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黑霧籠罩中原
作者:秋旻胡圖圖      更新:2020-04-23 12:53      字數:7077
  數月之後,寒氣籠罩了巴蜀,天上下起了雨雪,襲擊著渠縣和附近的山林;此雨雪之寒,侵入骨髓,讓在城裏做買賣的眾人,從骨血深處發出顫抖。南方的冷不同於北方,這是所有在南北方都待過冬天的人說的,比如黃培仁,他曾經在山西的興縣做過幾年知縣,後來被調往柳州府升任為同知,卻又因飲酒誤了公事,被貶謫到了渠縣又做回了知縣。

  現在已是天啟元年正月底了,春節方才過去不久,雖然,城裏的人家過了個歡樂的新年,但是去年十一月份加收的稅銀卻讓很多城外的窮農民失去了過年的興味,在正月初一的時候紛紛跑到縣衙門口坐著,不吵也不鬧,隻為了膈應官府的人,黃培仁雖多次將他們勸走,但他們過幾個時辰便又回來,實在是頭疼地緊。

  黃培仁怎麽會不知道其中的辛酸呢?國家要打仗,但是交稅的土地一天天地減少,就光是渠縣,太祖的子子孫孫便有數十人,這數十人占了渠縣土地的五分之一,就別說這個了,再加上城裏的大戶人家,幾乎都快把渠縣四周的土地給占光了,且,這家出個秀才,免稅,那家中個舉人,免稅,沒中舉人和秀才的,往上使個把銀子,便又免稅,這下,交稅的土地便隻剩下了五分之一了。

  他還在柳州府的時候,便嚐過了這種滋味,皇家的子孫在柳州比在渠縣多了不止一倍,能收稅的土地更是少的可憐。他私下裏盤算著再過百年,這大明的土地就該被這些朱家子孫和富貴人家給瓜分了。他心裏百感交集,想起了數月前死神星的降生,便憤怒地剁了一下腳,這下,腳下的船便微微地搖晃了起來,嚇得船夫叫到:

  “知縣大人,您小心啊!”

  黃培仁也不回答,甩了甩袖子,進了船塢裏。

  此刻,他正前往巴江的中遊,來尋在此地隱居的張欽漸;張欽漸自從上次在成都府議事之後,便憤然辭職,跑到了這裏隱居來了。

  一個時辰之後,已到了午時,張欽漸曾告訴過黃培仁,他的隱居地點在巴江中遊一處桃樹林裏麵,當他看見那桃樹林之後,便趕緊讓船夫把船停在岸邊。

  黃培仁緩步走過去,在桃樹林後麵,看見了一條一丈寬的小溪,張欽漸的茅屋就在那小溪的後麵。

  黃培仁走了過去,敲了敲茅屋的柴門,敲了幾聲,但不見人開門,便再敲,但還是無人應答;隨後,從窗戶外瞥進去,隻見張欽漸家可謂是一窮二白,房子裏一個窄炕,看上去是新修的,炕上擺著一張方桌,方桌上擺著一本書;炕旁邊放著一個書架,上麵放滿了書和一些信件;就在書架的旁邊,一張寫字用的桌子上擺著一封信,似乎還未完成。

  黃培仁正看得出神,思索著張欽漸平時的生活,想著想著便入了神,全然沒有發覺身後的張欽漸;張欽漸拿起手中的樹杈,用力地朝著黃培仁的屁股抽過去,這黃培仁立馬便跳了起來,痛的他捂著自己的屁股叫了一聲,回過頭看見了一臉嬉笑的張欽漸,頓時佯裝發怒,擺起手,朝著張欽漸的屁股還了一個響亮的禮,隨後,兩人皆爽朗地大笑起來。

  黃培仁說:“欽漸兄果然是無官一身輕啊!”

  張欽漸笑道:“哈哈,黃三,你不知道,以前在官場習慣了,見人都叫什麽兄,什麽大人的,說實話,我都膩了,現在我已經是一個草民了,就像回到了以前一樣。”

  黃培仁確實感到了張欽漸的不同,但看著張欽漸輕鬆的臉,又感到自己近來被俗世擾得不可開交,便露出了一絲憂愁。

  張欽漸見到黃培仁這個樣子,便知曉他的心事,說道:“黃三,你帶酒來了嗎?”

