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瑪城，被稱為“魔神之夜”的劫難已是三天前。

  城中黑煙已散，除了若幹廢墟外，這座扼守帝國中央行省南大門的城市仿佛又恢複如常。

  不過街道上行人寥寥，士兵來來往往，緊張的氣氛提醒市民，布瑪城依舊處於戰爭狀態。

  城主府小議事廳裏，爭執還在繼續。

  高照托著下巴，毫無風度的癱在椅子上，看著庫希爾和瑪莫斯為首的兩派吵得麵紅耳赤。

  瑪哈坐在主位上，喊了好一陣安靜，卻沒什麽作用。

  奧麗維拉悄無聲息的進了議事廳，坐回她的椅子，她並不是潛行，而是個子太小沒人注意。

  她向高照傳訊：“確認了，卡萊斯擔任臨時護民官，帶著兩個軍團出了帝都，估計明天就會跟那幫聖靈護教軍匯合。”

  奧麗維拉現在也終於有了超出人體試驗品的作用，戴米莉在布瑪城整合的盜賊殺手公會被她接手，成了為她和高照探聽消息的暗中力量。

  兩個軍團……算上輔兵和臨時加強的平民弓箭手，數目接近兩萬。

  在布瑪城西北麵匯聚的“聖靈護教軍”已經超過十萬了，原本隻是坨大肥肉，有了這支帝國軍，就多了根堅硬的骨頭。

  形勢變化有些快啊，原以為元老院隻會等待執政官帶著大軍回來，沒有膽魄分出守衛帝都的軍團，義軍可以從容吃掉那些由奈恩聖靈刻意送過來的肉。

  現在麽，想必是那個尤琳推動的變化，不給他和奧麗維拉更多發育時間，準備把他們這波前浪犧牲在沙灘上了。

  高照敢打賭，潛伏在帝都的其他學院已經開始準備動手，而尤琳應該也開始全麵啟動奈恩聖靈的布局了。

  自己和奧麗維拉，還有瑪哈這股力量，作為引子，在尤琳的棋盤上，應該也到了退出棋盤的時候吧。

  如果那時候暗中窺伺的就是尤琳的人，她肯定知道瑪哈獲得了塔洛絲之力。作為最弱小又最偏重人類的聖靈，塔洛絲無足輕重，但是個變數。讓自己和奧麗維拉帶著塔洛絲之力出局，從她的角度來看，既能消除變數，對他們也算是仁至義盡。

  所以在她的計劃裏，卡萊斯這支大軍足以消滅義軍，或者驅趕到無法撼動帝都形勢的邊緣地帶。

  眼前的爭執，也正是基於這個判斷而生的。

  庫希爾代表了蠻族加拉迪亞人，他們熱切的渴望打進帝都，被這樣的情感推動，他們認為有塔洛絲庇佑，眼前這支大軍根本不足為懼。

  瑪莫斯代表了解放的本地奴隸和窮苦平民，他們向往的是自由和幸福。塔洛絲雖然偉大，聖靈教會卻沒有承認，前方的敵人太強大，義軍應該向東方進發，遠離中央行省。

  這依舊是義軍起事之初的路線之爭，瑪哈現在沒辦法繼續敷衍和拖延了，她之前答應過占領布瑪城後就做出決定。

  如果義軍的構成沒什麽變化的話，統一認識倒不算太難。大部分義軍成員都是加拉迪亞人，站在瑪莫斯那邊的雷莫人隻是少數。

  但經受了魔神之夜的考驗，義軍在布瑪城又獲得了好幾千忠誠的士兵。這些雷莫人一部分來自城衛軍，一部分是雷莫奴隸和除了債務一無所有的平民，他們渴望離開中央行省，去東方行省開始新的生活。

  義軍內部構成變得涇渭分明，壓製哪部分都不現實，庫希爾和瑪莫斯也已經不是為個人爭執，而是代表他們各自的族群立場。

  瑪哈也提出了若幹意見，但都被否決，她終於忍無可忍，開始丟鍋。

  “聖使大人，您怎麽看呢？”

  被將領們的若幹道目光聚焦，高照卻沒有回應這個問題，而是說到另外的事情。

  “城裏的情況有些變化，那些貴族、官員還有富人們，開始暗中活動了。”

  “他們也聽到了帝國軍團出動，我們被聖靈教會宣布為教敵的消息。”

  “一些城衛軍都被說動，正在策劃奪回布瑪城的行動。”

  高照這話讓將領們反應各異，有的義憤填膺有的不屑一顧。

  庫希爾說：“我們拯救了布瑪城，他們是要恩將仇報嗎？”

  瑪莫斯卻說：“不管是戰還是走，我們都不該繼續留在布瑪城，沒必要理會他們。”

  高照悠悠的道：“最初大家是為了什麽起來反抗的？”

