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蔣後
作者:帝王醉酒      更新:2020-03-03 23:43      字數:4054
  冷風吹在身上,陸炳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這十二月的天,真是冷的讓人受不了。

  太後蔣氏崩天,皇上朱厚熜的心氣神似乎被抽幹了一般,兩眼發愣,呆坐在太後蔣氏的遺體旁,落著眼淚。

  陸炳便從內裏走了出來,站在慈寧宮外,看著有些陰沉的天空,再環視一圈這清冷的宮廷,擦了擦眼角。

  這時,見著不遠處有些人影迤邐走來,一頂雙人前後抬著的轎子在幾個宮娥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來到近前,轎子放下,轎簾撩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從內裏走了出來。

  陸炳不敢怠慢,急忙上前叩拜施禮道:“臣陸炳,拜見太後。”

  張老太後被蓮欣攙扶著,聽著慈寧宮中傳來的啼哭聲,開口道:“免禮,起來吧。”

  “謝太後。”陸炳站起身。

  張老太後看著陸炳,問道:“老身聽聞我那妹妹身體有恙,特意兒過來看看。”

  陸炳恭敬回道:“太後她,已經崩天了。”

  張老太後大吃一“驚”,叫道:“欣兒,快扶老身進去。”

  “是,太後。”

  張老太後快步入內,陸炳沒有跟進去,隻是片刻後,便聽見朱厚熜的咆哮聲:“你來幹什麽,朕不想看到你,你走。”

  不一會兒,張老太後便臉色鐵青的走了出來,蓮欣想要攙扶著,被她一手甩開,上了轎子,往仁智殿方向而去。

  陸炳看著張老太後憤然離去,無奈的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這是何苦,隻是宮廷內的事情,還輪不到他一個外臣說話。

  陸炳剛想進裏間安慰朱厚熜幾句,便見到又一頂明黃色四人抬的轎子在幾位宮娥的簇擁下快步走來。

  陸炳知道這是皇後的鳳輦,便停住腳步,等待皇後鳳駕至前。

  鳳輦落地,皇後方氏從輦轎中下來,隻見這位方皇後一身素服,不施粉黛,俏麗的麵容,雙眸似水,膚如凝脂,但眉宇間帶著些許哀怨,腰身玲瓏有致,少了幾分雍容華貴,多了一點柔美氣息,羸弱的身軀,更顯楚楚動人,自是另一番美色,隻是二十二歲的年紀,卻像是一個深宮老婦人般,沉默少語。

  陸炳不敢多看,又跪伏拜倒在地上,說道:“微臣陸炳,參見皇後。”

  “平身。”方皇後淡淡道,看都沒看陸炳一眼,便進了慈寧宮。她剛剛聽到太後蔣氏崩天,便連忙換了一身素服從坤寧宮趕了過來。

  隻是陸炳還未進入慈寧宮,便聽見嘉靖皇帝朱厚熜那咆哮聲又起:“你這個賤人,換一身素服過來做什麽,是盼著朕的娘親早死麽,你好名正言順的掌管後宮之事,賤人,滾,滾,給朕滾出去,滾,滾的遠點,朕不想再看見你。”

  片刻後,方皇後捂著挨了一巴掌的左臉,掉著眼淚從慈寧宮跑了出來,躲在鳳輦中輕聲哭泣,過了數個呼吸,方皇後止住哭泣,冰冷的說道:“回坤寧宮。”

  鳳輦揚長而去。

  陸炳又是歎息一聲,隻好站在慈寧宮外間,抬頭望天,剛剛似有幾隻烏鴉掠過。

  再說鄭壁帶著張鵬、陸良等人在南熏坊靠近東長安大街的一處酒肆裏吃的是熱火朝天。

  這寒冬臘月,陰冷異常,陸良難得吃到一頓羊肉,這鮮嫩的羊肉放在銅鍋之內烹煮,鮮美的羊湯下肚,渾身都帶著暖意。

  “可惜不能飲酒,要是再喝上一杯小酒,這才叫美。”鄭壁喝著羊湯,吃著羊肉,卻是想著喝酒。

  張鵬咽下嘴裏的羊肉,笑道:“大人,等過些時日,張鵬請大人喝酒。”

  鄭壁又喝了一大碗羊湯,笑罵道:“就你這小子的俸祿,夠請老子喝酒的麽?”

