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死神星的降生(二)
作者:秋旻胡圖圖      更新:2020-04-23 12:53      字數:21911
  天一早,雷聲便轟隆而至,整個天空被灰色包圍,雨點像冰冷的箭般,落在大地上。一群人穿著蓑衣,正急匆匆地在樹林裏趕路,朝著巴江上遊行去。恍惚間,一聲聲鐵器碰撞的清脆聲隱隱約約地傳來。

  帶頭的那位生的落拓不羈,挺拔的身軀在林中,仿佛一尊行走的雕像。且看,這時候,一群人卻愣在了原地,一個個地找掩護身體的草叢。頓時,仿佛一顆顆黑色的石頭,臥倒在路邊。

  原來,另外的一對人馬,正在這群人的身後數百米的地方,騎著馬,在落雨的泥地上奔騰著,濺起了一粒粒泥花。帶頭的正是黃培仁,灰暗的蓑衣下是藍色的官服,腰間的佩劍則是郫縣縣令張欽漸所贈送的明玉寶劍。

  正當黃培仁路過方才那群人的時候,那群躲在草叢裏的人中,有一個看上去不到十七歲的男子卻突然從草地上爬了起來,聲音顫抖著,仿佛見了怪物,卻隻聽見他說:

  “蛇、蛇、蛇。”聲音卻像極了走音的琵琶。

  黃培仁見狀,當即便喝令官差將其拿住;盧國幀便首當其中,一把將其踩在腳底下,用刀架住他的脖子。

  幾乎是同一時間,方才躲藏起來的人,便都站了起來,拔出手中的武器,正要開啟決戰。

  不料,黃培仁卻一聲大喊:“都給老子住手!”隨後,便從馬背上一躍而下。

  “都住手,這是一場誤會。”隨後眾人便都放鬆了下來,黃培仁繼續說道:

  “諸位錦衣衛兄弟,我是那渠縣的縣令黃培仁,正要前往儀隴縣,協助儀隴縣令剿滅悍匪。如有冒犯,望請海涵。”

  那群人於是便都收起了武器,隨後,錦衣衛領頭的說道:

  “久仰,原來是徐師的門生,我此次前來正是領了徐光啟大人給我的密報,才前來一探究竟的。”

  “哈哈哈,徐師真是神機妙算,還知道這儀隴縣即將發生大事!”

  “徐大人早在數年前,就已經知曉那後金必定會派人來攪亂中原的局勢,於是就派我密切追蹤後金在邊境上的動向,此舉也得到了神宗皇帝的支持,但奈何神宗皇帝仙逝,此事沒了頭尾,我們啟奏徐大人,大人叫我們繼續秘密糾察。隨後,便從遼東,一路追蹤到此。”

  “即是如此還望百戶多多賜教,和我說說這股賊人更確切的來曆。”黃培仁作揖道,但突然地,想起自己尚未請教對方的姓氏,便問道:“哦,敢問百戶貴姓”。

  百戶看著黃培仁畢恭畢敬的樣子,感到了一絲可笑,隨後義正言辭地說道:

  “黃大人,您不必如此,在下雖是錦衣衛百戶,但也曾受徐大人的恩情,您既然是徐大人的門生,在我看來,便是自家兄弟!免貴,姓周,名一覽,字暗山,培仁兄看上去比我虛長幾歲,就直接叫我一覽得了。”

  黃培仁聞此,不禁爽朗地大笑起來,說道:

  “哈哈哈,一覽兄果然是豪邁之人,那既是如此,那我就交你這個朋友了,徐師以前總是讓我不要太大意,朝廷中的宦官可是虎狼之徒,稍有不遜,便得抽筋扒皮,而錦衣衛……”

  正欲說,便又覺著自己言多必失,話便又塞了回去。

  這時,周一覽說道:

  “無妨!我們錦衣衛也常常受到東廠欺壓,不過此後,這種情況必會改變。”

  黃培仁疑惑道:“哦?如何?”

