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堂後一個個用走廊連起來的房間，房間沒有窗戶，光是陽光打在屋頂的冰層折射進門口的，稍微刺眼，估計現時午後。

  才剛吃過早餐又要睡？這生活是不是過得太不寫意了？

  白駒隻在肚子打個咕嚕，不敢說出口，人類小孩的笑隱含著殺機。

  魔界與外界隔絕已久，他自是從來沒有見過人類，當然也不知道人類是那麽可怕的生物。

  白駒緊張躺下，要睡還是能睡的，他總算親眼求證了，為何自己那麽能睡，何時何地都能睡。

  那是真的，不是做夢，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兩個他。

  見麵小白駒很讓人期待，盡管人類小孩說事情不會盡如人意，仿佛一度被掩埋的秘密要揭鍋了，讓他做好心理準備。

  雲翳公主和朝曦夫人也對他隱瞞了此事，他不能理解，她們認為他處理不來？

  若非一時得意忘形，鬼迷心竅的被那金黃色的光芒吸引，然後被人類小孩追趕，恐怕一輩子被蒙在鼓裏。

  正因如此，他更想，他應該要知道一切。

  霆霓殿下說的不是嚴苛，都是他造成的，那是遲早得解決的問題。

  隻是他還沒有實在感。

  見到大白駒，他以為能憶起一些事情，可是什麽都沒捉住，感覺太縹緲，很淡薄。

  人類小孩會知道原因吧？她和霆霓殿下吵來吵去，都沒有機會私下聊。

  結果還是得求人類，她有什麽能耐？等一下又會怎麽做？

  白駒望著天花板，興奮之餘有點膽怯，一來一去，更加亢奮了。

  良久，他問道：“誰唱？”

  三雙緊閉的眼睛猛地睜開。

  唱？

  白駒聽不懂客套話。

  認真的？

  “殿下，你來吧。”玥慎重交給霆霓。

  雲翳碧眼在稍暗的角落一亮。

  “說什麽胡話，快睡！”

  被霆霓悶聲低吼，房間倏地安靜下來。

  十分鍾後，依舊隻有大白駒的呼嚕聲。大概是期待霆霓的歌聲，大家都睡不著了。

  “有人在耳邊唱歌不會更睡不著嗎？”玥奇怪的發問。

  “隻有從來沒有聽過的人才會有這種疑問。”霆霓打了個哈欠，雪月宮的溫度濕度、氛圍很容易讓人有睡意，可完全沒有打動這些小孩。

  雲翳和白駒默默認同。

  是的，怎麽會睡不著，每個晚上，每個晚上，盡管都舍不得那溫柔歌聲，卻依然禁不住睡魔的誘惑，驚醒過來後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剩下的隻有後悔和惆悵。

  “這麽說，你聽得夠多了，哼唱兩句來聽聽。”

  “沒有。”霆霓冷漠拒絕。

  “沒有。”玥板著臉，模仿霆霓的聲音重複一遍，“你知道你這樣說話，我是聽不出真偽的。”

  她一聽不懂就會——

  “焚輪的妻子是很忙的。”霆霓立即補充，省得她沒完沒了。

  雖然被輕視，也是一國之母，也會忙得對兒子疏於管教，何況她表示霆霓是魔族王子，無論是魔族還是王子都不能被養成必須聽搖籃曲才能睡的孩子。

  那是真的沒聽過的意思羅。

  真可憐。

  沒有母親的愛和陪伴，難怪孩子性格扭曲，不對啊！

  “你不是在愛中誕生的孩子嗎？”

  什麽愛？

  是愛的結晶，雲翳和白駒都有聽聞，全世界都知道。

  玥雙手合十，望著遙遠的天花板，天真爛漫地憧憬著。

  “為了和身為魔族的男子廝守不惜舍棄人身淪為怪物異族；為了和人類女子一起，被千夫所指、遺臭萬年也在所不惜，多麽感人的愛情故事。”玥而後長歎一聲，突然無比振奮，“雖然父母深愛，孩子卻不是被期待的，是這樣嗎？”

  霆霓發誓以後不會再跟人類小孩說話，多餘的字，半個都不說。

  這個世界敢隨意調侃霆霓的大概隻有人類巫女。

  別人的閑話就是能隨時撩起興致來，聒噪的聲音終於變成了動人的搖籃曲。

  入夜後，氣溫驟冷。

  大白駒迷迷糊糊爬起來拉上沉重的門簾。

  是夜。

  四周靜悄悄。

  頭痛，惡心，周身不適，吃食後都是那樣難受的嗎？

  是那個入口酸嗆的東西，先讓他全身滾燙，最後暈暈沉沉。

  醉意不退的大白駒回到床邊，在跳躍的燭光下看著熟睡的白駒，久久都清醒不過。

  那麽他真的從白駒身上割舍出來了？

  多少個夜晚，如今在白駒身旁醒來的感覺，和之前“走出來”的沒有差別。獨立的自然人，他還沒有意識。

  那天被雲翳公主砍斷“生命線”時，他感到一陣劇痛，然後的事情，他沒有記憶，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在白駒身邊。

