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達成一致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1      字數:4711
  廣州城外,陸軍大營。

  幾盆冰塊放置在營帳之中,冰涼的氣息散發出來,李明勳躺在搖椅上,看著手中的信件,臉上難掩笑意,那信是李香君寫來的,告訴李明勳,他又多了一個女兒,李明勳已經看了好幾遍,猶自樂哉,兒女雙全便是好,福氣滿堂呀。

  瞿式耜與李成棟聽聞了此事,原本計劃秘入軍營相商要務的二人索性各自帶了一些禮品,堂堂正正的進入營地,幹淨整潔的軍營之中,到處都是歡樂的士兵,今天執政官喜得愛女,放開酒禁,士卒們在營中可以暢飲。

  合眾國陸軍的兵源來自各族各地,北地來的乞列迷人和索倫跳起了古樸野蠻的舞蹈,東番的土著兵臉上重新畫上了喜慶的顏料,人們歡樂成群,瞿式耜臉色卻是嚴正,問道:“廷楨,你當初喜得麒麟兒之時,營中士卒也是如此嗎?”

  李成棟搖搖頭,說道:“也就那些家丁真正高興吧。”

  “是啊,聽聞東番軍中並無私兵家丁,可如今一看,無有家丁,卻人人似家丁啊,東番軍力之強,並非傳言呀。”瞿式耜不無感慨的說道。

  二人得以進入李明勳的帥帳,李明勳見二人進來,道:“瞿首輔,廷楨將軍請坐。”

  瞿式耜倒是不計較李明勳那簡略至極的禮數,坦然落座,而李成棟猶豫片刻,忽然跪在地上,道:“外臣罪將參加執政閣下。”

  李明勳笑了笑,虛抬右臂,示意他站起,說道:“廷楨將軍可莫要如此,如今廣東反正,廷楨將軍可是大功之臣啊。”

  李成棟哪敢居功,他很清楚合眾國與大明朝的不同,在大明那邊,叛變就是叛變,反正就既往不咎,如今自己手握雄兵,朝廷不敢拿自己怎麽樣,但合眾國不同,反正能免叛變之罪,可屠殺被認定為反人類罪,在合眾國憲章之中,就連特赦都是不能免這類罪。李成棟倒是不怕李明勳會對自己不利,他就怕合眾國因為自己在江南的屠殺行為影響廣東的大局,畢竟李成棟從入廣東開始,就將其作為領地治理,此次前來,也是想通過大明與合眾國的合作,把廣東變成惠藩的容身之處。

  “不敢!罪將有罪於大明,不義於百姓,實在該死,此次反正,不過是盡了自己的本分,如何敢貪天之功。”李成棟俯首在地,懇切說道。

  李明勳道:“往事不堪回首,且看日後作為吧!廷楨將軍如今帶甲五嶺,國之柱石,於大局考量,合眾國斷然不會為難於你,這一點,我國早與大明取立場一致,希望你日後勉力禦虜,戴罪立功吧。”

  “罪將罪孽深重,本不配再領兵,然蒙天子和執政閣下不棄,罪將當死力抗敵,不滅清虜,誓不為人!”李成棟在地上磕頭咚咚作響,鄭重說道。

  李明勳微微點頭,示意何文瑞給李成棟搬來凳子,他不知道李成棟說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一切還是要看行動的。

  “二位今日到訪,那割地請兵之事是有章程了嗎?”李明勳問道。

  瞿式耜微微點頭,說道:“是的,朝廷和惠藩已經有了共同立場,那就請廷楨將軍說一說吧。”

  李成棟起身,就著帳內的地圖解說起來,對於洪天擢公開提出的收複湖廣剿滅清軍的戰略,李成棟閉口不提,畢竟那完全是用來哄騙人的,李成棟所言的是打通贛、粵兩地交通,攻勢防禦,以圖兩廣安定的戰略。

  這個戰略圍繞的就是贛州展開,李明勳靜心聽著,知道這是瞿式耜的真實想法,操作性就很高了。

  “如此戰略,那似乎就不必借用兩萬兵了吧。”何文瑞在一旁問道。

  李成棟微微點頭:“北出梅關,攻克贛州,當以王師為主,盟軍為輔,末將以為,借兵不如借炮,請援不如借餉。若隻是攻克贛州,末將以為,貴國隻需出重炮和輕兵協助即可,執政閣下以為如何?”

  李明勳靜下心來想了想,感覺確實不錯,道:“既如此,我國可出四個營伍,步兵和炮兵各二,如何?”