  這周一覽卻又不再言語,招呼自己的手下,讓趕快朝前趕路,隨後才說道:

  “來日方長,等我們辦完此事,再慢慢地細說,現在我們趕緊走吧。”

  黃培仁見他們一匹馬都沒有,便對著自己的官差大喝一聲道:

  “來,讓出三匹馬來,給一覽兄弟和他的兩個總旗乘坐。”

  盧國幀指著三個平常看不太順眼的官差,讓他們下馬。

  黃培仁繼續說道:

  “一覽兄弟,快上馬來,我們一同好好聊聊這股子賊匪的事情,然後商量一下捉拿悍匪的法子。”

  周一覽見狀,便招呼兩個總旗上馬,自己也爬上了馬背,對黃培仁說道:

  “感謝培仁兄,近來趕路,確實勞累不堪,現在事不宜遲,我們幾人趕緊前往儀隴,讓手下們都跑過去,到了儀隴在從長計議。”

  說罷,一聲“駕”便響徹了竹林,黃培仁感慨道:“英雄出少年!”隨後,也駕著馬,飛速地朝儀隴趕去。

  天越來越陰,被打濕的竹葉紛紛落下,雷聲則響個不停,仿佛預示著前方的不詳。、

  黃培仁和周一覽騎著馬,狂奔在隊伍的前頭,身後是黃培仁的人馬,也都騎著馬,身上的蓑衣有節奏地起落。再後麵,便是快速行走的錦衣衛隊伍。

  數個時辰之後,便到達了儀隴縣城的南門。隻見,南門附近的小商小販們都已經逃離,偌大的城門隻剩下了官兵和穿著白色衣裳的白蓮教徒,正在城門口警惕著過路的行人。

  黃培仁見狀,拿出腰牌,對著城門喊道:

  “我乃渠縣知縣黃培仁,前幾日和儀隴黃知縣約好的,派兵相助,快讓我們進去!”

  城門上霎時間便探出個俊秀的頭顱來,細看,正是那白蓮教教主林采。

  林采在城門上大喊道:“諸位弟兄,讓渠縣知縣進來。”

  這黃培仁聽見之後,便徑直奔了進去,周一覽隨後便吆喝眾人同入。

  林采從城樓上趕緊下來,對著黃培仁鞠了個躬。淨空師父跟在林采身後,也作起了佛禮。

  林采看見黃培仁身後跟著個新麵孔,便問道:“黃知縣,這位是?”

  黃培仁抬起頭,看了看烏雲密布的天空,然後大笑道:

  “林教主,您不會打算把我們安置在雨中吧?哈哈,先進屋裏再說吧。”

  林采便也笑道:“失禮!失禮!快上城樓避避雨。”

  上樓後,黃培仁看了看城樓下麵的景色,感慨道:“巴江秋色雨朦朧,可惜卻有一場腥風血雨。”感慨後,卻又不合時宜地笑了出聲。

  周一覽正在卸身上的蓑衣,卻聽見黃培仁的笑,疑惑道:

  “培仁兄,感慨傷情,卻又大笑不止,實在怪異,非同凡人啊!”

  這淨空便附和道:“在渠縣,我們人人都傳黃知縣為‘笑知縣’,凡是大事,黃知縣都能在笑中解決,而這巴蜀地區,還有一位大人和黃知縣齊名。”

  周一覽似乎饒有興趣,便問道:“這位法師,還有一位是哪路神仙?”

  “這位大人,您不知道,這位正是徐光啟大人的另一個門生,郫縣知縣張欽漸張大人。”

  黃培仁聽見他們在議論張欽漸,便也跟著附和道:

  “我和他,正是這蜀中二怪啊,你們不知道,我這位同窗,脾氣可是強得很啊,就連知州,他都敢掀桌子,這些年沒少受彈劾,此生怕是難以升官了,這不,因為遼東的戰局,加收稅銀,一甩手不幹了,說是過兩月就要來渠縣找我。”

  眾人便都笑了起來。周一覽卸下了蓑衣,露出了錦衣衛特有的飛魚服,隻見其左腰上,掛著一匹連弩,背上則背著能容納數十隻短箭的箭筒。

  眾人便都朝著周一覽看去。

  林采朝著周一覽作揖道:“錦衣衛大人,您怎麽來了此地?”

  黃培仁搶話道:“林教主,我這位暗山兄啊,來此地也正是為了那幾個悍匪啊。你們說說,真是丟臉丟到家了,就幾個悍匪,儀隴和渠縣兩縣軍民不夠,還得加上白蓮教和錦衣衛。就怕,還差個鎮守太監呢?你說……哎!”