  那位留守的殿衛看見他時，嚇得大聲尖叫，幸好雪月宮廖無人煙，任憑她怎麽呼叫都不可能引起別人注意。

  待殿衛冷靜下來，他才打聽到白駒一直沒有醒來，她也沒有見過小白駒，才被他嚇到。

  那就是一般人看到他們的反應。

  不可能輕易接受！

  這曾經被白駒舍棄的記憶，他現在到底是怎麽想的？

  ——便宜白駒了，不痛不癢的就把身上的汙跡抹去。

  人類小孩一開始便給出了答案。

  白駒見到他時，是很驚訝，但心情尚且平靜，聊天起來也很輕鬆，像是久違重逢的好友。

  好友？他是他的一部分啊。

  白駒那生疏的神態，簡直像是忘記了。

  形態不同，等一下見到小白駒，又會發生什麽事情？

  白天時他們是一體的，卻並不知道各自在想什麽。

  他從來沒有打聽過，和小白駒也從來沒有談論過，那好比是個人的。他有，小白駒也有，是一個盒曾經讓白駒為難所以痛苦的秘密。

  想長大，無非就是要脫離“光”——白駒曾經欲不顧一切辜負給他再生的雲翳公主，逃避他被賦予的責任，不惜拋棄“光”。

  他就像白駒的一道醜陋的疤痕，就算已經過去，雲翳公主可以包容，若給晷景大人發現，他們還有顏麵繼續留下嗎？

  而隱藏在小白駒身上的又是什麽？

  會否給他們現在與“光”的關係予以重錘一擊。

  這天底下沒有絕對的秘密。

  雖然人類小孩這會不說，但感覺她不是可靠之人，她和魔族之間口口聲聲叫的是交易。

  大白駒朝向玥，一步一步走向她……

  是夜。

  四周靜悄悄。

  已經晚上了？

  白駒坐起來，環顧四周，大家睡得正香。

  大白駒打著呼嚕發出陣陣酒臭味，不見小白駒，以為會像之前那樣，是魔法還沒生效？

  人類，她是怎麽做事的？

  這種程度還想要他的契約書？

  見到大小白駒之後，和他們消除分歧，取得共識，而後靈魂合一，她便能順利取出皿之璧，人類小孩原本是那麽打算的吧？

  可是洞道遇到了大白駒，讓事情出了意外。計劃泄露出去了，她預料小白駒不會乖乖屈從，並會給雲翳招致傷亡。

  他在雪月宮睡得這覺長了點，發生在大小白駒身上的際遇，雖沒有精確到一字一句，可已知大概。

  一切在人類小孩預料中。

  沒有神通廣大到鑽通洞道直達雪月宮，可是她輕言煽動了霆霓，還要挾雲翳公主對付大白駒，讓大白駒從他身上割舍出來。

  他知道，自己的命運正被一點點地改變。

  打敗了他，企圖掌握他，勞役他。她還拿捏著他要挾雲翳公主和朝曦。

  他怎樣都沒所謂，離開“光”也沒關係，他曾經有此打算，不然大小白駒也不會存在。

  但是，她們不能，他已經辜負這裏太多了。

  白駒走到玥旁邊，盯著那張恬靜的睡臉。

  這個人類走進“光”太多了，這裏不允許外來人深入。

  “光”的規矩自成一格，從遠古就定下來，不可違抗。

  就如，他不屬於這裏，是無法挽留的。

  他知道，雖然雲翳公主原諒了大白駒，但和小白駒見麵後，他們必須離開。

  或者他隻是回到原有的路上。

  她到底是什麽東西？

  即便有異族撐腰，未免太為所欲為了！

  若，她隻是起到傳導的作用，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

  是夜！

  四周靜悄悄。

  霆霓感到一陣涼意掙紮著睜開眼睛。

  所有人都在熟睡，他越過人類小孩，給睡在角落的雲翳裹上被子。

  兩個白駒睡床，他們席地而睡。

  雖然在宮殿裏就像冰屋般，溫度是和外麵有差距，但依然冷。

  人類小孩已經冷得縮成一團。

  霆霓在她跟前停住。

  隻有這種時候，他才敢直視人類小孩。

  所以，在地下泉的時候，才會做下三流的事情，趁人類小孩進入假死狀態的時候下手。

  上次沒有成功把巫女殺掉，為何失敗？是語蛙在礙事，還是鋤足蟾蜥適時出現了？

  他忘記了。

  可笑的是，最後還被發現了。

  隻是個人類孩子，睡著的時候和所有軟弱無能的人類一樣。說到底，還是他下不定決心。

  她會越來越強，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和之前追著緇跑的，還有現在和白駒的交易……

  霆霓幹脆在她前麵坐下。

  膽子還大得很，她知道他的想法。

  現在他就在旁邊，怎麽就睡死了？不怕他故技重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