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橫生枝節的鄭成功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1      字數:4172
  李明勳笑了笑,說道:“那位馬侯爺不是一直想在廣東有話語權嘛,割讓潮州府給合眾國這麽大的事情,沒有馬侯爺怎麽可能呢?”

  二人皆是愣住,他們立刻明白,李明勳所說的‘替罪狼’便是馬吉翔。

  馬吉翔此次來廣州,表麵上是代表天子來考察反正的李成棟的,實際上,這廝已經看上了廣東這塊富饒之地,可以說,明國目前控製的土地之中,無有一塊土地有廣東這般富饒,不僅珠江三角洲還有利潤極大的對外貿易,而馬吉翔想要插手這些,就要有一個合法的身份,而兩廣總督這一職位便是他的目標。

  目前來說,兩廣總督有兩個競爭者,惠國公李成棟和廣東巡撫林士章,這兩個人對這個職位的態度都很曖昧,二人很清楚,這個總督職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另外一個人當上之後,絕對不能影響自己的利益,相對於有粵西四府這塊固有藩地的林士章,餉源地還沒有完全確定的李成棟更想得到這個職位。

  馬吉翔來到廣州之後,一方麵壓製李成棟,給他找各種麻煩,一邊拉攏林士章,可惜的是,這個諂媚小人終究是最廣東的局勢看不清,不知道這片土地上,合眾國是一方無法忽視的力量。畢竟他的前半生不是諂媚高起潛,就是在南明小朝廷中內鬥。

  “這個時候,就不要內鬥了吧。”瞿式耜略微有些猶疑,李明勳雙手抱胸看著他,他並不認為瞿式耜可以拒絕,畢竟這是極好的建議,而瞿式耜的猶疑是來自忠臣的本能——不做任何有損國家利益的事情,但現在對大明有用的不是迂腐忠臣,而是懂得權衡的政治家。

  瞿式耜便是現在永曆朝廷中少有的政治家。

  “不!就這麽辦吧,為了大明,每個朝臣都應該奉獻自己的一切!”瞿式耜一拳砸在桌子上,堅定的說道。

  李明勳稱讚道:“大明朝廷應該慶幸,危亡關頭,還有瞿首輔這類力挽狂瀾之人。”

  李成棟可沒有想到瞿式耜會是這般人,這與他印象中的明國士大夫可不同,雖說他也樂得如此,但總歸還有顧慮,李成棟問道:“首輔大人,末將聽聞馬侯爺是天子近臣,極得天子信重。”

  “就是因為得天子信重才要為天子承擔責任,馬吉翔不是總說,有人汙蔑他是我朝的馬士英嗎?既然他不想做馬士英,那就做一次嚴嵩吧!”瞿式耜堅定不移的說道。

  大奸臣嚴嵩是嘉靖朝的首輔,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是為嘉靖皇帝背了黑鍋。

  “那天子呢,這般大事,總不能先斬後奏吧。”李成棟又一次問道。

  “如果能說服就說服,說不服就逼他就範!”李明勳插嘴說道,也算是說出了瞿式耜不方便說的。

  “就範?如何能讓天子。”李成棟實在不敢想。

  李明勳無奈搖頭:“廷楨將軍,如今天子在肇慶,你隨便動動手腳,他就能認清形勢,比如兵諫、鬧餉、兵變之類的,當兵吃糧天經地義,皇帝老子不給糧食吃,鬧一鬧總歸沒錯吧。”

  這在明末已經是很稀鬆平常的了,去年在武岡,一個小小總兵就敢挾製天子,索要兵馬大權,此次清軍秋冬攻勢,皇帝更是被郝搖旗那個夯貨一路裹挾到了南寧,如果不是被當地土司搗亂,估摸天子還在郝搖旗營中喝西北風呢。

  瞿式耜揮手製止了李成棟的疑惑,讓天子同意這並不算什麽,說白了,逃跑皇帝又不是太祖成祖,哪裏會真的君王死社稷?瞿式耜說道:“現在主要的問題是如何讓馬吉翔就範。”

  李明勳笑了:“這個很簡單,首先,把兩廣總督的職位讓給他,其次,讓天子答應,如此,這為大明籌餉借兵的大功勞就屬於馬侯爺了。當然,合眾國這邊也會配合的,我們會告訴天下人,馬侯爺是我們中華合眾國親密朋友,為兩國的友誼和共同利益作出了巨大貢獻。”

  “可馬吉翔。”瞿式耜還是有些猶豫。

  何文瑞和李明勳相互看看,都是無奈的搖頭,這正人君子玩陰謀詭計就是瞻前顧後,真的賣國賊是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士大夫和百姓需要一個出氣筒,何文瑞說道:“首輔大人,無需這般瞻前顧後,我們說是馬吉翔,首輔和廷楨將軍說是馬吉翔,天子也說馬吉翔,是不是馬吉翔還重要嗎?”