  李明勳所說的四個營伍是兩個野戰營和兩個重炮營,野戰營不必多說,重炮營裝配的是十二磅野戰炮和十八磅攻城炮,對付贛州城防綽綽有餘,而兩個步營的目的是協同炮營攻城,以防守為主,不參與進攻行動。

  “如此,便萬無一失了。”瞿式耜當先說道。

  “那你們準備借多少餉銀呢?”李明勳又問道。

  “老夫以為,需要銀八十萬,米五十萬石。”瞿式耜道。

  李明勳心算片刻道:“那就是一百五十萬兩。”

  對於這個數目,瞿式耜並沒有感到意外,這個時節,廣州的一石米的價格超過二兩,而李明勳給出的糧食價格要低了很多,已經是很仗義了。

  李明勳又問:“那你們準備如何割地?”

  瞿式耜道:“這還要你我共同協商,不知閣下想如何?”

  “我要惠州府!”李明勳直接了當的說道。

  瞿式耜和李成棟的臉色都是有些難看,惠州是廣東麵積第一大府,論經濟實力,僅次於廣州府,按理說,一百五十萬加上四個營助陣,隻要惠州一府已經是很合算了,但二人仍然感覺有些心痛。更何況,惠州處於廣東腹地,不承擔任何方向的防禦,與計劃大相徑庭。

  瞿式耜道:“閣下,惠州府乃是惠藩藩地,這不太合適吧。”

  “好啊,那我要廣州府。”李明勳又說道。

  那就更不可能了,廣州是廣東第一大府,賦稅重地,如何能予旁人呢。可如今廣東的形勢,也隻有這兩個府值這個價。

  瞿式耜搖搖頭,心道耍滑頭終究不是辦法,問道:“閣下,潮州怎樣,廣東第二大城市,海貿興盛,港口優渥,如何?”

  實際上,潮州在經濟上是不亞於惠州的,隻是按照明國的收稅方式,潮州才顯得稍微差一些,李明勳笑問:“鄭國姓可是在南澳,你能讓他離開嗎?”

  瞿式耜道:“我親往南澳勸說,如何?”

  這算不上保證,隻能是一種態度,實際上,李明勳還是比較信任瞿式耜的,畢竟瞿式耜與鄭成功算得上師兄弟關係,二人都是師從錢謙益,而在原本的曆史中,正是他勸說之下,鄭成功才奉永曆為正統的。

  “可是潮州可不值這個價碼。”李明勳搖搖頭。

  瞿式耜指了指深圳河北岸,說道:“我們可以在惠州和廣州南邊,再劃幾個州縣如何?”

  “意義不大,香港隻是個海港城市,目前的土地就是綽綽有餘了,不如這樣,我們重新界定香港地位,貴國直接割讓此地給我們,香港加潮州,如何?”李明勳問道。

  李成棟頗為意動,看向瞿式耜,而瞿式耜卻是堅定的搖搖頭說:“萬萬不可!”

  香港可是大明朝一隻會下金蛋的金雞,每年的地租和稅收銀子就是超過二十萬兩,不僅如此,按照當初沈猶龍與李明勳簽訂的合約,新界每年的租金是二十萬兩,明年這個合約就要續約了,也就是說,從明年開始,香港每年就可以為大明朝貢獻四十萬兩,這已經超越常平年廣西一省的稅賦了。這樣一塊寶地,瞿式耜才不會鬆口。

  而李明勳提出香港的問題,實際上也是彌補以往的‘過錯’,當初與沈猶龍租借新界,定下如此高的租金,實際上是有意培植沈猶龍,也有二人的私人情分在,而且那個時候,還是社團時代,一個合夥公司的時代,身為‘董事長’的李明勳可以一言而決,而進入合眾國時代,顯然是無法接受的,旁的不說,在廣東陷入戰爭的這一年,香港就處於賠錢狀態。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就要完全按照合約辦事了,像去年那般特事特辦,就不可能了!”李明勳勸了幾句,見瞿式耜立場堅定,隻能鄭重的說道。

  李成棟疑惑的看向李明勳,他不知道李明勳什麽意思,但瞿式耜卻知道,按照香港條約和後來的新界的附加款項,明國在香港的收入分兩種,一種是海關稅收,另一種是地租銀。

  海關稅收由明國官員負責收取轉運,在這個過程中,合眾國提供協助,這無爭議。但地租銀就不一樣了,這銀子由香港行政機構負責收取,然後由合眾解運到廣東布政使司衙門,也就是廣州城,去年廣州淪陷在李成棟之手,特事特辦,隻得把地租銀連同海關稅收一起解運到了廣西,但從現在開始,一切按照條約執行,大明朝還想要地租銀,那就要保證廣州在手。

  瞿式耜很堅定的說道:“既如此,那完全按照條約執行吧。”

  李明勳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李成棟問道:“執政閣下,那這次合作?”

