府恭賀。儲君道賀,即使是新婦也要上前拜見。太子這樣神仙人物,見過一次自然不會再忘。

  嫁進侯府之後,小姑子謝元蕤無數次向她訴說對太子的衷腸,她覺得可以理解,畢竟,謝元蕤從小就認識了這樣的男子,哪裏還能瞧得中旁的那些。

  然而現在,神仙一樣的太子居然從那間狹小低矮的耳房裏走了出來。

  王宜蘭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普天之下,誰還能有這樣的氣度。

  此刻的溶溶是懵的。

  她萬萬沒想到太子居然會把自己抱出來,她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不敢去看院中其他人。隻是這種令人窒息的安靜讓她非常難受。

  “夫人,要去叫護衛嗎?欣榮在王宜蘭身邊請示道。

  王宜蘭揮手就是一巴掌,雙腿一軟,跪了下去。隻是她心裏還存著一絲清明,眼下這種情形,她不知自己該不該點名太子的身份。

  欣榮的臉被打得火辣辣的,然而她跟隨王宜蘭多時,腦子也轉得極快,立即跟隨王宜蘭跪下。

  她一跪,跟在她身後的丫鬟婆子頓時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麽,有機靈一點的跟著王氏跪了下去,其餘人緩過神來,很快跪了一地。

  “沒想到侯府的晚上如此熱鬧。太子的目光隻在王宜蘭停留了一瞬就移開了,他唇角微揚,看向院子外頭,“自家熱鬧也要看?

  謝元初笑嘻嘻地從院子外麵走進來,朝太子行了一禮,“侯府哪有什麽熱鬧,還不是貴客臨門蓬蓽生輝才有的熱鬧。

  嬉笑過後,謝元初衝身邊的新竹使了個眼色,“送夫人回房,其餘人帶下去。

  “是。

  新竹既是謝元初的長隨,也是他的貼身護衛,他素日不同府中人來往,一向沉默寡言,但眾人心裏都有些怕他。畢竟,一旦他出現了,就代表謝元初要做些什麽。侯爺和侯夫人早就不管侯府的事務了,謝元初雖是世子,卻是侯府真正的主人。

  “夫人,請。新竹走到王宜蘭身邊,恭敬地說。

  他的話說得客氣,王宜蘭卻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隻木然從地上站起來,跟著新竹往外走。

  王宜蘭走出院子,這才發現院子外麵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了二三十個護衛。她認得出,這些護衛平日裏看家護院的那些人,而是聽從新竹號令隨謝元初外出的人。她和新竹一出來,那些護衛便魚貫而入。

  “姑娘……院子裏傳出一聲尖叫,是欣榮的聲音,王宜蘭隻聽到了一個清晰明亮的“姑字,“娘隻發出了一個“嗯的聲音,還沒說完就沒了聲音,像是被人捂住了嘴。王宜蘭惶恐不安地轉過身,想去看院子裏的事,新竹一步擋住了她的目光。

  王宜蘭怒道:“把欣榮放出來,讓她跟我回榮康院,她伺候了我十幾年了,是我娘家的陪嫁丫鬟,我離不了她。

  新竹沒有回答王宜蘭的問題,隻是低聲道:“夫人,不要讓世子難做。

  “讓他難做?王宜蘭瞪大了眼睛,就在他們倆站在院外對峙的片刻,院裏的護衛押送著那堆丫鬟婆子出來了,每個人嘴裏都塞著東西喊不出聲,手腳更是被捆得跟個粽子似的。

  欣榮是第一個被押出來的,看見王宜蘭,拚命用眼睛向她求助,押她的侍衛抬手一個手刀就把她打暈了。

  王宜蘭眼睜睜看著一行人從自己跟前走過,忽然怒極反笑,然而笑中無比苦澀,“你們早就知道屋子裏的人是殿下對不對?你們故意等著我惹出禍事,看完戲才出來,謝元初當我是什麽?是耍猴的嗎?

  新竹麵無表情,低聲道:“夫人,世子並不知道殿下會從屋裏走出來。夫人請放心,世子不會傷她們性命的,隻是他們言辭辱罵過激,往後不好再呆在侯府了。

  “當真?王宜蘭聽到這句話,臉上的神色才回複幾分,“欣榮是我陪嫁丫鬟,你把她送回我娘家好嗎?

  新竹想了想,這事並未與謝元初的意思相忤,遂點頭應下,“夫人放心,我記下了。

  王宜蘭這才抹了抹淚,跟著新竹往榮康院回去。

  溶溶的耳房前,剛才還呼呼啦啦的一大群人,轉眼間就走空了。

  太子將溶溶抱回榻上放下,複又走了出來,依舊站在廊下,微揚著下巴看著謝元初。琉璃則隱去身影又回到了陰影處。

  “殿下。謝元初重新向太子行禮。

  太子嗤笑一聲,從廊下走下來,同謝元初一起向外走去。

  “但凡你心裏還有殿下二字,也幹不出這種事。

  謝元初嘿嘿笑了兩聲,知道自己的那點小心思被太子看穿了,也不裝相狡辯,理直氣壯的說,“誰叫殿下有小心思還不肯承認?我隻能出此下策。

  “承認什麽?太子問。

  謝元初一時啞然,心裏更加不以為然,以儲君之尊跑到侯府的下人房裏,被他抓個正著還在嘴硬。

  不過太子是君,君要嘴硬,臣也不能逼迫,謝元初隻好笑了笑,“溶溶的賣身契我已經還給她了。

  “嗯。太子用鼻子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見他如此淡定,謝元初忍不住問,“你真打算放她走?

