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卡文特閣下，還有埃德蒙閣下都是副議長，哦，高區議會的副議長，那應該能代表太陽高地。雪人的情況，還有我們的推測和建議都傳達到了。”

  瓊恩簡要說明了情況，再遞上一封信。

  信上有雪人的概略圖示和對付辦法，以太陽高地的力量，這足以讓他們解決雪人的威脅。至於雪人背後還有更可怕的敵人，大寒潮說不定也是由其製造的，必須出動飛艇探索，瓊恩就隻能給出警示和提出建議了。

  “我們還要去大深穀，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在這裏補充一下煤、水還有食物。”

  瓊恩的目光在兩位副議長之間來回，他搞不清楚誰說話更管用。

  “這段時間蛇民的確有些活躍，不過就算是他們裏麵最瘋狂的那些人……掠食者？無所謂，反正都是蛇民，也不敢靠近太陽高地，他們連我們蒸汽雪橇的外殼都砸不破。”

  還是精壯中年的卡文特說：“至於雪人，倒是聳人聽聞，不過隻要卡住關節就動彈不了，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他的目光也一直在遠處的初火號和近處的瓊恩身上來回：“跟這些相比，我倒是對你們這架……蒸汽飛機更感興趣。”

  他的語氣變得不善：“這玩意，真的不是哪個逃亡的蒸汽工程師造出來的？還有什麽曙光城，好大的口氣，是那家夥建起來的破爛聚落吧？”

  老邁的埃德蒙歎道：“卡文特，警衛隊剛裝備的蒸汽機槍，就是來自河岸城的技術。這位……瓊恩，也說了曙光城是從河岸城分出去的人建起的。”

  老頭嘴角翹起，不知道是什麽情緒：“就建在希望城的廢墟上。”

  卡文特還不罷休：“河岸城就是一幫農夫，哪懂得那麽多，肯定是從太陽高地偷去的！”

  “誰都知道，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們懂得怎麽運用蒸汽的力量，就連鋼鐵堡那幫工匠也隻知道照著我們的圖紙造機器。”

  他招呼部下：“去把那玩意扣下來！”

  瓊恩瞠目，他想過最壞的情況，但沒想過太陽高地的人會這麽直接，這麽無恥。

  埃德蒙的語氣要柔和得多，可用意是一樣的：“我們可以提供補給，不過有些事情也的確需要澄清，瓊恩，你們就先在這裏休息下吧。”

  一直守在艙門的凱文叫道：“你們想幹什麽！？”

  蒸汽機槍的傳動杆吭哧吭哧轉動，警衛們頓時止步。

  他們聽過這種聲音，用迷你蒸汽機驅動，可以連續發射的蒸汽槍，前幾天才見到。

  “你們想幹什麽？”

  瓊恩憤怒的質問：“我們好心來提醒你們，你們居然還想搶我們的東西？”

  卡文特臉色鐵青，冷哼道：“小家夥，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太陽高地還需要你這樣的小孩提醒？連自己的身份都澄清不了，哪來的資格說這種話？”

  “說什麽搶，河岸城暗地裏搶走了我們多少東西，你知道嗎？”

  “你當然不知道，因為帳得從希望城算起！”

  “你還得感謝希望城偷了我們的東西，讓你父親甚至爺爺活了下來，再生下你，有了來到太陽高地，站在我麵前指手畫腳的機會！”

  這是個壓根看不起太陽高地之外的家夥，覺得所有關於鋼鐵與蒸汽的知識都是太陽高地的，天知道他是怎麽當上副議長的。

  瓊恩暗暗後悔，來太陽高地之前，應該先跟飛艇商人傑金斯好好聊聊，了解一下這裏的情況。

  老頭埃德蒙打圓場：“卡文特以前是警衛隊長，警惕心很強，他不是有意為難你們。”

  “我們會盡快召開會議，在會上你跟我們說清楚就行了。”

  “你說的事情很重要，我們需要了解更多情況。”

  “這場大寒潮的確有些奇怪，我們也在擔心啊。”

  警衛們遠離了飛機，但又圍到了瓊恩身邊，讓瓊恩更加警惕。

  他抱著一絲僥幸問：“會議？什麽時候能開？”

  這絲僥幸並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太陽高地。

  出發前他和蒸汽之神有過一次討論，沒錯，討論。

  按理說“討論“這個詞不該用在神祇和凡人之間，可瓊恩確認，那真的是次討論。

  蒸汽之神先告訴他，不管雪人和大寒潮背後是什麽，那都不是凡人可以抗衡的力量。

  “這個世界即將毀滅，就在這場大寒潮裏毀滅。”