  黃培仁聽到這句話,才從憂愁中脫身,大笑道:“你我兄弟二人相聚,能少的了嗎?”於是,便讓隨行的船夫把幾壇子酒和幾道菜給拿過來。

  在門口說了那麽多,張欽漸才想起請黃培仁進裏屋去。

  黃培仁進到茅屋之後,環繞著看了一遍,笑著說道:“哈哈,張大,你現在可真是家徒四壁啊,不過看你這麽開心,倒像是在世顏回!也許,徐師正是看中你這一點啊”。

  張欽漸回答道:“哪裏哪裏,徐師對我寄予厚望,但我卻早已對這官場失去了興趣啊!你看我現在多好,啃著幾畝地,一個人夠吃夠住,早上挖地種米種菜,下午讀讀書釣釣魚,就是給我皇冠,我也不戴啊。”

  黃培仁聽見他的話,趕緊說道:“可不敢瞎說!”隨後走到門外看了看四周,發現沒有異樣之後,才又坐下。

  張欽漸看見黃培仁拘謹的樣子,笑道:“黃三,你以為這裏有東廠的爪牙嗎!那些人沒事幹,跑來監視一個農民?小題大做,小題大做。”

  黃培仁尷尬地笑道:“哎,這習慣了還真不好改,在我大明朝當官,一定要有在肚子裏罵人表麵卻捧人的功力。”說完,又哈哈大笑起來。

  船夫拿著幾壇酒和幾道菜進來了,把酒菜一一擺在了八仙桌上。

  黃培仁擺了擺手,示意船夫回到船塢裏等他,隨後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道:“哎呀,張大,酒杯忘拿了,這要不,直接拿壇子喝?”

  張欽漸和這黃三一起讀書的時候,黃三就經常拿酒和他一起喝,每一次都故意忘帶酒杯,就為了讓他拿壇子直接往肚子裏倒酒。這張欽漸怎能讓他得逞,便從身後的寫字桌的抽屜裏拿出了兩隻不大不小的碗,然後說道:“黃三,這你我都快到而立之年了,怎麽還來這招?來!我這有。”

  黃培仁便隻是賠笑,說道:“哎呀,真懷念那時候啊,你我總是在晚上喝酒,然後你就在那發酒瘋,氣的客棧裏的老板差點報了官。”

  “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就別提了,喝酒吧!”

  兩人便拿著剛倒滿酒的碗,一飲而盡;黃培仁在飲酒之時,用餘光瞥了瞥書架,看見上麵有很多儒家的書;有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太極圖說解》和《楚辭集注》,有陽明先生的《傳習錄》和《大學問》,此外,像二程、周敦頤和張載的書都一應俱全,黃培仁當即笑道:

  “張大,雖然身已離開官場,但心還是念念不離啊!”

  “此話怎講?”張欽漸說道。

  “你看看你身後的書,哪個不是科考必備啊?”

  “此言差矣!朱子雖為官學,但其中道理還是鞭辟入裏,入骨三分的!其中的核心‘窮天理,明人倫,講聖言,通事故’,更可以作為人生之燈。”張欽漸辯解道。

  黃培

  仁便笑著說:“窮天理,隻是朱子的天理冷冰冰,朱子說格物致知,如若每個人格物所得的知都不一樣,該聽誰的?”

  “天理當是不二的!”張欽漸說道。

  “哎,不對啊!張大,你我科考之前可都是對陽明先生五體投地啊!”

  “黃三,不必如此說,即使是此時,我對陽明先生依然是五體投地,隻是多聽多聞,總比唯一家之言馬首是瞻好啊。”

  黃培仁聞此,笑著說道:“張大此言,便深得陽明先生真傳。”

  張欽漸聞此,也跟著大笑起來。黃培仁想起方才從窗戶外邊瞥見的方桌上的書,對張欽漸說道:“張大,我方才看你床上放了一本書,料想這是你近期看的書,能否拿來看看?”

