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陝西局勢
作者:秋旻胡圖圖      更新:2020-05-13 23:38      字數:4064
  劉振環等人已然攻占了興安所,經過了嚴肅的紀律整肅,那群流民們開始顯現出一種秩序感,當然,這個秩序感依舊非常微弱,時不時地還會傳來一些因爭奪而起的打鬥;一些流民尚未享受到分享富人財富的樂趣,便死於和自己一樣窮苦的人手中,劉振環隻覺得可惜,但是這些人既然隻是流民,便還沒有更好的辦法約束他們,假如將他們當做軍隊,可能大半的人都會受不了,然後離開。

  洪之南攜帶著自己的家人,躲在了城牆上,為了自己一家人的安全,他認為自己還是不參與任何可能的爭奪才好。

  而李若婷此刻站在劉振環的身後,挽著他的手,但一語不發,隻覺得一些落寞。劉振環看出了她的心思,便一把將她抱入懷中,用親吻安撫著她。

  許是擔心自己的父母,她說道:“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怎麽樣了!”

  “我們現在奔波到這裏,已經失去了和他們的聯係了,我想個辦法,看有沒有可能找到他們的蹤跡。也許他們已經在南京落腳了。”劉振環平靜地說道。

  “但是我最近總是做夢,夢見他們被山賊殺害了。”說完,便抽泣起來。

  劉振環見她的眼淚趟在自己的肩膀上,想起了他在吳應欽府上受盡虐待時的樣子,便將她抱的更緊。

  李若婷在他的懷中說道:“唉,如果他們真的到達了南京,並且落了腳,那就是萬幸。”

  劉振環輕輕地點了點頭,隻看著那即將落下山腳的陽光,照耀在那光禿禿的山坡上,山坡上成群結隊的野狼正在撕咬著什麽,興奮異常,左奔右突;劉振環看著,隻看著,便覺得眉頭一皺,內心交瘁。

  話說回來,這陝西的大旱已經曆經了半年的光景,田地便已荒蕪的不成樣子,許多州縣的農民已經無法在地裏收獲一滴糧食,甚至連水都得經過千辛萬苦才能取到。家裏或許會有一些存糧,但這些存糧隻夠自己和家人吃數天,要度過這個災荒之年,隻有幾個辦法,第一便是帶領全家逃荒,去往四川或者湖廣;第二,便是成為山賊,打劫城裏的豪紳,這樣或許還可以活下去,但換來的隻能是更加狠厲的報複;這第三,便是等待朝廷的賑濟,但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這朝廷的賑災其實隻是貪官汙吏們斂財的一個大好機會而已,和普通的百姓幾乎沒關係;而第四,便是和那張欽漸一般,率眾起義。

  而在整個陝西,並非隻有劉振環帶領的流民起義,此外,在陝西西部的河州,九山王帶領數千流民占領了河州,但目前九山王的形式已是式微,因為甘州中護衛和臨洮(tao)衛共同夾擊河州,九山王因為寡不敵眾,所以敗走朵幹思宣慰司;陝西北部的安定縣,蕩天鷹帶領縣民起義,殺了知縣胡為先,然後其因勢頭剛起,所以頗有朝氣,但是目前的形式依舊危急,蓋因其附近的府州縣已經連結在一起,打算共同出兵,想要一舉將蕩天鷹打敗。

  除了起義之外,陝西的災情已是不容忽視。鳳翔府周圍已出現狗食人現象,甚至易子而食這樣的事情也時常有發生;在從慶陽府到環縣的廣大的地區中間,到處都是因為爭奪糧食而死亡的人,屍骨散散亂亂地鋪在四周,如若這時候,來一個活人走到這裏,幾乎瞬間就會被打死,然後拖走。米脂縣的情況倒還不錯,因為這裏不久前還下了一場雨,所以附近的河流還是能夠奔流一下水,不過,自從上次下雨以來,也已經過了兩個月。