  “我不是來拯救世界的，隻是來拯救靈魂，一些像你一樣，不放棄希望的靈魂。”

  當時瓊恩花了很大力氣才鎮定下來，連蒸汽之神都說無能為力，這個世界還真是沒救了。

  “能救下更多人嗎？”

  他問蒸汽之神：“能多一個都是好的。”

  蒸汽之神笑了，說哪怕真的有全知全能的神，也救不了所有人。

  瓊恩說那就盡力而為，能救下多少算多少。

  蒸汽之神說這沒錯，但怎麽知道算是盡力了，又怎麽確定救到了足夠多的人呢？

  瓊恩明白了蒸汽之神的意思，必須預先設定好目標。

  先確定哪些人可以救，哪些人不值得救，再集中力量去救哪些值得救的人。

  不過連雪人和大寒潮之後的力量到底是什麽都還不清楚，更不知道到底該怎麽拯救，這個目標暫時也定不下來。

  所以才有了這趟“環世界飛行”……

  蒸汽之神原本要求造好飛機就直飛大河對麵，探索大寒潮背後的東西。然後再回來做相應準備，包括去其他城市發布警告，動員他們一起努力。

  瓊恩則認為應該先發布警告，把大家都動員起來，再去大河對麵搞清楚情況。哪怕隻是多出一艘蒸汽飛艇，或者一個熱氣球參與探索，也能加快進度，同時讓各座城市有更多的準備時間。

  “蒸汽之神的安排肯定有超出自己認識的原因，但我的想法也要說出來。”

  瓊恩原本揣著這樣的心思，對蒸汽之神的方案提出了異議，沒想到祂同意了。

  蒸汽之神說：“這隻是具體的細節路線，不過選擇這條路線，說明你希望自己做到更多，這是好的。”

  瓊恩的壓力也由此而來，相比之下，駕駛新舊世界都從未有過的蒸汽飛機環繞世界，這個任務倒是輕鬆得多。

  他預料到說服太陽高地是很困難的，但沒想到連開頭都這麽難。

  如果這位埃德蒙副議長說會議馬上舉行，那還有一線希望……

  埃德蒙依舊保持著和藹之色：“舉行高區臨時會議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不過事情非同尋常，我們也會加快腳步，爭取在……兩天後舉行。”

  卡文特冷聲說：“在那之前，先得審查你們的身份，確認你們不是來散播謠言，蠱惑人心的！”

  他又指向初火號：“當然那個玩意也得交給我們，讓我們確定不會對太陽高地造成安全上的威脅。”

  瓊恩歎氣，他不得不放棄太陽高地了。

  從河岸城到曙光城的那段經曆，讓他已經明白，愚昧、短視、誤解、偏見的背後，還有利益這樣的魔鬼，讓人們不願意冷靜而理智的看待問題。

  如果強行拔除這樣的魔鬼，那他們也就成了魔鬼，因為那樣不僅解決不了問題，還製造了更多的血腥和仇恨，跟盡可能拯救每一個人的目標背道而馳。

  所以他才會帶著大家離開河岸城，建立曙光城。

  現在的太陽高地，就像之前的河岸城……不，比河岸城那些莫裏斯們更頑固，也更強大，根本不是他們能夠撼動的。

  那就讓他們為自己的命運負責吧……

  瓊恩這麽想著，搖頭說：“抱歉，兩天時間已經足夠我們通知到每一座城市了，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

  “信已經送到，你們信不信，願不願意行動起來，那是你們的事，我們也管不了。”

  他向兩位副議長微微鞠躬，轉身就走。

  警衛隊員攔住他，一左一右按住他肩膀，他高喊：“凱文！不要亂動，把手從機槍上拿開！”

  卡文特叫嚷著：“把其他人拉出來！怕什麽，他們還敢在這裏開槍？”

  埃德蒙則憐憫的歎息：“瓊恩啊瓊恩，你或許覺得委屈，可你好好想想，你連身份都說不清楚，操縱著大家從未見過的奇怪機器來到這裏，說這個世界快要滅亡了，讓我們聽從你的命令，耗費人手和物資，去做意義不明的事情，誰會相信？”

  被兩個警衛押著，瓊恩並不慌亂，他平靜的說：“我以為太陽高地的人崇尚智慧，會拋開表麵的東西，看到深處的真相，真是可惜。”

