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穢毒蠅的羽化時間相當短暫，據學者們觀察到的最快紀錄，僅需四十五秒，傳言它們是惡魔的子嗣，所以成長速度驚人。平均每具戰爭巨獸屍骸能孵出十隻毒蠅，它們還來不及等沾染的屍水幹透，便嗡嗡亂飛。

  “射下它們！”

  “該死，速度太快了！”

  汙穢毒蠅和所有蒼蠅一樣能感知風向，擁有飛行閃避精通，沒有一根箭能碰到它們。因為提早羽化，它們饑渴難耐，撲到離自己最近的目標頭上，濕漉漉的口器插入目標孔竅，注入毒液（主要成分是屍體FǔBài產生的積液），這一切僅在半秒內完成，隨後迅速飛離，等待目標毒發倒地再回來大快朵頤。它們會連續攻擊視野內的其他種族，就算獵物總數超過它們當天食量也沒關係，超出的部分可擔當幼蟲的儲備糧，絕不會有一丁點浪費。兼具食量大、機動性強、繁殖能力強三個特點，汙穢毒蠅雖然是低級兵種，但貽害無窮，早在很久之前便被生靈滅絕，也不知道沃特波勒卡倫大人（死靈馴獸師）用了什麽神奇手段，竟能讓之重現於世。

  死靈生物即將拿下這麵山坡。

  就在這時，道道金光從山上掠下，是一個個歡笑著的安琪兒，它們如追蹤導彈一樣準確無誤地接近汙穢毒蠅，兩者接觸便產生光暗屬性衝突，把毒蠅炸成爛肉。僅需半分鍾，汙穢毒蠅全滅，瞑目射手和零星幾個士兵逃過一劫。

  人類那邊士氣大漲，而黃昏帝國這邊攻勢為之一窒。是正義舞曲，那個不折不扣的偏執狂，他今晚第一次出手了。除了他，沒有人會把光元素捏成安琪兒的模樣，也沒有人可以用針鋒相對的打法全殲具備飛行閃避精通、不規則飛行的汙穢毒蠅。和他比起來，區區山坡根本不配稱為天塹。

  “嘖嘖嘖。”狐狸卡卡縮了縮身子，小眼睛從尾巴的遮蓋下偷瞧戰場：“沒有進一步動作，看來正義舞曲的魔力值又被揮霍幹淨了。”

  看到汙穢毒蠅全滅，卡卡其實非常滿意，因為它用一堆低級兵種換來了三轉職業者的出手。作為法蘭吉大人的嫡係，打一開始，卡卡的戰術意圖就是消磨對方的高端戰力，隻要正義舞曲精疲力竭，法蘭吉大人孤身便可踏平整個山坡。

  昆蟲沒有靈魂，瞑目射手根本捕捉不到汙穢毒蠅的動向，優點變成弱點後他連普通射手都不如，隻能憑聽覺施射。在轉職之前他的射術相當平庸，此時毫不意外地被毒蠅撲倒，命懸一刻之際，有人為他趕走毒蠅，還左右攙扶起他。

  “快走！”前麵有人揮舞火把，虎虎生風。

  瞑目射手想要掙脫：“是路易讓你們來的？太危險了，你們不該來的！”

  “你不能死在這裏！你是兄弟們的希望！”左邊的人喊道。

  他說得不錯。瞑目射手雖然隻是中級兵種，但因為屬性生克的關係，在對付死靈生物的時候相當於高級兵種。中級兵種和高級兵種的生命並不等價。

  瞑目射手歎了口氣，配合著開始跑。因為看不見路，他一個人拖慢了其餘幾人的移動速度，先是左邊那人被毒蠅偷襲掉隊，然後是前麵揮舞火把的人倒下。盤旋空中的毒蠅一

  個個落下。在他視野中，溫暖的紅色靈魂慢慢熄滅，顯得廣袤世界更為空曠。他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孤獨和痛苦。他真心希望死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些前途無限的戰友。

  “馬裏奧，堅持住！”他聽見長官叫了他的名字。“快去接應他！快啊！”

  不必為了我而繼續犧牲……

  瞑目射手正好被屍體絆倒，索性放棄反抗，從懷中摸出軍用火油，澆在身上。由於眼球蘊含死氣，瞑目射手的屍體比起普通人類更容易變成死靈生物，所以他們一定會在死前毀掉自己屍身，絕不為敵所用。這是人類所能展現的驕傲。

  忽然間，爆炸聲從四麵八方傳來，毒蠅炸成血肉煙花，徹底消失在這世界上，連一絲腥臭都不存在。

  這是神跡嗎……

  瞑目射手的視野裏還殘留著安琪兒飛過的軌跡。他頭一次看到散發金光的靈魂，區別於紅，區別於藍，也區別於荒涼黑暗。雖然注視金光讓他流下血淚，但他仍想多看一眼，那是久違的陽光顏色。

  天使真的存在？

  神也存在？

  他為何不拯救世人？他為何不終結戰爭？

  忽然有人揪著他領子把他拽起，近在咫尺地破口大罵：“你這個蠢驢，讓你再堅持一會兒，你是聽不懂嗎？！”敢這麽罵他的，也就隻有路易了。

  瞑目射手麻木地聽著。鏖戰讓他的體力和精神都繃到極限，他實在提不起力氣說話。或許是他這種態度更叫人生氣，他臉上挨了一拳。他摔倒在地，這時其他士兵看不過眼，上前勸阻長官。

