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六六 超越射擊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3      字數:4129
  科布多河渡口。

  革囊渡河是遊牧民族的傳統手藝,把羊殺了,小心剝下全皮,用繩索係緊口子,吹氣成氣囊,然後用繩索和木架拴在一起,就能做成浮筏,再進行勾連,就可以在水平平緩的地方架設起浮橋,浮橋已經架設好了,但因為春天到來,積雪融化,冰涼的河水上漲,流速很快,即便選定的位置不錯,整個部落渡河也很緩慢,特別是牛羊容易被被驚,總是會有人馬落水,許多人畜掉進冰涼的河水就再也上不來了。

  當東方的地平線上升騰起土黃色的煙塵時候,清軍上上下下都知道,敵軍到了,但清軍都有提前準備,軍隊已經沿河列陣,靜等戰鬥了。

  因為清軍的首要任務是掩護八旗各部渡河,而因為長途遷徙、幾番血戰,麾下兵卒不多,馬力衰弱,玄燁和費揚古商議之後決定把兵馬擺在渡口兩側,結成陣列,先挫敵軍威風,待部眾遠離戰場之後,再定軍略。

  等西進軍團趕到的時候,看到就是一大團的刺蝟陣,清軍用柵欄和車輛組成環營,把渡口和沒有來得及的滿洲部眾護在身後,因為清軍沒有任何主動進攻的意思,且已經結陣以待,以逸待勞,縱然還有些兵力優勢,李君華也沒有貿然進攻,而是召集將校軍議。

  “都坐下吧,軍中不必拘禮,在這帳中,人人皆可暢所欲言。”李君華讓將校們坐下,溫言說道。

  雖說一路領兵西來,但李君華從不做兩件事,一是領兵衝陣,白刃格鬥。二便是插手排兵布陣。前者不僅需要勇氣,還要不犧性命,而身為帝國太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是對自己負責,也是讓身邊人寬心。至於後者,他的身邊有太多將校,有人身經百戰,有人畢業於專業學堂,哪個都比自己更適合。

  “太子爺讓坐就都坐吧,都麻利些。”陳平見幾個藩將猶豫,沉聲嗬斥道,然後率先說道:“看清軍的架勢,不等牲口牧民渡河完是不準備打了,看來還是我們主動攻擊。卑職剛剛派人上遊下遊的看了看,如今都已經化凍,水流湍急,水深也不適合泅渡,原本想著在上遊做幾個筏子,覆上油料柴草,燒了清軍的浮橋,可清軍在浮橋上遊二百多步砸了木樁下去,順流而下的東西必然被攔住。看來硬碰硬是避免不了了,清軍的烏龜殼厚實的很,憑咱們手裏這些家夥什,硬打怕是不好打。”

  有陳平拋磚引玉,諸將都是發表了意見,意思差不多,不好打。

  之所以不好打,一來是火器不夠,軍中最重的火炮就是能被駱駝馱著跑的一磅炮,有效射程不比火槍遠,難破敵工事。二來就是西進軍團軍卒來源複雜,戰力駁雜不一。西進軍團中,最精銳的有兩部,一部是李君華從行營出發時帶來的騎兵,陣法嫻熟,破敵衝陣最合適不過,但曆經折損,兵力不足一千,另一部就是陳平從哈密帶來的綏靖藩兵,剽悍耐戰,但隻能算是機動步兵,騎戰不行,其餘的都是紮薩克圖人和和林收來的散兵遊勇,在複仇和厚賞的激勵下,有一股子血勇,但過於鬆散,隻可做離合之兵。

  “要不要在上遊攔水壩,衝垮敵營?”有人問到。

  “到那個時候,滿洲人早就跑光了,再者說,把這段河弄成爛泥塘,我們怎麽渡河追擊?”李君華直接否決了這個提議。

  “那就直接打,不管怎麽說,我們還有優勢。”陳平索性直接請戰,眼睛悄悄與烏以風交流了一下,二人私下有商議,不可讓太子犯險。

  “怎麽打?”李君華問道。

  陳平說道:“敵軍前沿平坦,但卑職派人偵查過了,中間有大塊的泥沼,人馬不好展開,進攻就要把兵馬分兩部分,顯然敵軍對戰場是精挑細選過的,咱們必須分兵,可若均分,左右兩側都不好打過,卑職覺得還是選擇一個側重點突破為好,卑職願擔任主攻。”