  “小瞧了卑職不是,一頓酒錢,卑職還是請的起的。”張鵬回道。

  陸良悶頭大吃大喝,不說話,隻是心中想著,要是有點辣椒,就更好了。

  “你這小鬼,當真是餓死鬼投胎,這麽一小會兒,就吃了快一斤的羊肉了。”鄭壁看著胡吃海喝的陸良,笑道。

  “大人,好吃,卑職多謝大人。”陸良囫圇吞了一塊羊肉,拱著滿是油水的雙手道。

  三人在這酒肆中,大吃大喝,吃的那叫一個痛快。

  酒足飯飽,陸良打了一個飽嗝問道:“大人,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萬一陸大人出來,瞧不見我們,會不會懲處我等?”

  鄭壁看了看時日,笑道:“時間還早,我猜想大人此刻正在和皇上在一起吃喝,沒有那麽快出宮的,咱們在這再休息一會兒,誤不了事。”

  張鵬嘿嘿一笑,靠坐在椅子上,滿臉舒適。

  就在三人在這暖屋中避寒之時,站在慈寧宮前的陸炳忽然打了一個噴嚏,感覺到一陣寒意,便趕忙回身進了慈寧宮。

  進入裏間,嘉靖皇帝朱厚熜還是呆坐在已死去多時的太後蔣氏身旁,口中念念有詞,似是道家超度之法。

  陸炳不敢打擾,隻好雙手放於小腹之上,肅穆而立,等待著朱厚熜超度蔣太後。

  慈寧宮內的內侍宮女,連同剛剛的幾位太醫院的禦醫,都已經退了出去,一時間,這間屋子,隻有朱厚熜和陸炳二人,安靜的房間內,隻聽有朱厚熜的念念之詞。

  嘉靖十七年十二月初四,皇帝朱厚熜生母章聖慈仁康靜貞壽皇太後蔣氏崩天。

  太後蔣氏,弘治五年冊封為興獻王朱祐杬王妃。

  弘治十三年生嫡長子朱厚熙,但是出生五日而夭折。

  弘治十四年生長女長寧公主,正德三年七歲而薨,未出嫁。

  正德元年生永福公主,嘉靖二年,永福公主下嫁鄔景和,嘉靖四年薨。

  正德二年生次嫡長子朱厚熜,正德十四年興王朱祐杬亡故,襲爵,正德十六年,繼皇帝大統,改元嘉靖。

  正德六年生永淳公主,嘉靖六年,下嫁謝詔。

  太後蔣氏,可以說是朱厚熜的精神支柱,此刻,這根精神支柱離世,對朱厚熜的打擊可想而知。

  陸炳沒吃沒喝整整陪了他一天,待到華燈初上,陸炳這才開口勸道:“皇上,保重龍體,臣要出宮了。”

  朱厚熜這才回過神來,看著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的生母蔣氏,安詳的麵容,似是在沉睡,朱厚熜多希望這是一場夢。

  陸炳又問道:“皇上?”

  朱厚熜看著他,揮揮手示意他出宮,陸炳又不放心的說道:“皇上,保重龍體。”

  朱厚熜沉聲道:“朕無礙,明日昭告天下,太後崩天。”

  陸炳躬身退出慈寧宮,翻身上馬,騎出了紫禁城。

  待出了午門東側門,隻見鄭壁帶著張鵬、陸良正在背風處躲避寒風。

  陸炳叫道:“鄭壁。”

  鄭壁見陸炳可算從宮中出來,他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快步上前,說道:“大人,您可算出宮了,我們已經在此等您一整天了。”

  張鵬、陸良也上前施禮,紛紛說道:“大人。”

  陸炳看著紫禁城宮門漸漸關閉,宮內已下閘,看來蔣太後崩天的消息暫時還不會對外公布,但是說不定現在朝堂重臣早已獲悉消息。

  陸炳歎道:“太後崩天了。”

  隻見張鵬的臉色瞬間難看至極,他失魂問道:“大人,可是張太後?”

  陸炳看著張鵬,知道這個錦衣衛校尉的心中所想,便又開口道:“蔣太後。”

  張鵬明顯鬆了一口氣,鄭壁卻吃驚道:“蔣太後崩天了?”

  陸炳臉色沉重,點頭說道:“不錯,太後崩天了。”

  鄭壁臉色也變了,他自然也知道蔣太後的地位,更何況是當今聖上的生母,當年為了爭大禮議,死傷多少大臣,楊廷和、毛澄、楊慎、汪俊、喬宇、蔣冕、毛紀、石瑤、豐熙、張翀等等,這一個個的名字後麵有多少血淚,直至上個月皇上大赦天下,而楊廷和之子楊慎,仍在不赦之列,可見朱厚熜的恨意之狠。