  一個警衛哈哈笑道：“我們當然崇尚智慧，把你們那個玩意上麵的木板拆掉，不就能看到裏麵是什麽樣子了？”

  另外一些警衛向初火號逼近，凱文急得抓耳撓腮，卻真的把手從機槍上挪開了。

  塔姆和露露跳下飛機，前者還一副要講道理的樣子，後者卻拔出一柄狼牙匕首，嘴裏發出嘶嘶的叫聲。

  警衛嚇了一跳，又馬上反應過來。

  “蛇民！這是個蛇民！”

  “是奸細！他們真的是來搞破壞的奸細！”

  卡文特的一邊嘴角高高翹起：“果然是這樣，老實交代，你是什麽人！？”

  埃德蒙看著瓊恩，注意到瓊恩額頭的動靜，眼睛驟然睜大。

  瓊恩說：“我是蒸汽之神的選民……”

  話音落下，額頭上的黑石噴發出濃稠金光，周圍的空氣也遊動起來。

  押著他的兩個警衛驚呼著放手，不迭退步，嘴裏嘶嘶抽著氣，手也不停甩著，似乎剛才抓著的不是人的胳膊，而是燒紅的鋼鐵。

  金光又蕩開有力的衝擊，似乎能融化靈魂的恐怖熱浪急速蔓延，周圍一圈人，包括卡文特和埃德蒙倒飛出去，在雪地裏摔成仰八叉。

  瓊恩自己也是意識恍惚，他像是被無形的絲線操縱著，轉身走向初火號。

  他的身體罩在一圈金光中，周圍的積雪急速融化，升騰成白霧，又被驅散，形成了一道人形颶風。

  他就這麽一步步走過去，那些正在跟塔姆和露露對峙的警衛一哄而散，像見到了魔鬼。

  塔姆和露露猶豫著，不知道是不是該上前扶他，凱文卻沒什麽顧忌，跳下艙門，拉住瓊恩的手。

  “嘶……”

  凱文齜牙咧嘴的道：“好燙！”

  他額頭上的黑石也亮起了金光，似乎將那些足以造成真實灼傷的熱量吸收了。

  等塔姆和露露也上前扶住他，兩人額頭上同時發亮，瓊恩才清醒過來。

  “走！”

  瓊恩說：“我們剩下的煤和水應該能撐到大深穀！”

  剛才是蒸汽之神的力量，蒸汽之神並沒教他怎麽說服各座城市，隻會保證他的安全，幫助他克服自然之力。

  這樣的結果讓瓊恩有些懊惱，他覺得一開始就亮明自己的蒸汽之神代言者身份，說不定更有效。

  不過事已至此，他跟太陽高地之間，已經沒有任何信任可言了。

  看著長了兩對翅膀的奇怪機器嗚嗚叫著，用放在腦袋前麵而不是屁股後麵的大號螺旋槳，拖著比蒸汽飛艇還大的艙室在雪地裏滑行了一段距離，然後輕盈升空，剛從雪裏爬起來的卡文特和埃德蒙一臉驚駭。

  卡文特虛弱的嘀咕：“剛才那是什麽？”

  警衛說：“是蒸汽飛機，他是這麽說那個玩意的。”

  卡文特咆哮：“我是說剛才那小子是怎麽放倒我們的！”

  埃德蒙像是在用胸腔說話，發出的聲音跟老樹皮摩擦一樣：“那是……神祇的力量！是真神的力量！”

  卡文特呸的吐了口痰：“那你怎麽沒認出來呢？真神的虔誠仆從？”

  真神教會在太陽高地的勢力很強，這裏本就是真神教會的起源地。埃德蒙這個副議長是掌權主教之一的“秘密”，人人皆知。

  太陽高地的高區居民裏，大多數蒸汽工程師和曆史學家都是無信者，而那些藝術家，以及待在高區無所事事的家眷們，卻大多都是真神信徒，這樣的分布也體現在了高區議會裏。

  埃德蒙嘴巴張合了好一會，才艱辛的道：“真神的力量無所不在，我們這些卑微的仆從，又哪裏全看得明白呢？”

  卡文特拍了好幾下額頭，確認剛才看到的不是幻象，而其他警衛滿臉驚駭的表情，更顯示出答案即便不是埃德蒙說的那樣，也很接近了。

  這位負責安保事務的副議長苦惱的道：“太多人看見了，這要怎麽辦？”

  埃德蒙說：“看來我們得加把勁，確保今天就能召開緊急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