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徐光啟
作者:秋旻胡圖圖      更新:2020-05-06 00:32      字數:3935
  淨空一陣詫異,沒成想這劉振環竟然如此神出鬼沒,仿佛他的分身遍布整個京城。

  正驚訝中,劉振環從懷裏掏出了荷包,拿出錢付了賬。淨空感激地看了劉振環一眼,說道:“感謝施主,解了貧僧的燃眉之急。”

  劉振環的表情極其儒雅,除了皮膚黑了一點之外,可稱得上一個美男子。

  劉振環拱手作揖道:“哦,這位大師,人皆有難處,今日隻是碰巧被我遇見了,實在是小事一樁;如承蒙大師不棄,隨鄙人包廂說話。”

  淨空隻能聽從。

  兩人便一同到了包廂,這間包廂頗有宋代的意味,擺放著宋代的家具,牆上正掛著幾幅米芾的字畫。

  劉振環開口說道:“大師在何處受戒?”

  淨空回答道:“貧僧在四川鐵環寺受戒,於萬曆二十五年,入了凡大師座下。”

  劉振環說:“哦,原來是鐵環寺的僧人,近日來,士大夫中間都傳遍了,這鐵環寺迎來了百年盛事,竟然出了個肉身佛。大師此次前來,怕也是受了鐵環寺之托吧!”

  淨空此刻卻無法言說,他的難言之隱在此刻說出來,怕是無人會信,便說道:

  “貧僧是自願從鐵環寺出來,前往人世間,探討生老病死的原由,吾師了凡大師早年亦勸我,多作世間行。”

  “果然是高僧!”劉振環說。

  淨空曾數次見到那劉振環,便打算開門見山地說話,問道:

  “貧僧現居住在周一覽周總旗的家中,其附近便是吳應欽的府宅,貧僧見劉施主多次流連在那附近,便問了周總旗,他將所有的事情都告知給了貧僧,貧僧對劉施主的際遇倍感同情。”

  劉振環便明顯地怔在了原地,不過他倒是不好奇自己的事情被外人知道,事實上,在京城裏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並且大多數人都表達同情;當然,那些陷害自己父親的人必定在幸災樂禍,這一點劉振環非常清楚。

  事實上,劉振環之所以在淨空的附近神出鬼沒,是有自己的目的的,他在京城同福客棧的孫老板娘的口中聽說過從四川來了一個窮和尚,而他的心中在計劃著與李若婷一起逃亡四川的事情,他想要向淨空打聽關於四川張欽漸的事情。

  他從飯桌上起身,對著門外仔細地看了看,之後,又走到別處包廂看了看,回來之後,將門緊緊地關了起來。

  劉振環說道:“大師,實不相瞞,我這幾日都在關注著您,知道您從四川來,我想向您打聽四川現在的情況。”

  淨空其實已經想到這一層,因為京城之大,自己竟然能夠隨處見到劉振環,必定是事出有因。

  淨空回答道:“劉施主,您問四川的情況,事實上我目前隻知道數月前的情況,我離開四川已經有段時間了,目前隻知道四川張欽漸率領四川的白蓮教起義,四川巡撫此刻應當疲於應對,貧僧記得天啟二年的徐鴻儒白蓮教起義。”

  “大師,在下開門見山地說罷,我想帶著自己的未婚妻前往四川投奔張欽漸,或者投奔廣東的陳聚義。”劉振環此時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小到隻有靠近淨空的耳朵才能夠聽見。

  淨空聞此,隻愣在了當場,他心想,這四川已成亂世,在那裏哪兒還能找到一條正常的活路呢?不過他想,自己雖然離開了鐵環寺,在鐵環寺內還是有幾個關係頂好的僧人的,他知道,鐵環寺內除了那幾個坐了惡事的和尚之外,大多數都秉性善良。

  良久之後,劉振環再次問道:“大師,您在思索什麽?不瞞您說,在下希望您不要將我今日的話語給他人說道,我在這京城已幾乎舉

  目無親了。”