  周一覽回答道:

  “培仁兄此言差矣,這悍匪可不同一般的流賊,我數年前便一路追蹤他們,愣是沒有將他們捉住,真是慚愧!”

  剛說完,便似乎在搜索回憶,疑惑地問道:

  “培仁兄,您方才說白蓮教?”

  “是的!”黃培仁斬釘截鐵地說道:“這位便是白蓮教教主林采!怎麽了?暗山兄。”

  這周一覽聽完,卻趕緊舉起左腰上的連弩,對準了林采;兩位錦衣衛總旗也箭弩拔張地舉起了繡春刀。

  周一覽怒喝道:“方才進城樓前,我還疑惑,以為那些穿白衣服的是家裏死了人,沒成想,竟然是白蓮邪教!”

  說完,便按下了連弩的扳機,短箭便兀自朝林采飛去,林采身體靈活,腳一轉,便躲了過去!之後,林采便從城樓上一躍而下,這一躍卻是嚇壞了黃培仁,黃培仁以為這林采要一命嗚呼,但林采卻穩穩當當地站在城樓下;周一覽見狀,便跟著一躍而下,兩位總旗舉著刀,也從城樓上躍砍過去,這三人一躍,林采都極為輕巧地躲了過去。

  正廝殺著,趕路的剩餘錦衣衛和那三個官差此刻也正趕到了城樓下,眾錦衣衛見百戶和總旗在圍堵一人,便將林采團團圍住,從外麵看去,就好像一堵渾圓的鐵牆。

  黃培仁和淨空趕緊前去勸架,但奈何錦衣衛將林采團團圍住,刀劍碰撞的聲音又掩蓋了黃培仁的呼喊。

  見自己的勸架毫無作用,黃培仁隻能攤起雙手,焦急地說道:“這匪還沒來,自家人就都打起來了。”

  這林采此刻是腹背受敵,若是長久戰下去,恐怕不敵。

  隻見,近百名錦衣衛拿著繡春刀,朝著林采瘋狂砍去,這林采不停地躲閃,倒是沒有吃到什麽虧。

  周一覽見捉拿林采不得,便大喝一聲,說道:“錦衣鐵陣。”

  說完,所有的錦衣衛便從腰間,盡數取出盤在腰間的鐵鏈,這鐵鏈前頭,鑲著鐵鉤。

  隻見,眾錦衣衛將鐵鏈盡數朝著林采怒扔過去,鐵鏈便像鐵雨一般,淋濕了林采的全身,林采此刻已是被鐵鏈層層纏住。

  這林采見勢,料想自己今天難逃一劫,但卻依然穩穩地站在地上,任錦衣衛們使勁地拉扯,也渾然不動。周一覽見狀,一躍而起,拔出繡春刀,徑直朝著林采的頭顱砍去。這林采卻是閉起了雙眼,正想著引頸受戮,但突然之間,一聲猛烈的槍聲在大雨滂沱的儀隴縣城響起,隻見,周一覽的繡春刀斷成了兩截;周一覽見狀,順勢朝著身後摔去,隨後,在地上濺起了水花。

  黃培仁原本以為這林采必死無疑,但聽到槍響之後,朝著槍聲傳來的位置看去,隻見一個穿著青色官服的人,手中舉著一把西洋短火槍,火槍口上還冒著火藥冒出的煙氣。

  隻聽,這位穿青色官服的人大聲地說道:

  “你們為何要抓這林教主?”聲音中卻有一絲獨特的嫵媚。

  說完,便也從城樓上一躍而下,而後穩穩地落在了地上,濺起了一絲絲的泥花。

  這時,黃培仁看清了,此為大人正是在儀隴縣的鎮守太監,在渠縣沒有鎮守太監,蓋因這渠縣實在沒有什麽重要的礦產,也不產絲,故而根本上用不著,但是儀隴卻是四通八達之地,西聯成都府,北上則是利州衛,再朝著東北方向去,便是到了那西安府。

