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莫托尼亞聖靈殿，黑發白袍的美麗女主教目光閃爍，顯得有些意外。

  “那個戴米莉，居然趕出了世界，還丟掉了所有學徒和奴仆？”

  “布瑪城的食腦蟲瘟疫得到了控製，沒死多少人？”

  “塔洛絲有了動靜，意誌開始凝結了？”

  她翹起嘴角，淡淡笑道：“紅星和猩紅荊棘，兩家血巫師學院居然聯手了，還真是沒有預料到的變數呢。”

  “真是不錯，進度大大加快了……”

  她用指尖點著下頜，像是在整理記憶。

  然後她恍然：“紅星……那個隻是中級學徒，冒冒失失什麽都不懂的小家夥，看來是誤打誤撞，被塔洛絲看中了。”

  身後破碎雕像裏陰影扭動，傳送著無聲的信息。

  “他的目標就是塔洛絲？”

  “聖靈之女”尤琳揚起了眉梢：“目標真是遠大啊，真不像血巫師。”

  “如果他和他的同伴真的能鋪出通往世界湮滅的最後一級階梯，他想要的，也不是不能給他。”

  “反正塔洛絲之力是最微弱的，算是他應得的獎賞。”

  她擺手說：“不，沒必要盯著他了，到了這一步，我們也該動起來了。”

  “既然我們動起來了，他除了給我們鋪路之外，還能做什麽呢？”

  “你去尤裏烏斯那裏，告訴他，可以做回歸的準備了。”

  “讓他先給元老院施加一點壓力，在他回來之前，還需要一把火。”

  “其他學院還沒動靜，都等著我們動手，然後在帝都坐收漁利呢，他們想得真美。”

  “給他們一個選擇……”

  陰影扭曲，急速消散。

  黑發女主教從桌案上拿起一個銅鈴，輕輕晃動。

  聲音不大，但沒多久，就有人急急進了大廳。

  “尤琳大人……”

  是那個老邁的主教克文斯，他有些惶恐的問：“有什麽我可以效勞的？”

  女主教坐上高背椅，椅子後正是破碎的聖靈雕像，她看克文斯的目光有如聖靈……不，像是比聖靈還要高遠，讓老主教頓時滿背是汗。

  “去通報元老院，魔神的大軍占領了布瑪城，正用瘟疫和魔神之力浸染凡人靈魂，要不了多久就會匯聚起更為龐大的軍隊，到時候他們必然會進攻帝都。”

  “元老院可以不派遣軍團，隨便他們，我們聖靈教會已經組織起三十萬信徒，正在向布瑪城集中。很快我們帝都教區的主教們，也將奔赴布瑪城，率領這支軍隊戰鬥。”

  老主教聽得一驚：“我們也要去嗎？元老院必然會懷疑我們是借機組織教會軍團，他們不會答應的。”

  女主教深沉的笑道：“就這麽告訴他們，相信諸位議員的智慧，他們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帝都中心聖丘，元老院的集會堂裏人聲鼎沸，議員們正在作著日常，隻是聲音更大調門更高。

  “聖靈教會沒有這樣的權利，他們匯聚信徒就已經觸犯了帝國法令！”

  “布瑪城要怎麽辦？那支叛軍還獲得了魔神的支持，那可不是城牆能夠擋住的敵人！”

  “還要繼續爭吵繼續浪費時間嗎？如果我們早點統一意見的話，不管是泰伯爾還是尤裏烏斯，至少能回來一個了！”

  “我們現在不僅需要執政官，還需要更多的軍團！”

  並不算高亢的聲音響起，讓爭吵驟然停住。

  “我願意率領軍團出征，隻需要給我護民官的職位就可以。”

  是那個莊園被燒，全家老小被殺的老議員卡萊斯，他眼裏閃動著憤恨的光芒，氣勢勃發。

  “聖靈教會組織的信徒人再多，也未必能戰勝叛軍和魔神。”

  “他們一旦失敗，敵人必然會更加壯大，從布瑪城到帝都隻有五天路程，我們非常危險！”