  將領們愕然，瑪哈若有所思。

  高照說：“是為了砸爛奴隸和窮人身上的枷鎖，為了毀滅這個腐朽的帝國。”

  庫希爾大喜：“聖使讚同進攻帝都嗎？”

  高照搖頭：“但我們的力量依舊不夠，沒猜錯的話，至少有一位執政官已經帶著軍團返回帝都了，最快半個月內，起碼十個精銳的帝國大軍就會回到中央行省，那不是我們能夠匹敵的可怕力量。”

  瑪莫斯笑道：“那還說什麽呢，趕緊離開中央行省去東方啊。”

  高照卻繼續搖頭：“你們也看到了，魔神入侵是多麽可怕的事情。我們跑到東方行省不僅無法逃避世界毀滅的命運，還失去了拯救世界……也就是拯救自己的機會。”

  眾人瞪眼，打也不行跑也不行，你到底要哪樣？

  “回到我們起來反抗的初衷上……”

  高照的言語像帶著灼熱氣息的微風，輕拂眾人心靈。

  “腐朽的帝國無法肩負起拯救世界的重任，毀滅帝國跟拯救世界這兩件事情，其實是一件事情。”

  “我們的目標既不是打進帝都去複仇，也不是跑去東方避難，而是匯聚起絕大多數人類的力量，建立能比雷莫帝國做得更好的新國家，可以讓加拉迪亞在劫難裏爭取到更好的結局。”

  “想想塔洛絲重生，她會怎麽做？”

  這一問不僅讓眾人默然，瑪哈更是眼中光亮閃爍。

  塔洛絲真的重生，她要做的就是高照說的，她之所以凡人成神，就是匯聚了絕大多數凡人的意誌。

  瑪莫斯還堅持自己的看法，但說辭卻變了：“我們能夠理解，普通的士兵理解不了。他們很難相信世界正麵臨這麽眼中的災難，也不覺得我們能取代帝國。”

  庫希爾問得很具體：“那我們到底該怎麽做？眼前這一戰要怎麽打？”

  高照把鍋丟了回去：“瑪哈，你應該知道現在最要緊的是什麽。”

  瑪哈點頭，她已經堅定了，她說：“現在要緊的是清理布瑪城，像我們之前在莊園裏做的那樣，殺掉貴族官員富人，分掉他們的財富，釋放所有奴隸，還給他們自由。”

  頓了頓，她補充道：“但不能像之前那麽亂來，那些在魔神之夜裏配合我們的，也願意交出家產，甚至加入我們的人，我們應該善待。”

  將領們都有些懵逼，奧麗維拉替他們說出了心聲：“我們剛剛把那些人救了，現在又殺，這是在幹什麽，玩嗎？”

  高照白了她一眼，這隻沒一點政治頭腦的蠢驢……

  他替瑪哈解釋：“那個時候救，是把他們當做人類一視同仁。現在殺，是為了把人類擰成一股繩，而且也不是不給他們機會。”

  將領們糾結了一會也想通了，在這個事情上倒沒什麽分歧，那些家夥恩將仇報的家夥，本來就該殺。

  庫希爾又問：“殺了之後呢？”

  瑪哈看看高照，高照聳肩，意思是這由你判斷。

  瑪哈決然的道：“我答應過士兵們，占領布瑪城後，大家都會換上鮮亮的鎧甲和嶄新的旌旗，我們要整頓隊伍，然後迎戰卡萊斯的大軍。”

  瑪莫斯還在強調那個問題：“為塔洛絲而戰，為加拉迪亞而戰是很榮耀啊，不過要怎麽讓士兵們明白我們的目標？”

  高照下意識的道：“這個簡單，就告訴士兵們……不，還要傳播出去，告訴所有人。”

  “白金已朽，黑鐵重光。”

  說完就意識到不對，懊惱得想抽自己耳光。

  怎麽隨口又用上了“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話，深潛者會注意到的啊！

  瑪哈和眾人卻是人人身軀一震，雷莫帝國自開國以來就自詡文明之巔，比黃金還要尊貴，“白金王朝”的俗稱，帝國人家喻戶曉。

  當年龍火戰爭之後，為了粉飾戰敗的處境，還刻意把跟至高精靈簽訂的協議稱呼為“白金協議”，既暗含了帝國其實是勝者的意味，又寓意加拉迪亞世界的文明跨入了新的高度。

  至於“黑鐵”的寓意，也是人人都知道。塔洛絲就是黑鐵，她帶領人類反抗精靈的時候，用的是簡陋而粗劣的黑鐵武器，而後建立的人類帝國，也異常樸素粗獷，曆史上那段人類剛剛自立的曆史，就被稱為“黑鐵紀元”。

  奧麗維拉都嘖嘖稱讚：“白金已朽，黑鐵重光……簡潔明了，大家都知道是什麽意思，又很有號召力，我覺得很快會傳播到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