  張欽漸於是便把書拿到了他的眼前,暗藍色的封麵上寫著兩個大字:《壇經》。

  黃培仁曾經讀過這本經書,但是閱讀完之後隻記得慧能法師的兩句偈語:菩提本無樹,何處惹塵埃!不自覺地便從嘴裏念了出來。

  還沒等張欽漸開口說話,黃培仁便說道:

  “張大,你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以前你總說自己還沒有開始研究佛法,還說什麽沒研究佛法,科考就沒信心,當時,你這句話差點沒把我笑死。”說完,捧腹大笑起來。

  張欽漸看黃培仁在笑話自己,便說道:“不瞞你說,現在我還是這麽認為,你想想,菩提本無樹,何處惹塵埃,不就說透了現在官場上那些事兒嗎?比如那些貪贓枉法的人,要是不惹塵埃,天下不就太平無事嗎?”

  黃培仁說道:“張大,這可不是你的水平啊!如今這世道,是殺幾個貪官汙吏就能變好的?”

  “自然不止這些。”

  “你我都清楚,皇家子嗣遍布天下,占盡了天下之財,先皇萬曆帝,賜給福王的地,那是地嗎?那就是黃金萬兩!”

  張欽漸沉默不語。黃培仁繼續說道:

  “如果真能像佛家那樣,心係黎明蒼生,將人欲降到極點,倒也是能成!但無奈,世道已是如此了。”

  張欽漸自然清楚這些,他知道世道崩壞並不是因為那些顯而易見的犯罪,而是那些潛移默化的正確,正如明太祖為了自家子孫的生計,而選擇讓他們既不能從政,也不能從商,隻世世代代地享受俸祿和土地,這原本是血與骨的親情,但到現在已經變成了啃食大明江山的毒蟲。

  於是,他想起了李贄書中曾明裏暗裏地說過,皇帝是中原大地的最有權勢的強盜,用天下大家去養育一小家,張欽漸閱讀過數量眾多的史書,腦海裏不斷放映著古往今來所有的帝王,深深地讚同李贄的話,但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東西能夠取代皇帝的作用。

  此時,他還有念想,他希望能夠在這個世道找到幹幹淨淨的人心,或者另外一顆和自己一般的心,但此刻似乎並沒有找到;徐師已年邁,醉心於天文算數農政之說,自己雖然很敬佩自己的這個老師,但無奈天高地遠,書信往往要花費數月的時間。所以難以排遣自己心中的寂寞;黃培仁也有一顆幹淨的心,不然怎麽會和自己齊名,人稱蜀中二怪呢?但這黃三,事情多得都堆到床邊來了,這次前來,還是推開了手中的工作前來的,雖然近,但一年又能來幾次?

  不過,他倒是還算幸運,因為附近不遠的地方,便是蜀中少有的佛寺之一,鐵環寺,這鐵環寺近年來香火不斷,再加上寺院最近翻新了一番,所以,更是香客雲集,成為蜀中一大盛景了。

  他經常去鐵環寺,和孔慧法師聊一些關於緬甸的曆史,當然最主要的是還是佛法,他們會從《梵網經》聊到《無量壽經》,慢慢地,他對以往自己並不懂得的佛法,都基本開悟了。

  黃培仁見張欽漸陷入了深思,便自個翻閱起《壇經》,他知道他的性格,在以前一起可靠的時候,張欽漸就是這個這樣,時不時地停在那裏,思考著什麽,如果這時候叫他,他大概率也不會應答。

  一會之後,張欽漸才轉過頭來,一臉疑惑地問道:

  “我聽說你們在儀隴野豬林那裏,阻止什麽什麽出生,然後還失敗了?”

  黃培仁聞此,感到一股揪心的力量,然後握緊了雙拳,憤恨地說道:“張大,不瞞你說,那是死神星,當時我原本也要一起過去抓他們的,但成都府卻緊急喚我去商議征收稅糧的事情,這不交給縣蔚去幹,和一群錦衣衛,愣是沒有成功。”

  “這是為何?”張欽漸此前曾經受過錦衣衛的盤查,知道那群人的厲害,所以便大為不解。

  “哎呀,張大啊,這都得怪我啊!沒想到那天殺的白蓮教教主,在關鍵時候,卻擺了我們一道,原來和那群賊人是一夥的,你說氣不氣人!”

  “我隻想知道,這死神星是作何用的?還要官兵去阻止呢?”

  “這死神星可是邪神啊!聽說這個死神星將會掀起中原的大亂啊!咱們的老師徐光啟,專門寫信來告訴我說,這死神星一旦降臨中原,中原五年內必定群雄並起啊,到時候血染江河,國將不國!”

