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劉振環
作者:秋旻胡圖圖      更新:2020-05-06 00:32      字數:4063
  天一早,一宿沒睡的淨空頓時被巨大的困意襲擊,迷迷糊糊的坐在周一覽家中的涼亭上,正欲去房裏休息,卻被天上的太陽給吸引住了。

  太陽紅通通地出現在京城的東南方向,晨霧時不時地給它蒙上一層輕紗;此時的太陽可以直視,且不傷眼睛;淨空定睛看著它。

  他看見,太陽裏麵有奇怪的黑點,且不止一處,那黑點一大一小,仿佛太陽的眼睛一般。淨空心想:“奇妙,真是奇妙,單是這一點,就證明整個天空奇妙無比。”

  他還想到,每逢月初,月亮就變成了一個月牙,而發光的方向永遠朝向太陽,如果月亮是一個球體,那隻能證明一點,那就是月亮本身不會發光,太陽恒常為原型,則太陽永恒發光。

  想到這個,淨空頓時睡意全無,不斷地按照這個思路想去,他想,黑夜是因為背向太陽,而群星皆反射太陽的光芒,所以光沒有這麽亮。

  淨空欣喜若狂,但轉而又想到,佛家戒律是戒燥戒狂,頓時又稍微消沉下去,不過,一會之後,淨空臉上仍舊是掛滿了得意。

  周一覽方才從睡夢中醒來,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間,卻見那淨空在涼亭裏思索著什麽,心想,這大師可真是個怪僧!

  周一覽的妻子已做好了早飯,半晌之後,周一覽穿著錦衣衛的服裝招呼大師吃早飯,淨空卻還是悶在自己的思維之中。

  周一覽隻好走過去,輕輕地碰了碰淨空的背,淨空恍惚中醒覺過來,一驚,手中拿著的佛珠掉在了地上。

  周一覽說:“大師,這大清早的,在這裏思索什麽呢?”

  “貧僧依舊在思索這星辰的為題。”淨空便彎腰撿拾佛珠邊說道。

  “哦,那來日定要好好在此請教大師!現在,我們先吃早飯吧,等會我得當差去!”

  淨空便和周一覽一同到那餐台上,吃了起來。

  周一覽大口嚼著饅頭,全不顧及形象地吃著,邊吃還邊看著淨空斯文的吃相,笑著說:

  “大師,莫見怪,我們這些做錦衣衛的,不知道自己哪天就走到末路了,自然就不顧及這吃相與否了!”

  “周大人性情中人,倒是貧僧顯得迂腐了,哈哈。”說完,便也大口吃起來。

  一會之後,淨空問道:“周大人,您可知徐光啟徐大人的宅邸在何處?”

  “徐光啟大人的府宅似乎在城南,具體我並不清楚,您知道,這京城之大,實在無法通曉全部位置,不過,那西儒利氏起建的宣武門南堂,徐光啟大人倒是常去。對了,大師,您找這徐光啟大人作何?”

  “貧僧聽聞,徐光啟大人對諸多問題都頗有建樹,便想著前去拜訪。”

  “哎,大師有所不知,徐大人自從天啟三年起,便上交辭呈,要去天津養病,無奈朝廷不允,此刻估計在北京城鬱悶著,且他的老師利瑪竇已於萬曆三十八年病逝,整個朝廷中,便顯得落寞。”

  “那我這時前去,希望能讓徐大人暫時忘卻不快。”

  正說完,一位錦衣衛小旗急衝衝地從門外跑過來,對周一覽說道:

  “大人,田爾耕田大人讓我們從速前往北鎮撫司,說有要事吩咐!”

  周一覽對大師拱手說道:“大師,這公事繁忙,我就先去了。”說完抓起一個饅頭,咬在嘴裏,掂起武器,便朝門外跑去。

  淨空吃完,便也離開了周一覽的家,他打算前往宣武門南堂,去那裏碰碰運氣,說不定那裏有人知道徐光啟的府邸在何處。

  他路過了吳府,正碰見吳應欽正從門內出來,左右跟著兩個富態的人。

  隻見其中一個對吳應欽說道:“吳老板,吳大人,您行行好,我順慶街上的金鋪近幾年來,生意已是一落千丈,

  再加租金的話,我們就得倒閉了。”

  吳應欽聽此,頓時一把火氣上來,朝著那人便是重重的一腳,那人便應聲倒地。

  隻聽,吳應欽罵道:“你個老不死的,要不是大人我今日忙,非扒了你的皮,你說你金鋪不賺錢,誰他媽信?”

