穠麗山莊的天氣很好。

  當死靈王者離去後，這兒的陰雲稀薄了不少，以至於天色陰沉卻又陰沉得不徹底，總顯現出不甚明亮的太陽。在這樣曖昧的光照下，凋敝破敗的穠麗山莊別有一番味道，就像是被糟蹋得衣不蔽體的佳人，在表達抗拒感的同時還捎帶一絲誘惑。

  死靈滋養者、葛蘭德正以人形姿態坐在一處斷壁上。在他麵前，一隻隻死靈戰爭巨獸或趴著或躺著，都在悠閑地曬陰雲。絲絲色調暗沉的霧氣從葛蘭德身上彌漫開去，而巨獸們都愛死這種氣息了。

  “我……我，我也有職位了！”少年滿心歡喜，臉上都明媚得能拿來曬被單。小白走得雖然匆忙，但仍不忘提拔他，讓他統率死靈戰爭巨獸。

  而在山莊內，斯考爾拿著煙鬥，對毒蔦蘿說：“唉，那個白癡皇帝說走就走，完全沒理過咱們感受，多沒禮貌啊！”

  “哦嗬嗬嗬嗬！六月陽光陛下也素（是）心係國家嘛，我當然不會介意啦！”毒蔦蘿掩嘴笑道，然後又抿著嘴，眼神往下撇，流露些許寂寥：“那個……嗯，你們不多留幾天嗎？畢竟還有很多士兵的傷都米（沒）好。”

  “不了不了，反正我們也剩不下多少傷兵了，嘿嘿。說實話我挺惦記家裏那一百萬黴菌巡遊者的，也不知道布瑞恩有沒有把它們都浪費掉。”無論對方再怎麽可憐兮兮，斯考爾都不作理會。他用力嗅了嗅穿堂而過的風，笑道：“這剛好是送我們回家的風向！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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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格鮑沃，首都，皇宮。

  披著睡袍的國王走在花圃中。這個時節，幹枯的花枝都已發出新芽，看上去總算沒那麽難看了。國王還時不時地俯身，饒有興致地撫摸那些芽枝。

  走了一陣，跟隨在他身後的皇家總管道：“陛下，是時候享用早餐了。另外，情報部部長正在餐廳等候，準備向您匯報工作。”

  “好，我這就去。”國王隨意揮揮手，然後挽了一把睡袍，不讓它從右肩上滑落。他不由埋怨道：“這個真麻煩。現在都春天了，能不能隻穿一件？”

  “恐怕不行。”皇家總管寸步不讓。

  來到餐廳，國王對情報部部長點點頭，道：“你也坐。這麽快就回來，是不是和黃昏帝國有關？”

  “是的。今天接到報告，黃昏帝國不僅幫助穠麗山莊擊退了精靈，更擊退了瓊尼與正義舞曲。”部長以訓練有素的姿勢坐下。雖然麵前也擺上豐盛的早餐，但他依舊沒有解開臉上的黑布。

  “嘖！兩百萬就這樣沒了。”國王驟然流露出懊惱的神情。

  總管低聲道：“陛下，不要太計較小錢。”

  國王歎了一句：“連吃飯時間也要被說教，我恐怕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國王。嗯？這個叫什麽來著？”他叉起一塊肉，細細咀嚼。

  “香煎黑椒鱈魚，用的是今年開春頭一批鱈魚。因為礁石群島被人魚掌管的緣故，鱈魚比往年的數量要少八成。”總管道。

  “我記得這個味道了。噢，西北邊……是格裏芬家族獻上來的嗎？算一算，他們的嫡長子在西北行省也有三年了吧，讓他在下個月之前調回首都。聽說他除了泡女人就什麽都不會？讓他去工程監修署，擔任副署長。”

  “噢，說到家族，我有一個新想法。你們放出點風聲：我同意他們把黃昏帝國當做賭桌，隻要別鬧得太大就行，畢竟黃昏帝國已經是我們的經濟殖民地了嘛。天啊，我愛死蜂蜜牛奶了。”

  國王一口氣喝了半杯飲料，再一看，不禁嚇了一跳：情報部部長臉上黑布原封未動，但他麵前的碟子已幹幹淨淨，能照亮人臉，仿佛變魔術似的。

  “你吃得未免太快了吧！”

  “陛下，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行告退了。畢竟這次計劃失敗，還有很多手尾需要我處理。”情報部部長冷冰冰地站起。

  “那好吧。總管，我能不能再喝一杯？”

  “恐怕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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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夏”大陸，“輔助王朝”公會駐地，教室。

  “白頭鷹輸了。雖然血精靈和死靈生物傷亡慘重，雖然精靈族對外宣稱他們的戰略目標已經達到……但毒蔦蘿還沒死。所以，白頭鷹還是輸了。”

