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

  怕得要死了。

  窮奇利用阿耳戈斯之眼創造的死亡幻術——

  被幻境迷惑，相信了，即永遠沉溺在一幕又一幕中幸福地迎接死亡。

  若懷疑了，反抗了，則會不停在夢中輪回、掙紮，不可能逃脫，因為它有上百的眼睛，即使睡覺也有兩隻眼睛是睜著的，這時若不能及時回應生者的召喚，便會慢慢消耗直至死亡。

  這就是她的體驗。

  除此以外，百眼的幻術有領域性，能迷惑一定範圍內的目標，同時讓幾個目標陷入同一幻境。

  進入“火”的黑葉林，用的就是幻術這一特點。

  也就是說它能讓房間裏的魔族都陷入幻境。

  是幻境，卻滲著真實的部分，讓幻境更真實，最後眼睛所見的亦真亦幻、難以分辨，生活太多的不如意，也有人在掙紮一番後，累了，選擇沉淪幻境。

  總之，現在這個房間內的所有魔族都被催眠了，它在魔族身體進入深睡階段開始起作用，然後他們像夢遊一樣起來活動，嚐試接觸夢的世界。

  隻要不企圖驚動周圍，打破幻術的束縛，這時眼見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她的確在那裏，被他們盯著，威脅著。

  但他們都不是目標，在小白駒出現之前，隻要如常的睡覺即可，幻術亦不會對他們進一步的攻擊。

  在目標出現之前，她也得裝著點躺在地上。

  那刻，她如同一個軟弱無力的小嬰兒，魔族卻在上帝視角的高度盯著，他們同時也是有前科的儈子手。

  稍有動靜，不單會驚醒三人，捉拿小白駒的計劃便會泡湯，之後再對他們使用幻術的成功率也會大大降低。

  若他們不實要付諸行動，她就不能動。

  但，她要承受多大的壓力？

  她就在他們的腳邊，接二連三受到死亡恐懼的抨擊，隻有短短的幾秒，卻已感覺在閻王的殿堂進出三回。

  待魔族重回睡夢，確定沒有下一步的舉動，嚇出一身冷汗的玥才敢呼吸，才敢挪動身體。

  好一會，勉強站起來的玥對著霆霓張口欲罵，可身體經受驚嚇暫時失語。

  無論是人類還是魔族，都是晚上睡覺的，讓他們白天睡是因為她要幹活。

  看到了那三個字沒有——幹活！她！

  這些惡質魔族在人家辛勤勞動的時候都在做些什麽夢？

  趁她睡覺欲動她的腦袋。

  嘻、嘻、嘻……

  角落發出不知死活的笑聲，笑歸笑，還不忘好心的伸出紅間黑環紋的毛絨絨長尾巴托住氣得忘記合上去的下巴，而後拍拍她肩膀，示意她趴下來。

  房間內隻剩呼吸聲，也不能放鬆警惕。

  玥鼓著腮幫，不情願地趴下來，和雲翳、窮奇繼續匍匐在角落觀察著，等待著。

  ——趁他們還傻乎乎的，要不要給他們點顏色看？讓他們做個噩夢，不會有事的。

  噩夢……

  玥定住，經過幾番激烈的心裏鬥爭，搖搖頭：“下次，不，先擱著。”

  正事要緊。

  魔界的任務快結束了，怎麽說都得在回家前把皿之璧奪回來。

  接受從原宿主取下來的委托已經犯下異族的禁忌，還讓其流落異界，這種事前所未聞。

  她可是有分寸的執行者，必須把現場清理幹淨。

  他們繼續等著，房間內三個魔族繼續熟睡著，不見任何動靜。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玥開始有點後悔自己的矜持——在這裏浪費的時間足夠把他們三人整完一頓又一頓。

  小白駒沒有出現。

  為何？以為會很順利的，可是，小白駒怎麽不見現身？

  ——你說的那個魔族真的會從這個魔族身上爬出來？

  窮奇嘖嘖稱奇，活那麽久，它就壓根沒見過，也沒聽過有那種事情。屏息的期待被時間逐漸消磨，它習慣了無望的等待，帶著那麽點輕蔑。

  “他們是那樣說的。”隻有天帚親眼看過。

  ——說？你沒見過嗎？

  “聽說剛爬出來的時候是光溜溜的，若我已經見過一次，可惜沒有，不然絕對不會再冒犯自己的眼睛。”畢竟沒見過，好奇心是有的。

  畢竟是小女孩，巫女也有青春期潔癖？

  ——那你大可不必在這裏盯著看。

  “不行啊，除非不上報，不然你以為隻有你會露出那種鄙視的眼神。必須‘親眼求證’才能見到真相，不想挨罵的話——”隻能硬著頭皮看了。重要的是，含糊不清的報告，價值抬不上去，既然有機會親眼看到了，會刺傷眼睛還是得看的。