  “算了！去救中毒的家夥，沒救的就燒掉！”氣衝衝離開的路易邊走邊吼道：“那個該死的女人呢，把她給我找來！，”

  其實不必加“該死的”作為前綴，這裏的女人隻有一個，誰也不會認錯。很快女人就被拽到瞑目射手麵前，重重摔倒在地，可見士兵們是故意為之。盡管遭到非人對待，女人還是咯咯笑了起來，用手肘支起身體，若無其事地坐直。她穿一身黑袍（已然沾了不少灰塵與草葉），雙眼很美，藍得和湖水一樣，頭發是怪異的綠色，臉頰瘦得往內凹陷，嘴唇因幹燥而皴裂；過於細的雙腕上戴著一副連著鎖鏈的木枷，雙手不能自由活動，指甲倒是剪得幹淨，但應該不是自己剪的，因為指甲邊緣過短，指尖全是小傷口。

  嗅了嗅，女人笑道：“嗨，帥哥，你是因為眼睛的排斥反應太過痛苦，所以終於忍不住要自殺嗎？如果考慮到我們在和黃昏帝國交戰，燒死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如果你想離開得安詳一點兒，我也可以為你開幾個處方藥，免費的。”

  “碧淇，你知道剛才那些蒼蠅是什麽嗎？”瞑目射手問。

  女人想攤手，但束縛的雙腕讓她很難做到，隻好聳聳肩：“達克尼斯在上，就算是死靈王者也未必盡知每一種死靈生物，何況我這個半吊子死靈法師呢？拜我們偉大的神恩祭司所賜，一具樣本都沒留下，我就更難以判斷了。”

  “或許還有一些蒼蠅沒孵化。”

  女人愣了兩秒，叫道：“帥哥你真聰明！確實有這個可能！不過如果我現在離開你的身邊，下一秒就會有冷箭把我擊斃，你

  覺得呢？”

  她說得不錯。她的身份相當敏感，明麵上是瞑目射手的專業護理，實際上是黑暗教會交給亞斯坦特軍方的人質。在軍隊裏，這些人質的待遇比戰俘還要差。

  “走，我們一起去看。”抓緊鎖鏈，瞑目射手把女人拖起來。“給我指路。”

  因為黃昏帝國沒有展開攻擊，所以兩人得以自由行動。女人扶著瞑目射手的臂彎，兩人親密得就像情侶。他們小心地繞過滿地打滾的士兵蒼蠅的毒素會引發嘔吐與癲癇，受害者雖不致死，但會醜態百出、渾身汙穢。空氣中彌漫著嘔吐物的酸氣。

  “其實你不用管閑事呀？應該先照顧好自己。你是這裏唯一的瞑目射手，你要是死了，我的下場會怎樣？是被調到其他營地照顧下一個帥哥呢，還是會被士兵們先奸後殺？”

  沒有理會女人，瞑目射手摸索著死靈戰爭巨獸的屍骸。手感綿軟，戳一下之後並不會很快彈起。

  女人畢竟是死靈法師，興趣很快從對話轉為研究屍骸。她在肌肉組織裏扒拉了一會兒，雙手捧出一個黑色蛹殼：“你看這尺寸！”

  瞑目射手：“我看不到。”

  “噢，我總是忘記這一點。這個東西我要拿回去慢慢研究。我們趕緊回去吧，免得他們誤會，以為我要拐走你。”

  “死靈生物為什麽可以不摔跤？”

  “因為靈魂力場。你知道蝙蝠嗎？蝙蝠通過超聲波來避開障礙物，高級死靈生物的本領更在其上，可以放射靈魂波長，以波長為事物描上輪廓，自然就看得見靈魂以外的東西了。你現在就和最低級的骷髏兵一樣，隻能看得見靈魂之火，很正常。”

  “你的意思是，如果有高級死靈生物的眼睛，我就可以看得更清楚？”

  “唔……就算換上一雙龍巫妖的眼睛給你，其實效果也差不多。真的要有那麽稀有的材料，也不會用在你身上啦，你不知道在你前麵有多少鬼杖法師在翹首以盼。另外，說句不中聽的話，瞑目射手都是庸才，給太好的材料也是浪費。”

  “我當然知道這點。”

  對於想轉職瞑目射手的誌願者，軍部會先展開考核，有軍事特長或者有高級職業技能的會被篩選出去，有發展潛力的也會被排除，剩下那些庸才方可轉職瞑目射手。他們其實都是失敗者，拿來當炮灰再合適不過。

  女人咯咯笑起來：“別生氣，其實死靈法師和鬼杖法師也是庸才。鬼杖法師還好，隻是局部與死靈生物遺骸融合，死靈法師是可以把自己變成巫妖的。他們都不知道死靈魔法的精粹，才會走出這樣的歪門邪道，可笑的是我們一直將之奉為真理。但是有位大人物不一樣，他硬生生走出了一條大道，轉職為魔導師，連魔法師公會的糟老頭子們都得對他客客氣氣。他可是我的偶像哦。”

  她話鋒一轉：“我也是庸才，所以才被當做棄子派到軍隊裏。所以咯，我和帥哥你是同病相憐啦！怎麽樣，我安慰人的技術不賴吧，心裏是不是好受多了？”

  瞑目射手：“廢物利用？”

  “廢物利用，可以這麽說。”

  “那說明我們還有用，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