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六七 生死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3      字數:4321
  率領清軍騎兵進攻右翼的是正紅旗固山彭春和鑲黃旗固山薩布素,二人都是清廷中的猛將,知道那架設了輕炮和火槍的駝城方陣不好衝擊,直接奔向了最右翼的幾個長矛方陣,幾番呼喝指揮,便有重甲騎兵直接衝陣,這些騎兵裝配有精挑細選的戰馬,一丈餘的騎槍挺直了直接衝向了方陣。

  在接觸的刹那,便是有大量騎兵直接被慣性甩進了陣列之中,倒黴的戰馬不少被長矛刺成了血葫蘆,而其餘騎兵則跟隨而上,到了陣前卻是翻身下馬,與先祖一樣,步戰衝陣,少數人持弓箭在外圍射殺,而披著鐵甲的滿洲甲兵則持各種重兵器衝殺進去,彭春執雙手大刀,薩布素則用一杆長矛,方陣之中探來的長矛不是被砍斷,就是被甲胄擋住,常言道,一人拚命十人不敵,上百人悍不畏死,又是短兵相接,蒙古兵組成的戰團節節敗退,有些長矛陣列直接被衝潰了。

  好在右翼的蒙古兵多是跟隨李君華從和林來的,和滿洲人是仇深似海,血戰當前,潰而不散,有些時候是殺紅眼的蒙古人衝將出去,直接把原本結成的陣列弄的四散,蒙古士兵與清軍混戰在一起,右翼亂做一團。

  與此同時,李君華和玄燁都在向這個方向投入兵力,李君華不斷讓人率步兵方陣或騎兵橫陣支援蒙古軍團,以免其崩潰,四麵受到敵,而玄燁也派遣步騎隊伍,對駝城進行試探性攻擊或者騷擾,惹得駝城守軍槍炮大作,硝煙衝天,殺聲如潮,戰果著實不多,但卻讓右翼的戰鬥更加混亂。

  持續的投入讓雙方主帥身邊的軍隊越來越少,戰場也越來越混亂,當左右兩翼殺的是難解難分的時候,玄燁卻發現己方浮橋渡口有些混亂,遠遠眺望,似有大量牲畜落水,不得已,玄燁打馬到了浮橋,看到浮橋兩端已經亂作一團,他登時大怒:“索尼呢,索尼那個狗奴才呢,他連組織部民渡河這種小事也做不好了嗎?”

  “皇上,索尼大人在那裏。”一個侍衛提醒道。

  順著侍衛的手看去,索尼正泡在水裏,拖拽落水的女人孩子上岸,他年邁的身體已經全然被冰涼的河水打濕了,明顯可以看出瑟瑟發抖,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奮力撲救,而在另一邊,福全也在大聲控製秩序,竭盡全力的嘶吼已經讓他的聲音變的沙啞,兩個人都盡力了,但事實就是如此。

  看到這些,玄燁已經憤怒不起來了,問道:“發生了什麽,怎麽浮橋會變成這個樣子?”

  侍衛已經去打聽了,不久便是回來,拉來官員解釋了一切,原來在雙方大戰的時候,帝**一方去了科布多上遊一帶,砍伐樹枝,捆綁柴草,把能找到的一切雜物扔進河裏,為了避免敵軍去上遊施放漂浮物衝擊浮橋,索尼早早就派人在浮橋上遊砸下了一排木樁,這樣可以擋住漂浮物,可帝國一方扔的漂浮物實在是太多了,這些雜物被木樁擋住,阻擋了科布多河水的流動速度,導致下遊水位下跌,而浮橋自然也會隨水位下落。

  若是中原地區用船舶、水箱搭建的浮橋,水位下跌也就是影響上下通行,但清軍的浮橋是用羊皮囊子做的,這些皮囊隨著水位下跌直接落在了河床上,上麵人畜通行,有些羊皮囊子下有尖石、樹枝,直接被刺破泄氣,這就導致了浮橋左右不平衡,導致浮橋扭曲,人畜大量落水。

  “雖說看起來混亂些,但索尼大人已經讓人現殺羊做革囊了,隻要把人畜從爛泥巴裏撈起來,很快就能更換好,左右不過浪費一個時辰。”官員小聲的解釋道。

  “好,你去辦吧,朕的帳篷裏還有些生薑,命人熬些薑湯,給落水的人喝,朕要你看著索尼喝下去!”玄燁吩咐了一句,就讓幾個官員散去了。

  “主子,您這是怎麽了?”周圍的侍衛見玄燁麵帶憂慮,小聲問道。

  玄燁咬牙說道:“浮橋不久能修好,可上遊那些木樁能堅持多久呢?”