  沒成想,這張欽漸聽到這樣的話,卻哈哈大笑了起來,戲謔道:“黃三,你可真是可笑啊,竟然拿這種事來戲弄我?”

  黃培仁見張欽漸不信,臉上現出了一絲難堪,隨後說道:“張大,天地良心啊,我是沒看見當時發生了什麽,但縣蔚盧國幀看的清清楚楚,還有鐵環寺的淨空法師,這兩人是不會騙我的,雖然以前盧國幀跟我不怎麽對付,但是說實話,他還算是一個好縣蔚的。”

  “哦,那盧國幀怎麽說的?”

  “這盧國幀說,當時一片混戰,錦衣衛百戶周一覽身受重傷,錦衣衛總共損失了大概一半的人,據說賊匪除了狐狸老道幾人之外,還有後金來的一群,關鍵是,當時我們都看走眼了,白蓮教教主林采原來是勾結後金的漢奸!這真是瞎了眼了喔。”黃培仁說完後,感慨了一聲。

  “那黃三,這死神星降生時發生了為什麽?”

  “烏雲,一團烏雲向著四方散開!”

  “這可真是奇了怪哉!”

  說完之後,張欽漸依然感覺不可思議,從長凳上站起來之後,在黃培仁的麵前走來走去,這下黃培仁感到了心煩,說道:

  “張大,你走來走去做什麽?”

  “黃三,不瞞你說,就在你說得,死神星降生的那天晚上,我正走在成都府的騾馬街上,當時騾馬街已經沒什麽人

  了,空蕩蕩的,我不經意間間抬了抬頭,便見一團黑煙從天而降,隨後鑽進了其中的一戶人家中!”

  黃培仁聞此,目瞪口呆,盯著屋頂的紅色房梁入了神,隨後恍恍惚惚地說道:

  “那麽,這種事情是真的了!”

  “希望是我看走眼,許是心神不寧碰了幻覺!”

  “不對!張大,這怎的恰好在那天!對了,你是否記得是那戶人家?”

  “這個沒有看清楚,但必定在成都府騾馬街!”

  “那好,我會發個折子給楊知府的,給他說清楚此事的來龍去脈,隨後,讓他注意排查騾馬街的異常!”

  張欽漸眉頭緊皺了一下,然後說道:“黃三,楊知府出了名的不語怪力亂神,不僅如此,連咱們徐師的他都覺得是旁門左道,他會信嗎,隻怕會說你胡說八道,還向皇上參你一折。”

  “那該如何是好?”

  “我聽聞當朝天子,熱衷木匠的活計,整日都沉迷於此,早把大權旁落給了當今秉筆太監魏忠賢,魏忠賢不能識文斷字,故而應當會相信這個事情,這樣,你給朝廷發一封折子,隨後給徐師發一封私人信件,好好說說此事,看看徐師有何指示!”

  “此事甚妙!帶我回了衙門,便著手將此事辦了!對了,張大,雖然你離了官場,但對官場之事卻還是很了解的,你知道如今清流都意欲將魏忠賢給除掉嗎?”

  “有些耳聞!”張欽漸說道,但隨後便意識到自己此此談話若被東廠爪牙聽見,必將會萬劫不複,於是朝著窗外看了看,見沒人之後,才小聲說道:

  “雖是如此,但你以為這東林黨人就是些什麽好東西嗎?我聽聞魏忠賢想向全天下的商人征收商稅,卻遭到了東林黨人強烈的反對,你說說,農民身上的稅,還輕嗎?”

  黃培仁回答道:“此事確實如此,我聽聞鄒元標在浙江有十幾家店鋪,這些店鋪不納稅,其盈利必是頗多,如此,我便知曉了,徐師為何選擇中立於此!”

  “哎,全天下又有多少如徐師一般的人呢?”

  黃培仁深深地認同張欽漸的話,他在萬曆三十年的時候就成為了徐光啟的學生,那時候,徐光啟還跟隨在利瑪竇的身邊,翻譯來自歐羅巴大陸的著作;黃培仁記得自己初次看見《坤輿萬國全圖》時那種驚訝的表情,就像一個鄉下的小孩初次到京城的模樣;除此之外,徐光啟的《農政全書》也是黃培仁反複閱讀過得,正因為這個,渠縣內的農民都感歎道:渠縣來了個農民知縣,能在地裏長天仙!

