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濃霧彌漫京城之後，這群丫鬟們便蜷縮在自己的破屋子裏，不敢出門去，但這便立刻導致她們的生活來源斷絕了，如若是以前，除夕之夜，將會有異常豐富的食物，被丟棄在街角；而更有甚者，人們將會丟棄很多舊衣服，這些舊衣服雖然並不合身，但依然能夠為她們遮擋寒冷。

  此刻，她們蜷縮著，李若婷和劉振環見他們挨餓，便趕緊出門去，在濃霧中跑遍了京城，終於在天主教南堂附近找到了一個賣包子的商販，將他所有的包子都買了回去。

  但在回去之後，那群瘋丫鬟卻都消失不見，隻剩下那些殘廢的丫鬟躺在地上，沒有發出言語，見李若婷帶著包子回來，都爬過去，哄搶著。

  劉振環對著一個少了一隻手的丫鬟問道：“你知道他們去哪裏了嗎？”

  那丫鬟卻一直在吃包子，嘴巴塞得滿滿的，並沒有回答。

  而這丫鬟身旁一個年紀輕輕就少了一隻腿的小丫鬟坐在地上，說道：“她們說聽到了一個聲音，然後就離開了這裏。”

  李若婷著急地問道：“她們去哪裏了？”

  “大霧漫漫，沒有看清。”

  剛說完，兩人便出門去，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出發去尋找。

  劉振環出來之後，便在濃霧下暈頭轉向，因為不管去到哪裏都沒有發現任何一個瘋丫鬟的蹤跡，劉振環心想，也許她們根本就沒有來這個方向；於是便想要回去，但卻在回去的路上，看見了一個飛天的女人，乍看去，就像敦煌石窟上繪製的飛天女神一般飄逸，但飄過之後，便蹤跡全無，劉振環隻好全力往回趕，回到那裏之後，見李若婷沒有回來，便朝著李若婷的方向追去。

  李若婷出來之後，剛剛追出去，便看見了一個不斷往前趕路的瘋丫鬟，於是便趕緊追過去，但奇怪的是，李若婷無論有沒有加快速度往前追趕，這個瘋丫鬟與李若婷的距離絲毫沒有改變，就像那個老丫鬟講述的牛腿骨的故事裏一般，但李若婷也始終沒有跟丟，最終，那個瘋丫鬟停了下來，而前麵正是欣欣嚷嚷擠在一起的人群。

  李若婷此刻並不知道自己在何方，不過她看見了那個巨大的天坑，就在瘋丫鬟身後數丈遠的地方，於是她便大致了解，此處正是京城的中間。

  劉振環在身後氣喘籲籲地趕來，看見眼前的場景也愣在了原地，但人群雖然擁擠在一塊，且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但並不大，劉振環一把撲向人群，在裏麵尋找著瘋丫鬟的蹤跡。

  但正在尋找的過程中，卻聽見前方一個響亮的聲音說道：“我們是，仆隸，丫鬟，跟班、我們是，賤民，豬狗，但那些王公貴族，那些王侯將相，權勢吮吸豬狗鮮血的鬼！他們鞭打我們，離散我們的骨肉，奴役我們，讓我們像豬狗一樣活著，甚至不如豬狗，他們是，壓在我們身上的大山，我們要搬開他們！粉碎他們。”

  眾人便大聲歡呼著，雖然引起了京城裏那些衛士們的注意，但他們此刻已經全無精力來管理這邊了，隻當是除夕的熱鬧。

  李若婷聽見這個聲音之後，內心裏已經湧起了一股強烈的熱情，仇恨在她的眼中燃燒著，她的眼中飄過了吳應欽和楊婆婆毒打她的時候，凶狠的模樣，她

  渴望將他們都殺死，之後，再將他們的屍體給拋棄荒野。劉振環雖然也感到激動，但身受儒家學說影響的他，內心裏已經在衝突了，但他最終選擇了和李若婷站在同一陣營。

  之後，那個聲音繼續說道：“我們今夜戌時，便趁著那些富貴人家互相拜年的時機，將他們一網打盡！一網打盡！”

  眾人歡呼到：“一網打盡，一網打盡。”

  那人繼續說道：“今夜戌時之前，咱們便在此等候，隨後便跟隨我，一同前往，打殺吸血鬼！”

  眾人山呼道：“打壓吸血鬼！”

  這群人都是京城裏大戶人家的丫鬟們，按照史料記載，雖然明朝廷有規定不能蓄奴，但這些人別出心裁，通過收養義子義女的形式，講這些人力都籠絡到自己的身邊，雖名為義子義女，但待遇和奴隸並無二致；且這些人家，往往都會有數十個奴婢，更有甚者，類似於錢謙益和魏忠賢，家中的奴隸更是成百上千，雖然這些柱國大臣們並不親手虐待他們，但他們的管家以及打手卻是凶暴異常，甚至比之楊婆婆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李若婷便曾經聽當時新入吳應欽府的丫鬟說過，說相比於楊婆婆，他之前服侍的人家中的管家更加凶殘。

  所以，這裏聚集著的人群中，不會出現任何類似於楊婆婆的人，這些人明明也是受到壓迫的人，但隻有其主人給點恩惠，便會死心塌地。倒不是說在怪他們，而是讓他們原本就飽受摧殘的自尊上麵，加上了一層虛假的光暈，便讓他們誤以為自己也是深處其主人的陣營，和那些窮丫鬟們有本質的區別。