  在官府方麵,西安府知府董永亨已經往朝廷裏遞了折子,這董永亨雖屬於閹黨,對東林黨人頗有微詞,但是對於陝西此刻的情況,隻讓他想起自己兒時曾經經曆過得河南大旱,內心裏

  隻感到焦急和心痛,於是乎在折子中聲情並茂地說著此處的情況,看了仿佛會使人淚流滿麵;但這董永亨卻依舊是一個骨子裏的閹黨,在這個折子中隻說了情況,卻並沒有請求朝廷賑災,對減免賦稅也是隻字不提,隻在折子的末尾說了個什麽‘本省自行克服’的鬼話。

  不過鳳翔府的知府倒是給京城裏的韓爌韓大人寫了封信,真真切切地闡述了陝西的災情,並在這封信中,詳細地說了希望朝廷重視災情,酌情減免賦稅的事情。

  這韓爌如今已經晉升為內閣首輔,且為人正直,所以對這件事情異常地重視,特地寫了一個折子遞了上去,但無奈,當時皇帝正在雕刻一艘龍舟,故而全權交給魏忠賢去處理,魏忠賢前幾日方收到董永亨的折子,所以對韓爌的奏折不置可否,便將這個折子閑置。

  韓爌沒有得到回音,便深感憤怒,再上一折,逼得魏忠賢隻能回複,但這個回複避重就輕,隻準許陝西境內的百姓可以延緩納稅時間,而根據陝西的情況,即使今年免掉任何的賦稅,百姓們也難以維持自己的生活;韓爌則再次上書陳述事理,但魏忠賢以遼東戰事吃緊為由,拒絕了,這韓爌便隻能召集朝廷清流,共同策劃,打擊魏忠賢。而,此是後話了。

  這陝西既然無人能夠前來賑災,局勢遂變得複雜,陝西百姓除了舉旗起義之外,便別無他法,這徐詩白正是因為這樣,才被張欽漸派來動員陝西的起義,不過,並不隻有他一人來此,除此之外,原本儀隴縣的白蓮教的教徒都悉數入陝,到陝西各地界去引導百姓了。

  話說回來,這徐詩白本因為上次和狐狸老道在野豬林釋放出死神星之後,被關押在保寧府,而張欽漸在不久前攻下了保寧府,便釋放了他,從此,他便跟隨了張欽漸,在張欽漸軍中當了差。

  陝西的情況按照張欽漸分析來看,因為連年田土歉收,勢必會變成百姓大起義的中心,甚至會遍及河南、陝西與北直隸周邊地區,到時候,自己隻需要將這些起義者收入自己的盔下,便大事可成,但或許局勢未必如他所願,雖然大明朝的統治搖搖欲墜,但是它依舊控製著整個富庶的南方,也就是說,假如明王朝大舉興兵,自己的未來就難以料定,何況,陝西大旱,起義者的糧餉又從何得來?可是,事已至此,自己當時為何成為起義者的頭領,事實上,他並不清楚自己的動機,因為他並沒有貧窮到連飯都吃不起的地步。

  話說回來,劉振環靜靜地看著興安所外的場景,城牆外的四周不斷地湧來零零星星的人,這些人都是這興安所附近失去了土地以及糧食的人,許是聽說了興安所被流民攻占,所以打算來投靠的人;興安所裏的糧倉無人敢動,因為點燈子和徐詩白守在那個地方,眾位流民本來已經蠢蠢欲動的心隻能壓下去,因為他們都見識過那徐詩白的身手。

  劉振環的內心在想著下一步如何走,因為他清楚此刻的人多勢眾隻不過是一種假象,看上去數萬人,除去婦女和孩童,還剩下大概不到一萬人,而在這一萬人中,再除去老弱病殘,不過區區的數千人,這數千人又沒經過軍事訓練,萬一明日官府來犯,便隻能引頸受戮,所以便隻能趕快啟程出發,與張欽漸匯合才行。

  但是,問題便出在這入蜀上,因為雖然張欽漸奪取了四川眾多的州縣,但幾乎都不在陝川邊界,從這興安所直接南下的話,附近的瞿塘衛可能會引兵來犯,而瞿塘衛兵多將廣,而假如繞路,從陝西紫陽縣城經過,而漢中府的官兵很可能正從那一邊趕來,所以顯得左右為難,但這種猶豫雖然必要,卻依舊是高估了自己此時正身處的危險,事實上,興安所失陷的事情尚未