  說完,惡狠狠地看著另外一個人,那人登時被嚇住了,不敢言語,隻打著哆嗦。

  之後,吳應欽便豪橫地坐到了轎子上,走過淨空身邊的時候,還罵了一句:“晦氣,一大早遇見禿驢!”

  淨空嚇得趕緊朝前走去,一會便到了順慶街。

  他走著走著,卻突然看見了劉振環;劉振環此刻正行走在街上,看那拘謹的樣子,似乎正要去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不過淨空並沒有跟著他過去,一心隻想著到拿宣武門南堂打聽徐光啟的府宅。

  大概走了一個半時辰,已經快到午時了,他才走到那宣武門南堂,背早已濕透。

  他用手拭去額頭上的汗水,望了望天空中耀武揚威的太陽,頓時感到一陣焦渴。

  宣武門南堂的建築樣式不同於傳統中國的建築,中國的高屋建瓴在這座建築麵前,顯得無比的溫和,而和佛教的大雄寶殿比起來,也要更氣派。

  隻見,其牌坊似的大門聳立著,最高處是一個三角形的樓頂,樓頂上站立著一個石刻的女子,現出要犧牲自我的模樣。大門倒是紅木的,和其他建築無異,但兩旁的兩個白玉柱子便顯現其獨特,門峰上麵是鑲嵌著瓷片畫,全是些洋人的模樣。

  淨空仔細端詳著眼前的耶穌會建築,出神地思考著它的建築風格。不過,往來南堂的人都感到非常奇怪,也許是在想,這佛教徒難道是吃不上齋飯了,要來求耶穌賞飯吃嗎?

  淨空倒是沒有注意到他人的反應,徑直地從門外走進去。這一進去,便被眼前的莊嚴感給震驚了。

  隻見,南堂內部的祭台上,站立著一個玉質雕刻的洋人,手裏拿著一本書,嘴裏似乎在宣講著什麽似的;站台上麵寫著八個字:‘大聖若瑟,為我等祈’,淨空心想:“這大概是叫若瑟的佛,敬拜他能夠得到庇佑,和佛家是骨同皮不似。”整個祭台被一個亭子罩著,兩邊柱子上是一對對聯,這倒和佛家不同;祭台往前看去,是一排排設置了靠背的椅子,這耶穌會的教徒似乎是坐在椅子上朝拜的,和佛家的蒲團又顯得不同。

  淨空正仔細地打量著南堂裏的一切,他抬頭望去,隻見天花板被製成了穹頂的模樣,陽光照在上麵,發散成金色的光;兩邊牆壁的窗戶上,鑲嵌著從西洋來的玻璃製品,在那藍色的玻璃上,內嵌這一幅幅連環畫,淨空走上前去,看了看那裏的畫,一副連著一副,似乎都在講述這一個大胡子西洋人的故事。

  堂內一位看上去尚未成年的男子見淨空端詳著玻璃上的畫,頗為好奇,因為在這南堂,達官貴人不少見,富家千金不少見,就連萬曆皇帝在南堂建成之後也來過,但就是沒有和尚來過;他頗感興趣地朝淨空走過去,戲謔地說道:

  “這位大師,您佛門中人,怕不是對聖主若瑟感興趣吧!”

  淨空聞此,略感窘迫,隨即回道:

  “這位小施主,貧僧隻是看看這西洋佛陀的究竟!”

  小施主頓時笑道:“大師,這西洋佛陀不叫西洋佛陀,叫上帝,還有上帝之子若瑟,還有若瑟的母親馬裏雅。”

  淨空微笑道:“原來是一家人。”

  小施主頓時笑的岔氣,無法言語,隨後一位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對那位小施主說道:“莫要玩鬧,去後堂幫忙。”小施主便收緊了笑容,一臉不悅地跑去後堂。

  來人對淨空說道:“這位大師,您來教堂,有何事相商?”