  玄燁身邊的侍衛都是聰明人,立刻明白了皇帝的猶豫,那些木樁都是砸進河底淤泥中的,本就不那麽堅固,木樁上掛住了那許多的漂浮物,登時成為了一道水壩,這並不牢固的木樁也就是成為了水壩的地基,因為渡口處平緩,水可以四處漫溢,可誰知道能分擔多久,等水漫溢不開,水位上漲,那些木樁終究是扛不住,那個時候,豈不是大壩崩潰,處於下遊的己方陣營會是什麽結果呢?

  “奴才這就領人去清理漂浮物。”侍衛中一人說道。

  “沒用的,福全已經派人去了。”玄燁歎息說道,隻聽其語氣就知道對此並不報以希望,侍衛連忙去看,不多時回來,麵帶死灰,低聲在玄燁耳邊解釋了幾句。

  福全的反應其實也挺快,在發現浮橋下落之後,立刻讓已經渡河的人到上遊去,勒令包衣下水,用繩子把柴草樹枝拴住,岸上的人則驅趕犍牛拖拽上岸,雖說隻能清理一側的,但至少可科布多河一個泄流的口子,但李君華豈能沒有安排後手呢,隨軍的狙擊手早已被其安排了過去,埋伏在河邊的草叢樹林裏,用線膛槍射殺岸上的包衣和犍牛,雙方隔著一條科布多河,奈何不得那些狙擊手,清理工作陷入了困境。

  李君華的戰術其實不過是突發奇想,卻成了決定戰場態勢發展的神來之筆,反正負責砍伐樹木,收集雜物的都是輜重隊裏不堪戰用的丁壯老弱,而少量的線膛槍也不能改變戰場的局勢。

  但局勢的發展也讓玄燁不得不改變原有的計劃,原本清廷的計劃就是縮在營中不出擊,先讓部民渡過科布多河,脫離了危險的戰場,再決定是否決戰,隻不過戰鬥一開始,右翼的快速失利,讓玄燁不得不投入充足的兵力,但是費揚古的任務仍然是反衝擊保證右翼不崩潰,但局勢發展到這裏,為了避免‘河壩’崩潰,水淹三軍的失敗結果,清軍必須主動進攻,必須出擊取勝了。

  “事已不可為,而今之計,也沒有其他好法子了!”玄燁隻是停頓一會,心中就已經決斷,他立刻拉住一個侍衛,吩咐道:“你立刻去見圖海,讓他接管本陣的指揮,去吧。”

  “皇上,那您呢?”侍衛大驚失色,他第一個卻是想到的,皇帝害怕後路被斷,想要立刻渡河,卻是沒有說出來。

  玄燁堅定的說道:“如今已經沒了別的辦法,我準備親率騎兵繞行敵人側後,背襲敵陣,若上天庇佑我大清,當可破敵。”

  “皇上,不可啊。”原本以為皇帝要跑,但不曾想皇帝要冒險偷襲,侍衛們登時炸開了鍋,紛紛勸阻。

  “你們大可跟在朕的身邊,若是死,咱們死在一塊也就是了。”玄燁卻是沒有再聽,執意說道,立刻就召集了還能參戰的騎兵,也不過五百六百騎,所有人統統去掉身上標識,丟棄虎槍、火器,繞陣而行,滿洲本就在漠北多年,使用的馬匹甲械已經和蒙古人沒有多大區別,騎兵一旦去掉標識,扔掉火器,便與普通蒙古人並無不同。

  出了營地,繞過一片樹林,玄燁就已經帶騎兵到了西進軍團的側後,未免被提前發現,玄燁把軍隊分成幾股,各自襲擊不同的地方,輜重隊在的糧草營,傷兵聚集的帳篷區,都是派遣的騎兵,而遠遠看到象征帝國太子的大旗在硝煙之中飛揚,玄燁問道:“爾等以為,賊酋之子可在那旗下?”

  侍衛看了一眼,眼瞧著大旗位於最中央的駝城之內,聚攏了幾十名騎兵,那些騎兵個個都是高頭大馬,大紅披風,所謂鮮衣怒馬,大抵如是,於是說道:“奴才以為,那些鮮亮衣甲騎士護衛的,定然不是凡人,而且,依奴才淺見,就算不得殺了賊酋之子,奪得那杆大旗,也能大挫敵人士氣。”