  傳到保寧府和瞿塘衛,而瞿塘衛更是無暇顧及他們,因為他們正在和張欽漸的部隊與四川萬縣打的不可開交。

  這時候,洪之南許是看到這劉振環的苦惱,便走上前去,和他分析了此刻的局勢,以及入蜀的最佳路線,他分析道:

  “漢中府距離紫陽縣最快需要三日,而如今官府行軍的效率極其低下,所以必定不止三天,而興安所距離紫陽,最快隻要一天便能夠到達,而紫陽縣城比山陽縣城各家容易攻占,因為,他們的城牆年久失修,尤其是北門,縣城裏的居民總是在夜裏偷取城牆磚,用來給自己家建房子,總而言之,北門隻要攻城,必破。”

  劉振環聽後,覺得這個分析不錯,便對自己不了陝西和四川感到遺憾,便說道:“那之後,我們該往哪裏走?”

  “南下借道太平縣,然後沿著後河南下達州,可與張欽漸部隊匯合。”

  其實這是最佳且最近的路線,這一路並沒有任何的軍事重鎮,而自己一路南下必定會吸引眾多的流民加入,即使戰力微弱,遠遠看去,依然是頗為嚇人。

  劉振環決定不再猶豫,便對洪之南說道:“那就如此辦,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啟程,攻占紫陽縣城。”

  一日之後,紫陽縣知縣見流民大舉進犯,便早早地打開大門和糧倉,迎接流民的到來,紫陽知縣譚其露長相顯得異常市儈。一雙倒豎著的小眼睛,仿佛在精明地盯著什麽東西。劉振環和洪之南對他本能地厭惡,尤其是聽到紫陽縣城裏的人對這個知縣的評價後,劉振環更是萌生出了要殺了他的心,但被洪之南阻止了,因為“此舉一開,下次攻占其他縣城,必定遭遇頑強抵抗”。劉振環也默許了。

  攻占紫陽縣城之後,陝西的漢中府便第一時間知道了這件事情,於是著手去動員能夠動員的兵力,要來紫陽親自剿寇。

  為何這漢中府如此快速地知道了這件事情呢,正是因為那譚其露,在得知流民攻占興安所之後,知道他們必定會前來侵犯紫陽,於是在三日前便派人去同知漢中府的知府了,他之所以打開城門迎接流民,正是想要用緩兵之計拖住這群流民。

  點燈子似乎感覺到了這一點,但是看那譚其露的表情充滿了諂媚,便又不再懷疑,隻覺得這個縣令不過是一個貪生怕死之徒,估計不敢這麽做。

  這個陰謀一直並沒有被揭發,劉振環因為早就定下策略,不過是借道紫陽,再南下入蜀,於是在紫陽縣城逗留了兩天之後,便趕緊南下太平縣,這時候,漢中府派來的兵,才剛剛出發。

  不過,當劉振環帶領他們離開紫陽之時,卻怎麽呀沒有找到那個譚其露,於是便料感到大事不妙,便急匆匆地從紫陽縣城南下入蜀了。

  事實上,這個譚其露並沒有離開紫陽縣城,他與其家人躲在自家隱蔽的地窖中,這個地窖如果不挖地三尺的話,是幾乎找不到的,這是譚其露不管到哪個地方任職,都必須幹的第一件事,除此之外,這個地窖中存滿了金銀財寶和糧食。

  後來,這個譚其露在鎮壓起義者的時候,顯露了極其殘忍的一麵,不過這也是後話了,隻知道,當他年老的時候,已是清康熙年間了,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天,他消失無蹤,就如今天這萬曆四年秋辛亥日一樣,不過那一次,再也沒有人見到他了。

  劉振環急匆匆地朝著太平縣進軍,帶領著數萬流民和糧餉輜重,緩慢地走在這多山的地界,這是一個艱難的路途,大詩人李白所寫的《蜀道難》正是描寫這樣的地界。

  之後,他們遭遇了自起義以來最艱難的一次,不過此刻,我們得敘說一下京城的情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