  淨空回答道:“貧僧知道劉施主是苦命之人,定當不會落井下石,這樣吧,您帶上我的佛珠,這佛珠上麵刻有“空”字,是我法號中的一個,前往四川巴江的鐵環寺,去那裏尋那元怒師父,將佛珠給他看,讓他暫時收留你們罷!施主,聽我一句勸,世間疑無路,柳暗花自明,並非隻有追隨起義者這一條道可走。”

  劉振環眼裏充滿了感激,將淨空手中的佛珠揣進了兜裏,對淨空下跪道:

  “人人皆說佛祖慈悲,今日當真遇見活菩薩了。”

  淨空趕緊將他扶起來,說道:“施主今日可是救了貧僧,貧僧該當報還。”

  兩人說完,便點了些齋菜,沉默地吃了起來。

  傍晚便悄然而至,明月已高掛藍紫色的夜空,京城在月光下散發著白玉的光芒,直到夜色逐漸地籠罩,萬家燈火才倏忽而至,走在城牆上的官兵,靜靜地看著城牆下的京城,露出了愜意但別扭的笑,其中一個官兵內心裏想到‘自個平日裏賣力賣命賣血汗,但萬般拚搏不如有個好血統’,可以假定,這是當時朝廷大多數官兵的內心想法,隻要想到襄陽的大明福王朱常洵豪奢的萬貫家財,誰又能真的安定下來接受這‘狗’一般的命運呢?

  話說回來,吃罷飯後,劉振環已先離開,淨空來到了徐光啟大人的府邸。

  徐府門口的家丁見到淨空已不再多問,直接便說道:

  “大師,請您稍微等候,待我前去稟告徐大人。”

  淨空見家丁要入門去,趕緊說道:“施主留步,待會您見到徐大人,就說,和尚有星辰問題和徐大人探討。”

  家丁點了點頭,便進門去了。

  半晌過後,一位氣質昂揚,精神矍鑠的老人家便跟著家丁走了出來;淨空清楚,來人正是徐光啟徐大人,便雙手合十,表示尊敬。

  隻見,徐光啟發色已略呈灰白,臉上的皺紋如風霜雕刻出的山脈一般,他的額頭折射出智慧和不屈不撓的意誌,而淨空分明看見,徐光啟堅定的嘴角所顯現出的健談,這下便當下認定,徐大人便是討論問題的最佳人選,自然,這其中也受了徐光啟的著作的影響。

  徐光啟彬彬有禮地說道:“這位大師,敢問師從何處,法號為何?”

  淨空身受感動,沒想到自己這個穿著破破爛爛的僧人能夠得到舉國尊敬的徐光啟的禮遇,隨後略顯不知所措地說道:“貧僧自四川鐵環寺而來,法號淨空。”

  徐光啟說道:“淨空大師,請入會客廳,坐著飲茶,飲茶再論道!”

  淨空便隨著徐光啟走了進去。

  徐光啟的會客廳上,茶水準備好後,家丁們都悉數散去,隻剩下兩人坐在上位。

  徐光啟率先說道:“淨空大師,方才聽家丁說,您對星辰問題有研究,可否直直說來給我這個老頭聽!”

  淨空微笑道:“徐大人說笑了,貧僧打小便對星辰著迷,時常是了卻睡意對空語,日上枝頭方知遲。”

  “做學問研究就是要有如此精氣神才行,否則隻落得個空腹的虛名。”

  淨空見徐光啟興味正濃,便直接說道:“貧僧近日見月亮正圓,想起每月初時月亮如芽,便料定一事,月何以圓,蓋因月本身為球狀,日何以圓,蓋因日本身亦為球狀,而月陰晴有缺,日常盈滿當空,是故,月本身無光,太陽則恒常發光,故而,月的背麵,必是黑暗無光。”

  徐光啟當下便陷入了深思,時而點點頭,時而又搖搖頭,反反複複,而後說道:“大師說的在理,這一層老朽怎麽沒有想到?”