  李明勳道:“那我妥協一步,合眾國隻要潮州,但潮州的地位界定由我們決斷。”

  瞿式耜與李成棟相互看看,都是不解,瞿式耜問道:“執政閣下如有深意,請明言。”

  李明勳拿出一張紙,在上麵寫了幾個字,放在了瞿式耜的麵前,上麵寫著:潮汕開發公司。

  “這是什麽?”瞿式耜問道。

  李明勳道:“這是合眾國即將成立的一個國有公司,潮汕開發公司,它會向你們提供價值一百五十萬兩的軍餉和糧食,而反過來說,潮州府就要抵押給這個公司了,公司代替合眾國進行經營管製,如是而已。”

  李成棟依舊不明白,瞿式耜沉吟片刻,讓人把城中的沈達春叫來,詢問過後才是明白過來,簡單的說,合眾國這是把潮州府當成自己的殖民地,而非國土。

  其中區別是,殖民地是財產,而國土則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更深層次的區別則是,潮州府的百姓是否是合眾國的國民,如果是國土,自然就是,是殖民地,那就不是了,潮州百姓需要前往台灣,通過擁有財產、繳納稅款等方式成為國民,在殖民地繳納稅款,則是潮汕開發公司的領民或者雇員。

  也就是說,一旦戰事不利,合眾國拋棄潮州不會背負過多的政治負擔,畢竟那隻是一塊殖民地,拋棄與擁有是利益問題。

  “這這不合適吧。”瞿式耜臉色十分難看,說道。

  何文瑞笑了:“賣了的東西,就不是您的了,如何處置,和您無關!”

  瞿式耜一拍桌子站起來:“可那不是東西,潮州用上百萬的百姓,那是人,活生生的人。”

  何文瑞道:“您若如此放不下,就不要賣啊。”

  李明勳瞪了何文瑞一眼,示意他閉嘴,轉身對瞿式耜說道:“明說吧,瞿首輔,你推動這次合作,主要就是希望合眾國拴在你們大明西南禦虜的馬車,同生死共進退,所以你才定下一石二鳥的計策,想要把潮州這個麵向福建的防禦責任甩給我們,至於百姓的命運什麽的,實際上,你也顧忌不到了。”

  瞿式耜並無多少驚訝,他早就知道李明勳早晚會看透這個戰略的本質,李明勳抬手,讓其無需爭辯,說道:“實際上,你不用過多擔心,因為我們絕對不會在大難之時,拋棄你們,這麽說吧,我們以殖民地的形勢接受潮州府,也不會將其棄之如敝履,不然我不與你們合作就是了。我可以向你保證,梅關在,邊防在,南雄在,潮州在,如何?”

  這意思就很清楚了,明軍能擋住北麵的清軍,合眾國就擋住福建的清軍,明軍守住南雄這一邊陲雄城,合眾國就不會棄守潮州這一粵東要衝。

  “如果閣下能說到做到,那老夫無話可說。”瞿式耜坐回了椅子。

  李明勳嗬嗬一笑,親自給二人沏茶,說道:“實際上,合眾國比你們更希望兩廣安定,但我向來認為,國防首要不在關隘雄城,而在於人,而人不僅是軍隊,還有將帥,二位想過沒有,你們與合眾簽訂如此喪權辱國的條約,會落得什麽地步?”

  “老夫受國恩深重,為國而死,不惜此身!”瞿式耜鄭重說道。

  李明勳笑了:“瞿首輔若是真的落得千夫所指,無疾而死的結局,那西南半壁該托付於誰呢,到時候奸臣當道,把這僅剩的江山拱手讓人,你瞿首輔也不能死得其所吧。”

  瞿式耜何嚐不懂這個道理,為了大明,他願意犧牲,史書罵名更是不在乎,他隻怕犧牲了自己,卻落得國破家亡的地步,犧牲也是白犧牲,至少朝中,他找不到任何一個繼承自己的人。

  “如今,也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瞿式耜歎息說出了現狀。

  李明勳笑了笑,說道:“如今西南半壁缺不得你瞿首輔,我們之間合作也很順暢,換一個人,不是權奸佞臣,便是迂腐文人。瞿首輔若是因此失去權柄,實在是兩國的損失啊,不如,我們找一個替罪羊,如何?”

  “洪天擢是我朝忠臣,如何能替老夫受冤屈,不可!”瞿式耜第一個想起的就是配合自己的兵部侍郎洪天擢。

  李明勳嘿嘿一笑,說道:“一說起替罪羊,你們就以為讓好人受冤,好像隻有好人能當替罪羊,實際上,壞人也可以嘛,那才是廢物利用。好吧,我換個說法,咱們找個替罪狼,如何?”

  李成棟按住瞿式耜的手,看向李明勳:“執政閣下可是有了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