  所以,這蜀中二怪對徐光啟的敬仰,已達到了滿溢出來的地步,張欽漸還曾想,後世的史書,徐光啟必定會占據一個很大的篇幅;但如今政局已是逐漸昏暗,東林黨道貌岸然以清流自居,宦官則是報團取暖,用真小人的行徑去換取皇帝的信任。

  黃培仁不會想到,自己未來的命運竟會是如此地淒慘,他想自己雖不一定能夠和徐光啟一樣,中立周旋於其中,但選擇哪一個陣營,都不至於身首異處,所以對未來倒不是非常擔憂,隻是如果將目光放到整個大明朝,則內憂外患,即使是海南之南,都能夠感到風雨飄搖的景象,薩爾滸之戰的大敗,之後開鐵之戰沈陽的喪失,再加上死神星帶來的不可預計的影響,估計不久之後,就會出現一個類似黃巢一樣的人,或者類似安祿山,給大明朝的心髒狠狠地捅上一刀。黃培仁心裏想著這個,頓時感到了一股憂愁,之後又再次想起大約五十年前,張居正的改革,他想,如果張太嶽能夠成功,或許今日的局麵不至於如此,但淺顯的道理總是引來複雜的攻擊,似乎道德才應該是最重要的,不然,那些政治清流們為什麽會如此痛恨張太嶽?或許並不是痛恨,僅僅是單純的隨風下菜,人雲亦雲罷了。

  看來,的確是,導致混亂的並不是突然而至的錯誤,而是那些天長日久的正確。

  道德也許早就該起自己的底了,王陽明先生說的沒有錯,致良知,致良知,良知是什麽?難道是那些互不幹擾的無害之自私嗎?也許是,但更可能是,那種自我犧牲為了天下大公而自我犧牲的精神!想到這個,黃培仁恍然大悟,原來,東林黨人看似為了天下大公,其實是為了一己之私!隨後,黃培仁哈哈大笑起來,笑著還給張欽漸鞠了個躬,說道:

  “張大,你拋棄官場,實在令我欽佩啊!不過,既然黃某依然是官場中人,就必定為了大明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就此別過,下次再帶酒來找你!”

  說完,大笑著出門去,遠遠地,張欽漸看見黃三堅決的背影,在小船上站立如銅雕塑。

  後麵的事情,我們已經知道了,在天啟四年,黃培仁因為渠縣百姓揭竿起義而喪失了生命,當時的張欽漸從曲線逃出,沿著巴江上遊慢慢走去,看樣子像是瘋了,身後跟著眾多的百姓,據說,那群百姓之所跟隨著他,是因為看見一團黑霧從天而降,從他的頭頂灌了下去;時人皆以為神君降生!

  那天之後,整個中原到處都出現了黑霧,惹得人心惶惶,連在京城的所有達官貴人甚至皇上都已經知道了,那天,皇上正在養心殿專心致誌地雕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龍頭,突然之間卻看見一團黑霧不可思議地左右搖蕩,隨後便又消失不見。

  徐光啟則在自己的書房裏,直到自己的丫鬟大聲地喊著什麽,走出書房正想斥責丫鬟,但卻看見天上的黑霧不合常理地飄蕩著,隨後落到了京城不知那戶人家之中,隨後,他才想起黃培仁四年前給自己寫的那封信裏麵所說的死神星的降生,當時他甚至斥責過黃培仁在談論怪力亂神,這下想起之後,心中後悔了一通;幾天之後,他便收到了黃培仁的死訊,頓時便老淚縱橫,感歎喪失了一位不可多得的後生。

  魏忠賢當時正在司禮監和當時的內閣首輔葉向高商議熊廷弼駐守山海關的事宜,卻在商議的中途,一團黑煙從外麵竄了進來,徑直朝著一個侍奉茶水的長隨湧去,瞬間便跑進了這個長隨的身體裏,魏忠賢見到這般邪門的樣子,便即刻拔刀,砍了這個長隨的腦袋;之後,他也和徐光啟一樣,想起了四年前黃培仁曾經發來的奏折,不過當時他對此事是深信不疑的,但隨後又想起,當時是天啟元年,在更改年號之年,出現這樣的事情,怕皇帝臉上掛不住,於是就沒有當回事,沒成想,這事已經形成了氣候。

  其實,何止形成了氣候,是風暴!

  此刻,天啟四年,黑霧籠罩中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