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柳城安入獄
作者:秋旻胡圖圖      更新:2020-05-13 23:39      字數:3665
  正當柳城安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人間詭譎劇,看著那跪倒的百姓們痛哭流涕地大喊:劉青天,其內心已是羞憤難當,他的心裏在大喊,這便是大明之官,這就是那些被百姓們歌頌的青天嗎?難道海瑞、於謙以及楊漣都是此等奸邪之人?

  他的表情充滿了震驚,其餘手下也大多如此,這些年來,他們雖不在京城裏做官,但也看遍了地方官的各種醜態,但是如同劉孟這樣的人,卻是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也許是昨天夜裏被自己知曉了其秘密,所以才有今日早晨的反差。

  柳城安的內心正在激烈的交戰著,劉孟抬起頭來,用眼睛觀看著眾位百姓們的反應,可是卻在不經意間,看見了正在目瞪口呆的柳城安,隨後想起了昨天的事情,便當下大喊道:

  “諸位父老鄉親啊,相信大家必定有疑慮,這城門夜裏緊閉,山賊何以從容闖入啊!昨天夜裏,從真定山上來了幾位官差,帶頭的說自己是個千戶,說也奇怪,自打她他們來了,當天夜裏山賊便來了,鄉親們啊,這不可不防啊!”

  柳城安聽後,大吃一驚,這劉孟雖是無恥小人,但他是實在沒有想到他徽倒打一耙,賊喊捉賊啊。柳城安及其士兵恐怕城中居民暴起,便當即決定逃出城去,但無奈真定府的官兵已布滿了四麵八方,要想突出去,則艱難重重。

  柳城安雖已決定突圍,但關鍵時刻卻顯得猶豫起來,他害怕自己這一逃走,便真的落了個私通山賊,劫掠州縣的罪名,但另一方麵如若今日自己被捕,城中百姓必定將自己撕成八塊不可,稍事權衡之後,便當即決定動武求生,便一把提起長槍,躲避著官兵的攻擊。

  這柳城安害怕自己殺害官兵之後,將徹底無法洗刷冤屈,便喝令自己的士兵不能殺害一人,但此舉立刻便讓自己的士兵慘遭屠殺,這便是後來柳城安到達京城之後,隻剩下一個士兵的緣故。

  經曆了半個時辰激烈的拚殺,柳城安等人在沒有殺害一人的情況下,從真定府的北門奔襲而出,劉孟派人追趕了十裏之後便放棄了,這倒不是因為劉孟不想殺掉他們,而是認為留下他們的性命將使得城中居民更加得依賴自己罷了。

  柳城安死命奔逃,內心已是鬱悶之極,而在真定府發生的事情,必定使得自己在抵達京城之後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但是秉持著一腔忠義之情,卻明知山有虎,也要向山中行去。

  到達京城之後,柳城安便麵臨了一個難以抉擇的問題,按照大明朝的定例,該前往兵部報道,並且等候上級召見,但清流袁可立於今年五月份辭去了兵部尚書一職,魏忠賢安插了崔呈秀主管兵部,遂讓這兵部變成魏忠賢的私有。

  而如若前往五軍都督府,雖不合定例,但此前已有人如此行事,便不無不可,但這個五軍都督府幾乎都盡數被閹黨霸占,柳城安望眼看去,這京城已如一片奸邪的叢林,似乎再無自己立身之處。

  想到此,他認為自己最好是先去尋找朝廷中的清流,望他們能夠向自己賜教。

  於是他便用了兩日,在京城中遍訪了東林諸公,但他們盡皆表示,對於柳城安所遭遇之事,並無良策,蓋因這丟失興安所之罪責必定落到他的頭上,而劉孟之事,全憑借這柳城安的一麵之辭,難以定論,而這劉孟在曾是萬曆四十年的舉‘舉廉吏第一’的官員,在民間擁有大量的支持者,另一方麵

  ,這劉孟在當時,是屬於東林黨中的一員,雖然,實際上,這個劉孟早已私下拜服魏忠賢,隻是事情隱秘,無他人知曉罷了。

  東林諸人皆束手無策,但也曾經聽說過這柳城安頗為忠勇,隻勸他前往按察司投誠自首。

  而東林黨中的大儒錢謙益對柳城安卻是另外的一種態度,錢謙益認為柳城安是閹黨中的一員,卻來誣陷一個受百姓愛戴至深,人人皆頌‘劉青天’的劉孟,便當下叫來官兵,將他捕獲,隨後押解到了按察司中,讓他在獄中等候發落。

  在錢謙益要讓人來抓他的時候,柳城安卻並沒有任何的反抗,因為在他的心目中,在皇上親自管轄的地方對抗官府的問責,便定然屬於謀反篡逆,而他相信,京城必定有正直的官員為自己伸冤,不至於讓自己死於非命。

  臨走前,他對錢謙益喊道:“錢老,我之忠君愛國之心,天可明鑒。”

  可惜,這擲地有聲的保證,在錢謙益聽來,卻如同肮髒的閹黨狂吠。

  柳城安被押解到按察司之後,按察使將他的案宗發配經曆司,再由經曆司遞呈兵部,交於皇上查閱。隨後,便將他收押在京城中的都察院監獄之中。

  柳城安雖預感到自己的牢獄之災,但卻沒有想到自己是被號稱‘清流’的東林黨人給抓進去的,而且還是以‘閹黨’的身份入監,這下便知自己已是難逃一死,因為東林黨人即使不想除掉自己,也絕不會來營救,而閹黨魏忠賢則早就想要拿自己開刀了,所以即使隻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當下便想到自己仍在老家的老母,而後涕泗橫流。