  好嗨喲,感覺人生已經達到了!

  好嗨喲,感覺人生已經到達了巔峰!

  好奪目,好炫彩!

  用後世一句歌詞來形容永曆二年四月到五月的馬吉翔實在是太恰當不過了,這兩個月的時間,感覺世界都在偏愛於他,先是合眾國執政官和親信何文瑞幾次三番上門求見,送錢送禮送女人,接著香港和澳門的商人找上門把他當祖宗一樣供著。

  而坊間還傳一個消息,因為林士章和李成棟互不相讓,一向與馬吉翔作對的首輔瞿式耜提請天子,請馬吉翔出任兩廣總督一職。

  權柄、金錢和女人,馬吉翔一時間全都有了,別有用心者甚至稱其為馬皇帝。

  而在馬皇帝的紙醉金迷之下,合眾國與明國之間的秘密條約進行了詳細的商討,其中一項重點就是如何勸服盤踞在潮州府海岸線的鄭成功離開。

  在這方麵,隻有瞿式耜這位首輔兼鄭成功師兄才能解決,而瞿式耜首先勸說合眾國一方妥協,而李明勳並沒有過多為難瞿式耜,而是選擇了妥協,首先把南澳島從原本的方案中割離出來,合眾國不再要求對其管轄,但要求國姓不得在廣東境內進行任何軍事和民政行動,作戰和收稅都是不行。

  李明勳之所以這般幹脆,還指望著鄭成功快點去琉球去找日本人的麻煩呢。

  南澳島。

  五月原本就是南方熾熱的季節,即便在這個汗流浹背的季節,國姓鄭成功仍然是在大中午會巡視軍營的將軍,這個年輕的領袖擁有尋常人沒有的堅韌和古板,他製定了許多苛刻的規則,凡是違反規則的人,無論是他的親信和同族,還是營中普通一兵,都會被無情的鞭打甚至付出生命。

  戰爭就是最大的熔爐,許多人變成了渣滓,活下來的無一不是真金,鄭成功就是其中一人,他早就不是那個閩海王家的公子哥了,在他身上,已經具備了一個領袖該有的全部素養。

  贗本按照計劃,四月西南風一起,南澳島這支經過合眾國援助的艦隊會拔錨起航,在基隆港稍事休整,即可前往琉球,然後以琉球對大明不忠的名義控製這個被稱之為萬國津梁的國家。

  (琉球新王登基,來福建請求隆武封王,隆武死了後,使者自行決斷前往北京找滿清,琉球王不知道這一切,等到永曆三年封舟到了,才是明了。)

  但廣東反正改變了這一切,鄭成功看到了機會,一個壯大己方勢力的機會,要知道,其之所以答應合眾國占領琉球的請求,目的就是為了壯大自身,而眼前擁有一個很好的機會。

  南澳島地處福建和廣東交界處,自從福建陷落以來,鄭成功憑借百十艘船和幾千兵,在兩省四處出擊,登陸打糧,靠的可不是什麽天才的指揮,而是對手的有意放縱,在南澳島北麵的大陸上,駐紮著兩部兵馬,一部是李成棟的部將郝尚久,另一部則是原本鄭芝龍的部曲,施福施琅二人,前者隻有三千餘兵,而後者則擁有萬餘人,其中過半是福建帶來的老兵。

  施福舅甥二人對鄭成功在閩粵的軍事行動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到了李成棟反正,施福二人則秘密聯係上鄭成功,希望可以改旗易幟,跟隨鄭成功。

  實際上,這二人在李成棟麾下就活的很憋屈,給清廷的奏折中,李成棟屢屢提及施福部‘脆弱不堪’,用這種手段強奪福建兵的糧餉和封賞,兩人自然想改換門庭。

  鄭成功巡視完軍營,回到了自己簡陋的房間之中,見鄭鴻逵已經在其中等待了,他端起桌上的茶杯,連喝了幾大口,問道:“四叔,施福如何回答?”