  李君華點頭表示同意,敵人已經結陣立營,進攻就是攻堅戰,而能執行攻堅的就隻有關西綏靖區陳平帶來的藩兵了,陳平率領本部,最合適不過。

  “好,就按照你說的辦,你來主攻,巴巴圖爾的兵馬加強給你,你把騎炮營交給我,我帶人守住泥沼右側,適當佯攻施加壓力,如何?”李君華問道。

  所謂騎炮營實際就是裝配有一磅炮的駱駝,這種西征時候敵人用過的招數因為簡單好用,已經被關西綏靖區執掌,因為隻是輕炮,甚至有些索性是大號的火繩槍,而又需要駱駝馱載,難用來進攻,而結成駝城,用於防守再合適不過了。

  “如此甚好!”陳平應了下來。

  “好,那就開飯,讓軍卒吃頓熱乎的,明天一早進攻。”李君華吩咐道。

  第二天天亮,李君華來到前沿,他指揮的右翼已經展開,騎炮營和輜重隊的駱駝已經結成了駝城,為了便於出擊,駝城之間留有縫隙,烏以風已經把編列好的蒙古弓箭手充塞其中,並且連夜打造了挨牌拒馬作為工事,而騎兵則放在側後,以備敵人衝擊。

  “哪個是偽帝康熙?”李君華騎在馬上,手持望遠鏡,問道。

  烏以風展開自己的望遠鏡,細細在敵陣之中查找,很快就找到了被護衛在一群精騎中的康熙,說道:“殿下,那騎乘黑馬的就是,就是那個麻子臉。”

  李君華順著烏以風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個年輕人在陣後馳騁,不時叫嚷著什麽,笑了笑:“據說他與我同歲。”

  烏以風笑了:“隻是同歲不同命。”

  “你說的對,說的好。聽人說,很多滿洲人都認定他是中興之主,韜略遠勝父祖,那我倒是要看看,他耐不耐的住誘惑了。來人,把我的大旗豎起來。”李君華吩咐道。

  當清晨的太陽升起,散發出耀眼光芒的時候,陳平指揮的左翼已經開始了進攻,最先出動的是巴巴圖爾指揮的一支輕騎兵,他們斜著掠過清軍的正麵,向半空射出箭矢,因為眼睛直接朝著太陽,照的人睜不開眼睛,清軍隻聽到蹄聲如雷,滾滾而來,正準備還擊的時候,第一波箭雨已經落下,把躲避不及的人射殺在了當場,清軍立刻反擊,各類遠射武器不斷還擊,射來的多是箭矢而少有鉛彈,對於如今的清軍來說,火器彈藥已經是非常稀缺的武器了,處於消耗殆盡的狀態。

  好在步兵使用的步弓要比騎弓硬的多,雙方對射之中多有損傷,而陳平派遣的第二波攻勢已經壓上,這一波則是綏靖旅的步兵,關西綏靖區的綏靖旅混雜了各族士兵,統一使用帝國的出產的燧發槍,組成步兵線列,借助騎兵的掩護向前推進,但並未進入清軍弓箭的射程之內,而是在距離陣線約兩百米的時候就停下,迅速以營為單位,組成厚重的步兵大陣,並且在紮薩克圖人還與清軍對射的時,就發出了營級齊射,使用的是超越射擊。

  線列步兵的超越射擊以營為單位,槍口斜指天空,各營的仰角並不一樣,目的就是讓齊射發出的鉛彈在落地的時候盡可能覆蓋更大的區域,這種射擊對集結在一起的大軍團目標非常有效,而清軍對此再熟悉不過,前沿的弓箭手有挨牌和柵欄躲避,而後麵防衝擊的步兵和騎兵則躲在早就搭好的木棚或者車輛下麵,隻不過,綏靖旅的目標並不是這些早有準備的士兵。

  線列步兵的槍口仰角躲在三十五到四十五度之間,這意味著,鉛彈打出去之後,覆蓋的是六百米開外到一千米之間的片狀區域,即便線列步兵與前沿還有二百米,但最近的覆蓋區域也遠遠超過了清軍的陣線厚度,線列步兵們打擊的是藏在陣後,準備渡河的人畜!