  “泰伯爾和尤裏烏斯要帶著軍團回來，至少得半個月，就靠帝都駐守的六個軍團，爭取不了多少時間。”

  他高舉手臂，袍袖滑下，露出精壯的肌肉，還有那斑斑傷痕。

  “由我帶領三個軍團南下，把那些信徒組織起來，編組出一支至少十萬人的大軍，足以把叛軍和布瑪城一起打碎！”

  “不要懷疑我的能力，三十年前我當過軍團長，在座諸位沒多少比我更懂得指揮軍團。”

  議員們沉寂了好一會，又轟然爭吵起來，不過這一次倒不是支持與反對的爭執，而隻是細節上的計較。

  “沒必要帶走三個軍團，兩個就足夠了！”

  “護民官也得有功績才能授予，隻能是臨時護民官。”

  “光有軍團不行，聖靈教會不是想去布瑪城組織信徒嗎？他們也得出人隨同出征，得靠他們對付魔神。”

  輪值的議長使勁敲著木槌，讓集會堂平靜下來。

  議長高聲道：“卡萊斯議員的提議可以作為正式提案，現在我們進行表決！”

  “卡萊斯統領軍團出征，並擁有在中央行省南部征召帝國公民的權利，同意的舉手。”

  “很好，通過，那麽卡萊斯帶領三個軍團出征，同意的舉手。”

  “沒有通過，兩個軍團的舉手，通過。”

  “護民官的職位……”

  元老院議員們正在一項項的將出征計劃勾勒成型時，兩千多雷莫裏之外，加拉迪亞大陸西海岸的雄偉要塞頂層，容顏肅正氣質威嚴的中年人正在跟誰說話。

  房間裏除了他並無旁人，他卻不時的點頭，又無聲的回應著。

  許久後，他身後的陰影微微晃動，再無異常。

  雷莫帝國執政官，統領西方軍團和艦隊的尤裏烏斯吐出一口長氣。

  “快二十年了，都覺得這裏就是自己的家鄉了。”

  “算是一場夢吧，夢該醒了，我也該回真正的家鄉了。”

  “還是有些不舍，不過……我是巫師，異度天宇的巫師啊。”

  他嘀咕著，眼中的一絲猶豫消散。

  十多年來，從普通的軍團士兵一路晉升，小隊長、中隊長、大隊長、百夫長、軍團助理官、軍團長，直至成為統領十個軍團和數百艘戰艦的執政官，他已被億萬帝國人視為帝國的西方屏障，有他在，帝國的海洋和西方的海岸就安寧無憂。

  可悲的雷莫人啊，他們哪裏知道，他立下的所有功績，都是學院通過夏暮島的精靈，操縱海怪送給他的。

  他是異度天宇的巫師，奈恩聖靈下環分院的副院長。異度天宇時間一年多以前進入加拉迪亞世界，為學院完全掌握這個大世界而潛伏下來，直至成為帝國的兩位執政官之一。

  雖然上有學院在聖靈和魔神層麵的滲透，下有通過獨立世界夏暮島的策應，但過程還是充滿了艱辛，在下環分院裏，也隻有他這個快晉升到固化巫師的副院長才扛得下來。

  最艱巨的挑戰，還是靈魂不被世界浸染，以至於心靈中視此世界為家，在立場上產生動搖。

  “傳令！”

  尤裏烏斯止住有些雜亂的思緒，探頭招呼部下。

  “召集所有軍團長和艦隊官開會！”

  等部下們到齊，尤裏烏斯下令：“集結士兵，征集物資，三天後出發。”

  部下異常驚訝，紛紛列舉難處，尤其是西海岸猖獗的海妖，以及隱約出沒的傳說中的至高精靈艦隊。

  “中央行省爆發了叛亂，魔神也入侵了，這時候顧不上海妖，至於夏暮島的精靈……”

  尤裏烏斯淡淡的笑道：“相信我，他們不會出現的。”

  部下問到了另一個問題：“泰伯爾一向跟大人您不合，您在沒收到元老院命令的情況下回去，他恐怕會率軍攔截。”