  淨空見狀趕忙說

  道:“徐大人自是事多壓身,貧僧閑雲野鶴,常常觀星,自然會對星辰有更多的思考。”

  徐光啟依然是沉在自己的思索中,時而嘴裏說出一個詞語,稍後,又再次沉默,淨空看在眼裏,隻覺得這徐光啟大人思索的樣子和自己平常實在太像,便心想道:‘這徐大人也是個怪官。’

  徐光啟此時已從思維中掙脫,回答道:“老朽師從西儒利瑪竇,利師帶來的書籍中曾經說過,我們所居住的地方亦是球狀,可稱為地球,隻是我思來想去,想著這球該放在何處?何以飄在空中?且日並非總是恒常盈滿,天啟元年儀隴發生的天狗食日,又該作何解?”

  淨空似乎對這個問題胸有成竹,說道:“儀隴天狗食日當天,貧僧正在那裏,當時請問徐大人,京城可曾在當日見到日食?”

  “未曾見到。”

  “那大人,貧僧且做個試驗,便可知究竟!”

  說完,淨空將會客廳上的一盞蠟燭放在兩人中間的桌子上,之後,拿起一隻碗,放在了燭光和徐大人的臉中間,說道:“貧僧將碗放在大人和燭火中間,燭光被擋住,此時,煩請大人向右移去。”

  徐光啟照做之後,便頓時恍然大悟,大笑著說道:

  “大師真是聰慧之人,您想說這個天狗食日,是因為中間有什麽事物擋住了,而移動自己的位置之後,便能夠看見太陽,果真如此,如是這樣,便附和《幾何原本》中的勾股之說了。”

  說完,站立起來,便朝著院子走去,抬起頭不停地看著天空,大聲地說道:“星辰所包含的秘密既然是無盡的!這實在神奇!”

  淨空也趕忙走過去,和徐光啟一起抬著頭看星空,旁邊的幾個家丁隻感覺奇怪,便也跟著一起望著天空。

  隻見,星辰布滿了夜空,一顆一顆連成複雜的路線,徐光啟笑著說道:“以前,曾經有人將整個夜空的星星點在紙上,然後再連起來,以為能夠據此找到秦始皇的陵墓,真是可笑,如果秦始皇能夠呼喚星辰,還有何事不能成功?”

  淨空點頭稱諾。

  但是,突然之間,一道射向天空的火箭引爆了夜空,震驚了眾人;隨後,一位穿著儒雅的少年急匆匆地跑來,對著徐光啟的耳朵說道:

  “父親,錦衣衛包圍了首輔葉向高的府邸,說葉向高私藏犯官林汝翥!”

  徐光啟聞此,用力地跺了跺腳,說道:“這閹黨,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此舉正是要逼迫當局首輔葉向高主動離職,好讓閹黨能夠安插自己人!”

  儒雅少年聽到徐光啟的話,感到一絲驚慌,說道:“父親,小聲點,閹黨的犬牙遍布京城。”

  “如是如此,父親現在也隻能向朝廷遞辭呈了!早在天啟二年,魏忠賢日漸權重,我便時不時遞上辭呈,可直到現在也無法如願。”

  儒雅少年便低下了頭,沉默無語。

  淨空見狀,雙手合十地說道:“徐大人既然公事繁忙,貧僧便明日晚上再拜會!”說完,正要走,徐光啟趕緊說道:

  “大師,不如今晚在寒舍下榻,咱們秉燭夜談!”

  淨空回答道:“徐大人,貧僧亦談興正濃,隻是寄住在錦衣衛總旗周一覽的家中,如若不回去,禮數不周。”

  徐光啟說道:“無妨,我派人去哪周一覽家中,告知他便可。”

  淨空點頭讚成。

  儒雅少年說道:“隻怕這周一覽此刻正在葉向高首輔家中搜查。”

  此話可謂一語中的,此刻的周一覽正前往葉向高的家中,前去一看,發現葉府的門口,黑壓壓的一片,全都是錦衣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