  這些人畜可沒有任何防護,當鉛彈如暴風驟雨一般落下的時候,清軍營地深處頓時濺起一片片的血花,超越射擊出去的鉛彈動能已經沒有那麽大了,但殘餘的能量依舊足夠讓人畜受傷,人還好說,受傷的牛羊馬騾立時騷動起來,原本就沒有被圈起的牲口因為疼痛和驚嚇四處亂竄,撞翻了帳篷,撕扯人群,不僅讓碼頭亂做一團,甚至還從後麵衝擊了清軍的陣列,惹出了越來越多混亂,而這正是陳平所需要的。

  當混戰產生之後,原本已經因為火器射擊而刨脫離鋒線的紮薩克圖騎兵再次折返,隻不過這一次沒有遊離騎射,而是趁著混亂直接撲上,到了近前,也不下馬,隨手拋出栓了抓鉤的繩索,掛在了清軍陣線前拒馬和柵欄上,馬匹拖拽直轄,這些簡易的工事被撕扯爛,清軍陣線瞬間出現了一個大口子,而陳平親自率領的騎兵隊伍從線列步兵方陣之間的縫隙中超越到了陣前,迅速結陣衝鋒,衝在最前麵的是帝國精銳的騎兵,他們照例組成兩道騎兵線,在寬闊的草地上緩緩加速,直接從紮薩克圖人打開的缺口衝了進去,大肆砍殺衝撞,把清軍這段防線攪得天翻地覆。

  而後方的線列步兵則緩緩壓上,同時向兩側散開,中間的超越射擊,而兩翼則直接把槍口頂到了清軍的腦門上。

  “右翼怎麽敗的這麽快,阿靈阿那個蠢貨!”玄燁在後方就看到右翼先是有火器爆鳴之聲,繼而右翼後方炸開了鍋,緊接著就是騰起戰馬飛揚起來的塵土,部署在右翼的兵馬就死傷慘重,完全談不上陣型了。

  “皇上,不能讓右翼這麽敗了,若是敵人直衝浮橋,一切就都完了!”費揚古說道。

  也由不得玄燁猶豫:“費揚古,把兩黃旗騎兵給你,立刻支援,右翼交給你了,阿靈阿那個蠢貨靠不住!”

  “是,皇上。”費揚古應了一句,翻身上馬而去。

  玄燁伸長了脖子去看,看到不僅敵軍的騎兵已經入了陣中,而且後繼的步兵也隨之進入,維持著陣型,不斷撕扯衝擊,他知道帝國步兵方陣之威,費揚古的騎兵可以用反衝擊擋住敵人的騎兵,但若無法破開敵人步兵大陣,依舊難保右翼無虞,可帝國一方的步兵方陣是最難破的。

  “左翼進攻吧。”玄燁最終下達了另外一個命令,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八旗兵從未做到過的東西上,如今也看出了,右翼是受到了敵人主力進攻,與其和敵軍爭奪鏖戰,不如主動在左翼展開進攻,一舉破之,那右翼之危自解了。

  與左翼打的難舍難分不同的是,李君華指揮的右翼就安靜了許多,因為最儀仗的線列步兵和正規騎兵都交給了陳平,李君華除卻少數的侍衛親信之外,指揮的多是藩兵,因此在左翼進攻的時候,他隻是派遣騎兵各自組隊,對清軍前沿進行騷擾,趁著雙方交火的時候,把駝城向前移動,到了敵軍工事前三百米左右。

  玄燁下定決心全麵進攻,立刻全軍壓下,兩千多騎兵出了大營,直接衝擊右翼軍的側麵,但在側麵,李君華專門布置了駝城和步兵方陣,步兵都是新加入不久的蒙古人,多是從和林收歸麾下的,這些人對滿洲人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悍不畏死,倒也不用擔心潰敗,因此這些方陣都大多裝備的是一丈有餘的長矛,數百個士兵圍成圈,長長的長矛斜著指向天空,用腳踩住矛尾,防止戰馬衝擊,而中央則是弓箭手,不斷向外麵運動的騎兵拋射箭矢,這已經不能說是步兵方陣了,更貼切的形容應該是一個長矛刺蝟或者豪豬。

  這樣的方陣隻要不自己崩潰是不會被衝破的,別說清軍這些騎兵,就算是泰西各國曾經的全身覆蓋重甲的騎士老爺們,在這類陣型麵前也是束手無策,但玄燁可沒有給手下試探或者選擇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