  雲翳眨眨眼，玥小姐也很努力呢。

  這時，霆霓動了動。

  “殿下快醒了。”雲翳判斷。

  ——這裏不是睡覺的好地方，現在也不是睡覺時間，他的本能和生理時鍾會提醒他們醒過來。

  若不想他們醒過來，就必須做點事情，不過魔族的人數超出安全範圍了。

  幻術無破綻，還得看看它困住的是什麽魔族，多少個什麽魔族。

  接著，大白駒因酒醉頭痛翻了個身，這動作幅度大得讓他不適。

  ——今天到此為止吧。

  窮奇暗暗籲口氣。

  “不……”

  玥再看一眼白駒，小白駒在等什麽？他們的話，他能聽到的，在猶豫什麽？

  ——在幻境中二次捕捉目標還是第一次，沒有十足的把握，還是囤足力氣好。

  “知道了，暫時撤退。”

  窮奇收起翅膀，陽光再次從門口射進來。

  在魔族醒來前，他們再次退到背光的陰暗角落。

  “為什麽呢？”玥托住下巴，看著雲翳。

  雲翳蹙眉，很努力地思考玥提出的問題。

  但，似乎為難了。

  ——既然他在洞道裏逃跑了，你覺得他還會蠢得跑出來給你捉？

  是嗎？

  “之前不知道大白駒是那種狀況，我的話，覺得誘惑很大啊。”從附屬品變成獨立個體，以後不用再看白駒臉色做人，想做什麽就什麽，想去哪裏就是哪裏。

  就不知力量如何分配，為何不出現呢？

  現在出現，讓她砍斷和白駒之間的“生命線”，他就是自由身了。

  她的話？

  ——所以你就斷定了人家會乖乖順從你的意願？

  虎臉上的斑紋像走動的毛毛蟲。

  ——你根本不知道人家是怎麽想的，見都沒見過，你讓我去做？你們巫女做事都是那麽不靠譜的嗎？之前竟讓魔族馴服我。

  不然呢？

  “不是一起得挺好的嗎？”

  順著玥的眼睛，窮奇看著同時盯著它看的雲翳。

  真是的！

  窮奇轉移話題。

  ——之前你也推斷，他們是白駒的陰暗麵，有些醜陋就是麵臨怎樣的誘惑，也不能公諸於世。這些問題，你應該考慮周全，保證任務順利完成，而不是……

  “受不了，那什麽口吻，在魔界那麽久也沒有濁化你體內靈族的血液。”

  ——那種事怎麽可能輕易……

  床上傳出動靜，窮奇趕緊退下。

  首先起來的是那個睡了幾天的白駒，他從床上彈起來，馬上緊張的四處張望。

  “小白駒不在。”玥臉色不佳的解答。

  這個魔族，他搶了她的東西，她幫他，拯救他的生命，還有榮譽，到頭來，竟恬不知恥的恩將仇報。

  白駒跳下床，身側突然冷風卷入讓大白駒醒了，他抱著沉重的腦袋，慢慢挪動身體，動作稍大一點都讓他痛不欲生。

  “小白駒不在，你不是讓我們見麵嗎？”

  這個半吊子的附屬品，為了一己私欲不惜殘害無辜，趕盡殺絕。

  “小白駒不在，我們不在幻術裏。”

  而最後這個，不用說了，就是個渣渣。

  魔族果然是卑劣的族群。

  “我，覺得，相比那兩個，霆霓、殿下並沒有表現出很明顯的敵意，他隻是站在那裏……”雲翳站到玥身旁小聲道。

  “雲翳，你當然幫著那個！”她邊吼，邊搖晃雲翳。

  不，好暈！他隻是傳達窮奇的意見。

  她當然知道，隻是太氣了。

  兩個小孩在偷偷摸摸說什麽？人類小孩很生氣，雲翳似乎在安撫她，但不成功。

  “你怎麽生氣了？”

  不問還好，玥猛地扭頭，雲翳嚇了一跳，他以為她要撲上去咬霆霓殿下了。

  “小白駒怎麽了？”霆霓再問。

  她怒目圓睜。

  還要和這些要拿她命的魔族共處一室嗎？事情還要繼續下去嗎？

  那如同夢遊，是反映內心真實的想法，明知和親眼目睹、差三十公分就被幹掉，兩者對心髒的打擊是兩回事。

  霆霓打量人類小孩。

  他們睡著了，但窮奇不會睡，雲翳不會睡，人類小孩更不會睡，幻術是用了，小白駒招不到，倒是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

  那是幻術，他好像做了一場夢，夢的內容……

  記不住了！

  不過看她怒火中透出那麽一點懼色。

  該不會……

  “沒有變成事實，就讓它過去吧。”霆霓嘴巴吐出佛語。

  “你說得輕鬆！”

  他到底做了什麽？算了，最好不要再提起。

  “無論我做了什麽，多納爾宮地下庫的武器都可以抵過去吧？”

  呃……這個可以！

  “你們也給我忘記。”霆霓轉身望著雲翳和他的——

  好吧！

  擬訂好轉讓書的玥轉身指著兩位。

  “小白駒不肯出來，你們想辦法跟他聊一下。”

  聊？怎麽聊？

  白駒和大白駒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