  鄭鴻逵前兩日陰潛入潮州府內,聯絡上了施福,這次回來自然帶來了回信,鄭鴻逵說道:“這二人還是感念大哥當年的恩情,願意和你一起舉事,隻不過這二人仍有顧慮,認為蝸居南澳一島,無錢糧養兵,前景不明。”

  鄭成功一拳砸在桌子上,喝道:“施福二人都是朝三暮四之輩,當年若非其愚蠢,我鄭家也不會落得今日地步!還敢在軍略之上指指點點,真是不知所以。”

  實際上,雙方的矛盾在於,施福二人不滿鄭成功剽掠養兵的策略,然而,鄭成功也沒有其他法子,現在的明軍都是如此。

  “實際這二人是想讓你奉永曆為主,得潮州封賞以養兵。”鄭鴻逵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鄭成功何嚐不想在大陸有一塊穩固的根基,但得潮州就要麵對來自福建的威脅,自己與廣東李成棟有血海深仇,與永曆朝廷恩義未結,背無後援,如何支持呢?

  “阿森啊,不如把琉球的事兒跟他們說了吧,咱們這計劃成功可能性很大,海外有一根基,這二人必然來投的。”鄭鴻逵見自己侄子不表態,小心問道。

  鄭成功搖搖頭:“不可,時機未到!”

  鄭鴻逵頗為無奈,想了想說道:“其實這二人也有不同,施福沒有多少牽掛,倒是那施琅,年輕氣盛,不想剽掠養兵,其言,東南明軍,名為官兵,實為島寇。這二人,倒是施福好溝通些。”

  “恩,這倒是在我意料之中。”鄭成功的眼中出現了一抹亮色。實際上,施福也是鄭氏一脈中的老人兒,當年跟著鄭芝龍在海外為寇,什麽壞事沒有幹過,沒有什麽道德枷鎖,倒是施琅,自小錦衣玉食,雖說文章不成,倒也讀了不少聖賢書,如今卻是迂腐了些,鄭成功何嚐不是如此呢,當初也是嚴明軍紀,但肚子是誠實的,總歸還是走上了那一步。

  “那就是隔開這二人,隻與施福談。”鄭成功道。

  鄭鴻逵試探問道:“郝尚久呢?”

  鄭成功冷冷一笑:“當年在江西殺我先帝的便是有他,國仇家恨,豈能不報!四叔,我們先聯絡施福,爭取攻上大陸,先滅了郝尚久,在潮州聚集錢糧,再行出海琉球,那時實力精強,大事如何不成?”

  鄭鴻逵聽鄭成功有火並之意,道:“阿森,你可要想好,如今天下義士都謀求抗清禦虜,如今郝尚久已經是大明王師,我等動手襲擊,那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天下百姓如何看你,各地義軍如何待你?”

  鄭成功道:“我鄭成功背父救國,本是罪臣,此生誌在恢複,如何再能拘泥小節,什麽天下百姓,什麽義軍盟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亂世要有實力,沒有實力,什麽都無從談及!

  四叔,說白了,能對我等威懾的也就隻有東番,可如今其指望我替他攻擊琉球,擾亂東瀛,有求於我,自然不會過分苛責的。”

  鄭鴻逵最擔心的本就是合眾國,聽鄭成功這麽一說,便是有了幾分把握,他思索之後,說道:“好,既然如此,我便再去一趟潮州城,找施福相商,阿森,你在南澳厲兵秣馬,等待我的消息吧。”

  說罷,鄭鴻逵轉身離去,鄭成功咬著牙,拳頭握的嘎嘎作響,麵對蒼茫無盡的大海,鄭成功自語道:“無毒不丈夫,這個時候了,如何還能拘泥於一點虛名!”

  五日後,鄭成功率領三千人左右的軍隊在在澄海登陸,上岸收繳賦稅,遭遇了郝尚久部的阻止,鄭成功以此為借口,聲言郝虜助逆,不清不明,發兵征討,而施福在潮州一帶作為內應,連敗郝尚久,將其圍困在潮州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