  說這句話時，夢斷關河眉眼間掩不住唏噓。他看著會員們，竟不知接下來該說些什麽。他甚至有一點點難堪：一個“棋手”接二連三地被棋子擊敗，實在有些說不過去。隻有想起六月陽光那“生而例外”的身份，這才讓他稍稍心寬。

  想到這兒，夢斷關河還是選擇開口：“所以，戰爭並不是概而括之的紙上談兵，而是要結合各方各麵因素才能進行的重大智力活動，在這途中，一個錯誤的決定就足以讓人萬劫不複，而一個小概率事件也足以使人反敗為勝。”

  有人舉手問：“會長，您曾說白頭鷹這次擔任指揮冒了極大的信用風險，因為他輸不起第二次。可是現在，白頭鷹再一次指揮失誤——”

  “白頭鷹指揮沒有失誤！”另一個學員立刻表示異議：“你到底有沒有翻-牆看他們的戰術報告？從頭到尾，白頭鷹都把六月陽光算得死死的，完全掌握住戰場節奏！”

  “他有失誤！‘戰敗’這個事實就是最好的證據！盡管他展現了驚人的軍事水準，但他還是輸了！我們要做的不是盲目地推崇他或者為他辯護，而是分析他在哪個環節錯了！”

  這一來，學員們立刻分為兩邊，一邊認為白頭鷹存在重大指揮失誤，另一邊認為失敗結局純粹是運氣使然。大家爭論得相當激烈，不知不覺中反而偏離了主題。

  “大家都靜一靜。”夢斷關河抬手，製止這種雖能碰撞出智慧火花但永無結論的爭吵，望向一位女學員：“芒果，你覺得呢？”

  被點名的學員大大方方地站起，道：“我覺得，白頭鷹必定會卷土重來，在某一個時刻徹底碾壓六月陽光。這次的戰敗對他來說也是一個很好的過渡期，隻要他能調整心態，未嚐不能重新樹立形象。我相信，大神都是隻能被殺死、無法被打倒的。”

  夢斷關河這才滿意地笑了：“芒果你回答得很好。德州撲克是一項賭博遊戲，無上限的德州撲克更是如此，所以有很多巨鯊王——也即是知名牌手——都輸得傾家蕩產，正如現在的白頭鷹，然而巨鯊王之所以成為巨鯊王，就是因為他們從最小賭注的牌桌爬起，一直走回拉斯維加斯的百萬盲注牌桌。我相信白頭鷹接下來的表現不會比巨鯊王差，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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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格鮑沃，某個海港城市，港口。

  一艘船揚起風帆，默默地離開了。沒有人知道，這艘船將開往“哥特”大陸，也沒有人知道，這船上有一位準英雄級實力的女性戰鬥職業者。若是有人知曉她的身份（來自精靈王庭的見習森林祭司），說不定會想要將她納為己有，因為能讓一位高貴端莊的精靈祭司在自己胯下呻吟是一件很有麵子的事情，絕不比成功馴服那位豔名遠揚的血精靈大使遜色。

  現在這位森林祭司就躲在船艙裏，毫無欣賞海景的心思。在來“福音”大陸之前，她也曾為此生未見的浩瀚蔚藍所歡呼，但現在，家裏的一片木屑也要比大海更美麗。她，被視為最有希望繼任森林祭司的辛德瑞拉，已經心灰意冷，說不定在此後的人生裏再也無法突破心理障礙、成為英雄。

  而在另一條航線上，一艘常青樹船（也是戰後僅剩的一艘）正散發著不穩定的綠光，向蠻荒秘境駛去。“餓獸”威廉一如既往地坐在高處——這艘船唯一的高處就是生命之樹的樹幹——並切削箭矢。他的臉色很不好看，因為他帶來的動物兵團幾乎全軍覆沒，而族中精銳戰士也折損大半。等回到蠻荒秘境，他還要盡全力備戰，因為獸人們習慣於春季發動攻勢，情況不容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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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之城”，皇宮。

  清沂來到娑兒的房門前，輕輕敲了敲：“我回來了。”

  沒有回答。

  推開門，清沂看見娑兒。

  娑兒穿著一件黑色抹胸蓬蓬裙，紮著有些亂的馬尾，乍一看好似長大許多。她安靜地坐在床上，雙手懷抱著咒怨娃娃，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前麵。清沂知道，她已經這樣子好多天了，誰來了也都沒反應，簡直是自閉症患者。

  現在她有了反應，那雙失去生機的大眼睛看向清沂，儼然是放大版的咒怨娃娃。她聲音嘶啞地道：“爸爸，你回來啦，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