  劉振環深知其中的奧妙，但知曉這群人要前去攻擊富貴人家，還是表現出了一絲擔憂；原本，他們是張欽漸派來策反他們的人，但沒成想這群人早就已經矛盾重重，處於風暴中心了。

  李若婷則立馬表示，讓劉振環回去請示張欽漸，劉振環便趕緊往同福客棧走去，但到達之後，隻看到孫老板娘坐在自己客棧的門欄上，在那裏愁眉苦臉，她見劉振環回來，就說道：“客官，回來啦？吃酒嗎？”

  劉振環揶揄之後，便往裏走，卻不見任何人在店裏，便問了孫老板娘，孫老板娘說，這些人全部都在今日早晨退了房，孫老板娘自己的解釋則無非是說，因為除夕啊！

  不過，張欽漸的侍衛們實際上給劉振環留下了話，孫老板娘說：“不過，你的朋友倒是給你留了話，說他們已經去了順慶街上那個周一覽錦衣衛總旗的家裏，在那裏等你呢！”

  劉振環頭也不回便走掉了嗎，完全不理回這個老板娘可能會有千言萬語對他說。

  到達順慶街之後，劉振環便趕緊問路，知道了所在，之後，便前往，之後才發現，原來這個周一覽的府邸就在那吳應欽府的旁邊數十丈的位置。

  在路過吳應欽府邸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朝裏看了看，發現吳府裏已經亂做一團，吳應欽的夫人正在大聲地辱罵這楊婆婆，似乎是因為丫鬟失蹤的事情，他們當然要著急了，因為今日消失的丫鬟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十八個，眼看著就要過年了，不夠人手，難道要吳應欽自己動手端菜洗碗嗎？

  劉振環見此，不禁暗笑起來，心想道：“你們也有今天，到了戌

  時，你們可小心點！”

  之後，抵達了周一覽的府邸，敲門之後，等了半晌，開門的正是張欽漸其中的一個侍衛，進去之後，那個侍衛說：“苦諸葛，張帥已經因事外出，特意讓我在此等候你，向你傳話！”

  劉振環問道：“洪之南呢？”

  “洪先生此刻估計正在按察司的監獄裏探望柳城安。”

  “張帥說什麽？”

  “張帥說，無論你目前處於何種情況，都順勢而去，今夜寅時，在此地集合！”

  劉振環知曉之後，便重新回到了李若婷的身邊。

  此刻，讓我們關注在按察司監獄裏的洪之南和柳城安。

  洪之南再次拿著酒菜前往看望柳城安，柳城安旁邊的沈亦俠則非常期待他的到來，見到洪之南之後便趕緊投去一臉的諂媚。

  柳城安一臉正氣地對著柳城安說道：“你為何還不離開京城，三番兩次來這裏究竟有何企圖？”

  洪之南聽到之後，單膝跪倒在地上，義正言辭地說道：“我們此舉是為了天下蒼生！”

  “亂臣賊子，眼裏哪裏會有家國！”

  “家國即是百姓與君，今日我們已經盡知那真定府劉孟所做下的肮髒之事，願與柳千戶攜手誅殺劉孟，以正天道！”洪之南一臉正氣地說道。

  “此事自有朝廷定奪，我等安能插手！”

  沈亦俠在旁邊一直聽著兩人的話，這時候忍不住插嘴道：“皇上即是朝廷，可奈何君側奸邪，導致手下奸邪，若不挺身而出，死的永遠是百姓！”

  柳城安聞此，怒喝道：“你這貪官，還好意思說，看我不打死你！”

  沈亦俠立馬便慫了，趕緊說道：“我嘴臭，嘴臭，別放心上。”之後便蜷縮在角落。

  洪之南低下頭，無奈地說道：“人皆言柳城安為忠義之士，擁有文天祥的正氣，奈何隻是愚忠！”

  柳城安似乎略微有點生氣，但沒有任何的言語。

  洪之南則繼續說道：“半月前，劉孟再次出兵剿匪，據傳聞，殺敵數千，大破賊窩於金橋山，朝廷已經準備讓他接任北直隸巡撫，然，你我皆知此人的心腸，若讓他成為巡撫，必定會有更多的百姓，死於非命！”

  柳城安依然沒有說話，倒是沈亦俠聽得怒火中燒，仿佛劉孟就在他眼前似的。

  洪之南則繼續說道：“既然柳千戶打算將這牢底坐穿，我等隻能盡自己的努力，前往真定府，刺殺那劉孟了！”

  說完，便斬釘截鐵地站了起來，振了振自己的衣袖，之後便走了。

  柳城安在洪之南離去之後，陷入了深思，思考著自己幾十年來的人生，雖然自己秉持著心中的理想，但這理想卻總被現實擊穿，無論自己如何的清廉，如何地為國家做事，但奈何總會遇見那些如狼似虎的貪官汙吏，在做著和自己的價值相悖的事情。而那些藩王又如何呢？難道這些藩王就真的能夠安定本分地，坐在自己的寶座上麵，不給天下添亂嗎？不會的，不會的。

  柳城安陷入了難以自拔的衝突中，終於，在半個時辰之後，他長籲了一口氣，抬眼望著窗外，那逐漸覆蓋下來的黑夜，已經蔓延到了窗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