  尤裏烏斯的笑容更深：“同樣的，相信我，他沒有功夫理會我們。”

  尤裏烏斯所在的要塞東北三千雷莫裏，跨過連綿群山和茂密叢林，一抹素白塗抹著大陸邊緣。

  雪山的的山脊和山巔上，石牆與烽火台延伸出一條連綿防線，若幹堡壘高聳其中。

  這裏是加拉迪亞的雪淵，被人們視為世界邊緣，但超凡者以及駐守在這裏的軍團官兵很清楚，這僅僅隻是一條巨大的縫隙。

  在更北麵那無盡的雪霧之中，還藏著無人所知的秘密，不斷有怪獸衝出雪霧，試圖逃到更溫暖的南方，或者尋找更溫暖的食物。

  對擁有曆史檔案的元老院議員，以及保留下了家族記述的曆史學家來說，雪霧之後是一片相當廣闊的世界，不管是加拉迪亞人還是雷莫人，先祖其實都是從那裏走出來的。

  那裏就是北境，曾經與加拉迪亞大陸緊密相連，在曆史裏留下眾多記述，卻被雪霧阻隔開的地方。

  作為帝國執政官之一，正當壯年的泰伯爾被打發到這裏來防備北境，既有元老院忌憚的原因，也有現實的需要，畢竟陪著他守在這裏的是十二個精銳軍團。

  “誰稀罕當什麽皇帝……”

  某種覆滿冰雪的堡壘裏，泰伯爾丟下來自元老院的羊皮卷，對文字裏隱含的各種提醒和告誡嗤之以鼻。

  “曆代王朝裏，哪個皇帝和國王能有好下場，我隻是覺得尤裏烏斯那個家夥不對勁而已，十多年來都不對勁！”

  泰伯爾出自帝都顯赫家族，跟雷莫家族……也就是皇帝有血脈上的關聯，這正是元老院忌憚他的原因。

  即便元老院刻意壓製，他還是很快崛起了。當然對議員們來說，一個平民出身毫無根基的執政官不夠放心，一個血脈高貴可能複辟皇室統治的執政官也不讓人放心，兩個湊在一起正好。

  大概就是考慮到他真的想複辟，也不會勾結北境的冰雪蠻族肆虐自己的帝國，元老院才把他放在這裏防備北境吧。

  上百年前北境還是帝國的一部分，那裏的冰雪蠻族對塔洛絲的信仰相當堅定。龍火戰爭裏，皇帝戰死帝國簽訂了白金協議後，北境就被蠻族動用奧杜因的力量封閉了。

  議員們知道，那幫蠻族必然不甘心，種種自雪霧中出現的異象都表明，他們已經對帝國恨之入骨。隻要有機會，他們會效仿人類先祖那樣，再度南下，毀滅整個帝國。

  這就是帝國必須在這裏建造長牆放置重兵的原因，而這兩年處處動蕩，更加劇了這種恐懼，泰伯爾才以執政官之身，帶著大軍來到這裏。

  “叛軍算不了什麽，魔神是很麻煩，真正麻煩的還是雪霧之後的蠻族。”

  泰伯爾也是這麽認定的，很清楚自己肩負著多麽重的擔子。

  他抱著胳膊，眺望窗外那無盡的冰雪，吐出濃濃的白霧。

  “就這麽等著真是無聊啊，真希望那幫家夥有點動靜。”

  正這麽想著，冰雪驟然翻攪起來，股股震蕩自天空降下，震蕩得堡壘和長牆上的積雪簌簌散落。

  泰伯爾瞪大了眼睛，震驚得難以言語。

  他的眼瞳裏，一隻巨大到堡壘就像是小土堆的龍衝出雪霧，遮蔽了小半個天空。

  緊接著，橘紅的烈焰落下，罩住旁邊另一座堡壘和大段長牆，數十個身影被烈焰瞬間吞噬，石塊與磚瓦的爆裂聲連綿不停。

  泰伯爾嘴唇扭曲，終於擠出了話：“奧……奧度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