  “她是良民,去留由己。

  “那元寶呢?元寶可是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謝元初追問道。

  似乎提到了元寶,太子的聲音才稍微變了一點,“她並不喜歡元寶。

  謝元初沉默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過了一會兒才憋出一句,“可你還給她送天罡斷骨膏。

  “齷齪,太子“哼了一聲:“元寶要我治好,我自然要治。宮裏不缺治傷藥膏,但她的膝蓋是寒氣侵體,這世上沒有哪種藥比天罡斷骨膏更合適。

  謝元初聽得愈發鬱悶,卻不得不說太子有理,忍不住想,莫非他至始至終真的沒有想過要溶溶?

  “今日你可把你的夫人得罪狠了。太子輕描淡寫道。

  謝元初一愣,一時苦笑,“倒沒想那麽多。我……

  “你我交情不必多說,總歸你是為了我,不過元初,你自己的日子也得過好了才能對我指指點點。

  謝元初訥訥,竟無言以對,一時也有感於太子的細心,沉沉道:“其實你這樣也好,至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太子沒有再說話,謝元初也不知說什麽好,遲疑片刻方開了口,“殿下,今夜那些刁奴……能不能討個天恩,饒他們一命?那些刁奴並不知道自己罵的人是誰,說到底也是奉命行事,並未鑄成大錯。

  “可以,都記在你的賬上。太子冷冷道,“畢竟這是你出的下策。

  謝元初訕訕,一路護送著太子出了侯府。

  府門外,一輛青帷馬車早已停在那裏。

  即將跳上馬車的時候,太子忽然回過頭,不疾不徐地說,“在我氣消之前,不得踏入東宮半步。

  果真還是惹怒了他。

  謝元初隻好拱手道“臣知罪,看著太子跳上馬車,目送著馬車消失在夜幕中。

  車駕回到東宮的時候已經臨近子時,寢殿中的燈熄得七七八八了,太子示意值夜的宮人不要出聲,自己褪去鞋履,悄無聲息的走進寢殿,靠近龍榻的時候,榻上一團黑影動了動,飛快朝太子撲過來。

  “父王。

  太子一把抱住了撞向自己的棉球,放到龍榻上,像剝桔子一般將裏麵的元寶剝了出來。

  “睡不著?

  元寶嘟著嘴點頭,圓乎乎的腦袋直往太子的懷裏蹭。他出生的時候並未足月,是以從娘胎裏就帶著弱症,睡眠極淺,常做噩夢,稍有響動便會驚醒。小時候一晚上四個嬤嬤輪換著帶都累得不成樣子,後來偶然發覺小皇孫放在太子身邊時,睡得特別安穩,自那以後的每一晚,都是太子親自帶著元寶就寢。

  “對不起,是父王回來晚了。

  “父王不用對不起,元寶滿臉地興奮,他抱著太子的胳膊,仰著頭巴巴地問,“父王,溶溶姑姑答應來東宮了嗎?

  太子看著元寶充滿期待的小臉,搖了搖頭。

  元寶頓時泄了氣,仍舊不死心的問:“你有沒有跟她說,我要娶她,她到東宮不用做奴婢。

  太子被元寶的話惹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又搖頭。

  “父王為什麽不說?元寶執著的問,肉拳頭握了起來,顯然有一點生太子的氣了。他堅信,隻要跟溶溶姑姑說了自己要娶她的事,溶溶姑姑一定會來東宮的。

  太子捏了捏元寶的小拳頭,心中柔軟無比,“元寶的願望是不是等長大以後想娶誰就娶誰?

  “嗯,元寶用力點頭,點完之後馬上認認真真地補充道,“我想娶的人就是溶溶姑姑,不,我想娶的人是薛溶溶姑娘。

  “那父王可以告訴你她的願望是什麽。

  “是什麽?元寶的好奇心果然被勾了起來。

  “她的願望跟元寶一樣,她希望自己想嫁給誰就可以嫁給誰。

  太子這話說得深奧了些,元寶一時沒明白話中了意思。好在他是個極聰明的孩子,愁眉苦臉地想了許久,終於從太子話中的彎彎繞繞裏明白過來了,可臉上還是難掩失落之色,“那溶溶姑姑不想嫁給我嗎?

  “父王也不知道,不過,若是她願意了,父王定然會接她進東宮。

  “哦。

  父王定然會接她進東宮……元寶覺得父王不是在說要把溶溶姑姑接過來給自己做妃子,正想說點什麽,濃濃的困意襲來,眼睛掙紮了幾下就徹底閉上了。

  今晚元寶等他太久,早就熬不住了。

  太子扶著元寶躺好,替他掖好被角,也在元寶的身邊躺下。然而躺了一會兒,卻兀自睜開眼睛,翻身披了衣裳坐在榻邊。

  寢宮中的邊角燃了一盞羊角宮燈,燈影攢動,將他的側影拖得很長。

  在他眼裏和心裏陰魂不散的,是一條褻褲。

  一條薄薄的、粗劣的褻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