  隻怕朝堂之上,又將再起波瀾。

  陸炳看著巍巍紫禁城,心情也十分沉重,太後蔣氏看著他長大,在他心目中,蔣氏雖然溫柔賢良,但卻爭強好勝,在大禮議之爭中,蔣氏與張太後決裂,繼而後宮爭鬥層出不窮,又將朝堂攪的不得安寧。

  陸炳開口道:“今日先回去休息,隻怕明日有的忙了。”

  鄭壁心中明白,太後崩天,如此國之大事,錦衣衛上下必然忙碌起來,便說道:“卑職告退,大人也早些休息。”

  陸炳揮揮手,示意他們三人先行回去,張鵬、陸良也依次行禮離開。

  待鄭壁翻身上馬,與張鵬、陸良二人分道揚鑣之後,張鵬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歡愉,陸良奇怪問道:“張大哥,太後崩天,是什麽意思?”

  張鵬笑道:“死了。”

  陸良心中驚訝,他剛剛一頭霧水,太後崩天,這是什麽說法,從來沒聽說過,此刻得張鵬解釋,陸良才明白崩天二字之意。

  隻不過,太後死了,這張鵬怎麽看起來頗為高興一般。

  陸良問道:“張大哥,太後崩天,怎麽你好似很高興一般?”

  張鵬故作嚴肅,說道:“我有麽?太後崩天,做臣子的心中傷痛不已。”

  “才怪!”陸良心中補充道。

  “隻怕明日有的忙碌了,你早些回去休息,明天見。”張鵬說完這句話不等陸良回應,便快步朝著西城而去。

  陸良見他的腳步如此輕快,喃喃自語道:“莫名其妙。”

  陸良回到家中,陸貞娘撲了上來,抱著他道:“哥,你怎麽才回來?”

  陸良摸著妹妹的頭頂說道:“哥哥要工作,自然要早出晚歸,今天在家乖不乖?”

  “貞娘很乖,還幫婆婆生火了。”陸貞娘回道。

  陸良想了想道:“貞娘,想不想讀書習字?”

  陸貞娘歡喜道:“好啊,好啊,娘教我的字,貞娘還一直記得。”

  陸良想著陸貞娘天天在家中無所事事,倒也不是個長久之計,奈何他還要到錦衣衛當值,沒辦法照顧她,便教些文字與她,在家中讀書習字,倒也是個打發時間的好辦法,另外也能開拓眼界,而不是猶如這個時代的女子一般,躲在深閨不出門,不讀書,似那籠中之鳥一般,不得自由。

  “明日,哥哥買些紙筆回來,就教你讀書習字。”陸良說道。

  陸貞娘拍手叫好。

  “娃子,回來了,可要吃飯?”婆婆在院落中喊道。

  陸良問道:“婆婆,我來做吧。”

  陸良便從屋中出來,在婆婆的指導下,做著晚飯,享受著大明朝百姓的日常生活。

  紫禁城外,陸炳端坐馬上,未回家中,而是朝著內閣次輔夏言府邸而去。

  夏言此刻以少傅兼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學士等官職,入內閣參與機務,身份隻在當朝內閣首輔李時之下,為內閣次輔,但是政令都從夏言處出。

  夏言對陸炳的來訪,倒是不感意外,他知曉陸炳所為何來。

  二人坐於堂前,侍女奉上熱茶之後,夏言開口道:“陸大人,請。”

  陸炳看著夏言,知道這個老頭在裝糊塗,隻好主動開口道:“夏大人,皇上生母蔣太後崩天,大人莫非還不知曉?”

  夏言麵色凝重,他怎會不知曉,隻是不知道這陸炳所為何來,隻好裝糊塗道:“陸大人,莫要開玩笑。”

  陸炳正色道:“明日,皇上就會昭告天下,今次,陸炳上門求見老大人,乃是真心有事相商。”

  夏言露出驚訝之色,喝了一口熱茶,掩飾自己的神情,放下茶杯道:“不知道陸大人何事需要和老夫商議,太後之事,自有朝廷典章禮儀,一切照舊即可。”

  陸炳緩緩道:“遷陵!”

  夏言不再言語,這二字猶如重錘一般,敲擊在他的心髒之上,這些年,朝堂為了當今聖上的生父興獻帝的追封之事,入太廟之事,已然是爭鬥了十七年。

  好不容易朝堂平穩下來,他夏言眼瞅著就要接替李時,位居首輔,此刻蔣太後崩天,牽扯到的不僅僅是合葬的典章禮儀之事,而是興獻帝的陵寢,要不要北遷之事。

  夏言神色沉靜,看著麵色同樣沉靜的陸炳,問道:“皇上是何意?”

  “北遷!”

  夏言的心如墜深淵,隻怕此事一旦公布,朝堂之上,再無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