  淨空

  手作佛禮說道:“這位施主,貧僧是為了徐光啟徐大人而來,早年間,我便拜讀過徐大人翻譯的《幾何原本》,知曉徐大人在眾多問題上都有思考,便前來討教。”

  那人便領會了來意,說道:“保祿此刻並不在堂內,不過每到周末,他會來此禮拜,時間便是周日早上。”

  淨空卻登時懵在了原地,問道:“保祿?周末?禮拜?這位施主,原諒貧僧孤陋寡聞。”

  那人突然大笑道:“不好意思,大師,我忘記您不懂這西洋曆法了。保祿是徐光啟大人的教名,西洋將一年定做365日,每七日一個輪回,第一日為周一,第六和第七日為周末,禮拜則如佛門的朝拜會。”

  淨空這才恍然大悟,隨後繼續問道:“那您是否知道,徐大人的宅邸在何處?貧僧願親自前往拜訪徐大人。”

  那人又笑道:“保祿的府宅離此地不遠,在城南的萬壽街上,離這裏也就四五裏路。您到了萬壽街,就問路邊的小販,小販們都知道這徐府在哪!不過,大師,這大白天的,保祿正在當差,估計不在家中。”

  淨空致謝後,又問道:“敢問施主,貧僧該往哪個方向?”

  那人指明後,淨空便趕緊前往。

  四五裏路,淨空卻走了接近半個時辰,此刻太陽已經出現在正南方的高空,說明已到了午時的四刻,京城裏的人都已經張羅著吃午飯的時間了,淨空卻左拐右拐,愣是找不著萬壽街,之後,問了一個過路的老嫗,才知道自己正在圍著萬壽街打轉,這淨空隻拐過一個狹窄的拐角,便到了。

  這萬壽街雖不如平安街一般繁榮,然仍舊是店鋪林立,不過因為正過晌午,所以,過路的行人並不多,路邊的小攤販們都躲在陰涼處吃著家裏端來的飯菜。

  淨空朝一個商販問道:“這位施主,敢問那徐光啟大人的宅邸在何處?”

  那人嘴裏正嚼著麵條,便不耐煩地指向了街角的一個拐角,嘴裏發著奇怪的聲音,示意淨空朝那裏拐過去。

  淨空走到了那個拐角,一拐進去便看見了一處雖然氣派,但不失淳樸的宅子,門匾上寫著“徐府”二字。

  徐府門口站著一個家丁,淨空便湊上前去,問道:“施主你好,貧僧前來拜訪徐大人。”

  家丁見來者是和尚,便也彬彬有禮地說道:“這位大師,我家大人此刻正在翰林院當差,估計在傍晚時才歸,您可以晚上再來。”

  淨空說道:“既然如此,那貧僧便在萬壽街的茶館裏等一等。”

  說完之後,便朝著萬壽街走去,在茶館裏一坐,便坐了兩個時辰。

  淨空卻全然不知自個身無分文,還點了一盤茴香豆和一壺清茶,在那裏坐喝。

  茶館老板娘見這和尚坐喝了許久,就疑慮起來,拿著毛巾便走了上去,說道:

  “這位大師,本店規矩,坐喝一個時辰便要結一次賬,您總共吃喝了十文銀子!”

  淨空這才驚覺起來,說道:“我忘記帶錢了!哎呀,老板娘,貧僧不是故意要拖欠銀錢,實在是出門急,忘記拿錢了!”

  淨空其實更是忘記了,哪怕自己出門不急,也沒有錢。

  這茶館老板娘頓時便不幹了,大聲嚷道:

  “來啊,大家來看,這禿驢想吃霸王餐,還在這裏坐喝了兩個時辰!”說完,抬腳一把踩在了淨空所坐的凳子上,對淨空說道:“臭和尚,你今兒要是拿不出錢,我可就要報關了。”

  淨空著急地大汗淋漓,眼看著眾人圍著自己,害怕自己今日怕是有牢獄之災了。

  正著急著,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老板娘,那位大師的茶錢,我代付了!”

  淨空定睛一看,那人正是劉振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