  話說回來,這都察院的牢房雖條件惡劣,但比起東廠的詔獄來說,算的上是天堂,如若自己死於此,也算是善終,但就是無法確定,自己會不會被轉移到詔獄之中。

  這都察院的牢房雖狹窄潮濕,但頗為安靜,正好能讓自己好好的思考一番。

  和他同一個牢房的人,是一個前不久方才下獄的縣官,在北直隸的寧津縣中任知縣,去年因為被縣民告發收受賄賂,而被抓,隨後押解到京城,在這都察院的監獄裏,已住了差不多一年時間。

  此人名喚沈亦俠,名字是頗有俠氣,不過,雖然當時冤獄眾多,但這沈亦俠倒是沒被冤枉,因為收受賄賂一百兩白銀,所以被抓來此處。

  沈亦俠的長相頗像一個市儈的小人,生的賊眉鼠眼,見監獄裏來了新人,便趕緊湊過去,和他搭話,柳城安內心正在煩躁,所以對此人的話絲毫沒有留意!但此人似乎頗能講話,竟然如滔滔之江水,吐出的口水幾乎都能將整個都察院給淹掉。隻聽此人說道:

  “這位兄弟,你是犯了何罪啊?”

  見柳城安不回答,他自言自語到:

  “看你這個樣子,倒頗像一個強奸犯!呸,這裏的人最討厭強奸犯了。”

  之後,又覺得不對,隻說道:“你必定是山賊,看你這體魄,估計是個山賊,鐵定是山賊!”

  當柳城安恍惚中聽到‘山賊’兩字的時候,忽然眼睛一亮,猛地站起來,之後將沈亦俠一把掐住,大聲地說道:“我乃是興安所的千戶,奈何說我是山賊。”

  沈亦俠當即嚇得個半死,大喊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有眼不識泰山,真是狗眼,狗眼。”

  柳城安見他畏畏縮縮的樣子,一把將他

  往一邊扔過去,大喝道:“莫來煩我,要是再來,我必殺你!”

  沈亦俠已幾乎被嚇破了膽,一言不發地待在牆角邊顫抖著。

  在這之後,柳城安這為極具英雄氣質的人物,便隻能暫時棲息在這不問窗外事的監牢裏,直到那個聲音在都察院的監獄外響起的時候,而這個聲音將會帶來一個巨大的變化,而這個變化將讓所有的人,都卷進一個猛烈的風暴中。

  此刻,我們將目光投向已經待在京城快兩個月的淨空身上。

  自從劉振環從京城逃出之後,淨空便感到京城的氛圍有了異樣,但並不是說劉振環的離去震動了京師,事實上劉振環的離去,如糧倉丟了一粒米,隻在吳應欽的府上波動了一會,之後,曾經備受欺負的丫鬟,早已換成了另外一個苦命的人,在每天夜裏,吳府裏依舊會響起虐打丫鬟的聲音。

  淨空已經拜訪了諸多名流,而之所以如此,並非他本人愛攀龍附鳳,實在是人皆以為異也,平日裏看慣了那些滿口念經的和尚,今日京城裏卻迎來了一個隻顧看天,不顧看井的和尚,且又來自鐵環寺,當真是神奇得很。

  本來,淨空居住在周一覽的家中,隨後又相繼受邀,已在城中名流府中睡了個遍,當真是讓其餘和尚望光頭莫及。

  在這些權勢煊赫的名流當中,還包括九千歲魏忠賢。

  魏忠賢是一個粗人,大字不識幾鬥,但因為逢迎左右,而權勢已是遍及中原的各個角落;因為沒有讀過多少書,所以對於佛教、道教和景教都頗為相信,似乎隻要是神就能保佑他,或為他所用。

  那日傍晚,淨空在韓爌家中吃罷了晚飯,一個年幼的公公便來傳喚他,說是九千歲叫他前往其府邸一敘。

  淨空聞此,心裏震驚了一番,對他說道:“回公公,貧僧今日受韓爌韓大人之約,約定今日晚上一起觀星象,不敢爽約。”

  那位公公說道:“魏公公聽聞淨空法師對星象頗有造詣,對法師甚是敬仰,望法師不吝賜教。”

  韓爌笑著說道:“這可是第一次聽見魏公公如此禮賢下士啊,平日裏魏公公可是麵色嚴肅,得禮不讓啊。”

  那位公公知道這是韓爌的譏諷之語,並沒有理會他,隻看著淨空,希望他給個答複。

  淨空左右環顧,看了看韓爌,顯然是希望他解救,但韓爌並沒有說話,沉默地盯著桌子上的茶杯。

  淨空於是隻能說道:“既是如此,望公公如此答複魏公公,說貧僧明日傍晚前往魏府,親自拜訪。”

  那人聽後,才肯離去。

  之後,淨空責備道:

  “哎呀,韓大人啊,雖說貧僧非官場中人,但也知曉這是非大義,怎能讓我去魏忠賢府中呢?這不是授人以閹黨的口舌嗎?”

  “大師,無妨,他人有人誤會,我寫信解釋便是,大師此次前往魏府,能在言語之間,能為天下蒼生盡一小力也。”

  淨空明顯感到興趣,說道:“如何?”

  “魏忠賢篤信神鬼之事,府中常有道士和尚走動,大師可以觀星象為名,行濟世之實啊!”

  淨空似乎恍然大悟,大笑道:“不愧為當今內閣首輔,貧僧拜服,五體投地啊。”

  隨後,兩人皆在大笑。

  夜色已深,萬籟俱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