  “好,那你我就撲殺過去,諸位之中,無論是誰殺得東番偽太子,都可直封貝勒,朕尚有一妹,正需英豪婚配!”玄燁沉聲說道。

  眾人聞言無不歡喜,頓時整頓馬匹軍械,快速向著大旗所在的駝城靠近,一開始遇到盤查,還偽作蒙古兵騙過,後又遇到小隊騎兵,欺瞞不過,索性衝殺起來。

  而在大旗旁一個鋒芒不露的駝城裏,李君華與烏以風看著衝殺向大旗的一隊騎兵,冷冷一笑,李君華道:“我設下這等陷阱,原本以為清軍會正麵強攻,可一舉覆滅之,不曾想,清軍也幹起了這偷偷摸摸的營生。”

  “既分派騎兵隊偷襲,想來清軍也無後招,待卑職料理了他們,大軍就可以壓上,一舉戰勝了。”烏以風哈哈大笑。

  李君華微微點頭,從容的調整了一下燧石的位置,在清軍騎兵隊衝破少量蒙古騎兵阻攔,直撲大旗的時候,藏在側翼駝城之後的關西綏靖旅警衛連和太子衛隊一同齊射,當即就把大部分清軍打落下馬,射過一輪,士兵們個個安裝刺刀,列陣出擊,收拾局麵。

  李君華微笑看著,掃視著戰場,欣賞著近在眼前的戰果,忽然看到爛泥之中,一個年輕的身影踉蹌起身,幾個人正圍著他,拉來一匹馬讓其登,細細一看,那人大腿中彈不說,竟然是個麻子臉,李君華臉上笑容登時消失,他拿出望遠鏡一看,果不其然,是滿清偽帝康熙。

  “是偽帝,馬上那人是偽帝,活捉了他,獻俘於天子之前!”李君華指著已經上馬逃亡的玄燁大吼大叫起來,說著已經翻身上馬,持弓在手,撲出駝城,開始追擊。

  烏以風先是一愣,繼而大怒:“愣著幹什麽,上馬追,太子爺掉一根汗毛,你我都死無葬身之地。”

  玄燁此刻正在馬上顛簸,剛才的燧發槍齊射擊中了他的右腿,或許子彈之前擊穿了其他什麽,或者是跳彈,鉛彈沒有深入骨頭,但大腿仍然止不住的流血,雙腿夾不住馬腹,隻能俯身抱住馬脖子逃命,而其身邊護衛已經隻有四個人,在身後不過百米,便是持弓追殺的李君華,反應稍慢的太子衛隊又墜了百米。

  “皇上快走,我們阻攔一二。”侍衛之中有一人喊道,登時兩人撥轉馬頭,反身向李君華撲去,隻是方才進攻時,都是持弓欲射,驟然遭遇襲擊,弓箭早已不知去向,兩人隻得拔出腰刀阻攔,而李君華卻是騎弓在手,一壺好箭蓄勢待發。

  想李君華自幼習練騎射,原不過是為威懾拉攏藩盟之舉,不曾想終有一日可用於實戰,他口中銜一矢,彎弓搭箭,俯身在馬頭之後,忽然挺起腰身,就是射出一箭,把迎頭那人射殺當場,又把口中箭矢射出,迎麵再中一員,繼而策馬狂奔,再次追殺,一舉一動,已是頗為老練。

  “來人好厲害,馬匹又好,皇上繼續向前,我二人會一會他。”僅剩的兩個侍衛喊了一句,其中一人抽打了玄燁所乘馬匹,二人就是散開,向兩翼跑去,跑出去不久,有折返而回,其中一人弓箭在手,而另一人則手持長矛,夾擊李君華。

  李君華哪敢把後背讓於敵人,左右一看,眼見其中一人隻有長矛短刃,便撥轉馬頭主動迎了上去,遙遙三十米,便是一箭射出,騎射之中,三十米已算遙遠,李君華縱然弓馬嫻熟,射術精湛,也不敢托大,瞄準是敵騎胯下戰馬,一箭射中馬匹,那匹倒黴的蒙古馬人立而起,把騎兵摔落在地,李君華繼而轉向,迎向那弓騎,雙方對衝,二人都是搭箭在弓,皆不出手,李君華登時知道,這是遇到好手了。

  雖說方才莽撞追擊是有些衝動了,但李君華卻不想受傷,他不再迎頭對衝,而是撥轉馬頭,想交錯而過,交錯瞬間,他翻身到馬匹另一側,用馬背擋住周身要害,而那弓騎也是善戰,隨即放箭,擦身而過的瞬間,射中李君華胯下戰馬。李君華早有預料,提前勒馬降速,在馬匹發狂之前,翻滾下馬,落在草地之上,繼而翻身拉弓,射穿弓騎後背。

  一舉殺傷四人,李君華意氣風發,正要看馬匹狀況,準備再追的時候,卻聽到蹄聲陣陣,回頭一看,玄燁不知何時折返回來,手中騎弓已經拉滿,隨著弓弦輕鳴,離弦之箭破風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