  這黃培仁方才還說剿匪隻差個鎮守太監,這會兒便救了這林采的命。

  隻見,這鎮守太監氣度非凡,身軀高大,但走進之後,卻又生的不夠俊俏。

  周一覽掙紮著站了起來,見是鎮守太監來了,便趕緊跪在地上;眾錦衣衛見周一覽跪下了,便也跟著跪下。

  周一覽說道:

  “公公,您有所不知,我前些日子曾經被山西的一夥白蓮教徒攻擊,當時,我正在平陽府追蹤狐狸老道,一路追蹤,到達了陝西的韓城,當時正要捉到狐狸老道,但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數百白蓮教徒,二話不說,便開始發動攻擊,這狐狸老道趁亂,便逃匿無蹤。直到在西安府,我才知道,他們到了四川。”

  公公朝著林采質問道:“林教主,果真有此事嗎?”

  林采憤憤地回答道:“於公公,說實話,此事我毫不知情,白蓮教在數百年來形成了眾多的分支,我雖然是教主,但卻從來沒有到過陝西,陝西所在的白蓮教乃蓮花壇宗,與儀隴此地的白蓮教無關!”

  周一覽爭辯道:“於公公,這白蓮教勾結匪徒,即使如他所說,也難辨真假,卑職鬥膽祈求,在剿匪期間,將其收監,以及城中所有的白蓮教徒,一同收監!”

  於公公此時麵露難色,怒喝道:“說得輕巧,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知道城中有多少白蓮教徒嗎?數千人!就你我這些人能抓的完嗎?”

  周一覽還想著爭辯:“可,這……”

  “好啦!此事不必再議,快把林教主放了!”

  周一覽迫不得已地朝著手下揮了揮手,眾錦衣衛便一一收回鐵鏈,放了林采。

  林采聳了聳肩,揉了揉脖子,隨後又恢複了平靜和優雅。

  於公公收起了火槍,朝著四處看了看,說道:

  “聽說渠縣知縣也趕來增援了?”

  黃培仁堆了一臉笑意,走到於公公的麵前,作揖道:

  “公公,鄙人正是渠縣知縣黃培仁!”

  於公公擺擺手,說道:“不必行此虛禮,黃北川此刻正往儀隴的西邊追趕賊匪,你們應當前去增援,現在我來分配差事。錦衣衛,黃知縣還有林教主,你們過來。”

  這三人便都走到了跟前。

  於公公問道:“這位百戶,姓甚名誰?”

  “屬下姓周,名一覽。”

  “好,你跟著黃培仁,朝儀隴西邊的林子去增援黃北川。”於公公斬釘截鐵地說道。

  黃培仁和周一覽抬手領命,隨後招呼眾兄弟,急忙朝西邊林子趕去。

  於公公對林采說道:“林教主,吃苦頭了!沒事,有我在此,保你沒事!現在,你讓你的教徒,定要誓死守住儀隴,不要放一個賊匪進來!”

  林采領命後,便進城去了。

  林采領命後,便進城去了,臉上都是沒有因為方才的事,而顯露出任何的異樣。

  淨空怔在原地,被這位鎮守太監的氣場給嚇住了,但隨即恢複平靜,然後對身邊的元怒說:“元寬回來了嗎?”

  元怒說道:“都過去兩天了還沒有回來。”

  淨空回答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在這儀隴等他;這樣,你協同林教主做事,我先去西邊的林子裏,追兩位黃知縣去!”

  說完,架起身旁的一個大柳條,便朝著這儀隴的西邊走去。

  好家夥,這儀隴城的規模可是比渠縣大了不止兩倍,費了幾個時辰,淨空才抵達儀隴城的西門。

  淨空站在西門的時候,便愣在了原地,隻見,大雨封鎖了西邊森林,樹木擠在一起變得黑壓壓一片,林子裏還時常響起能夠穿透雨聲的獸吼。淨空不禁打了個哆嗦,心想,自個雖不是文弱的僧人,以前陪自己的父親上山打過獵,但這樣凶險的森林,不湊夠十個人進去,恐怕是屍骨無存了。但又想到,黃培仁和周一覽方才才進去,自個要是小跑過去,興許還能追上,於是便鼓足了氣,徑直往裏跑去。

  跑進去之後,才感覺到背後的涼氣直往上竄,且自個又沒有穿蓑衣,任雨點敲打。不遠的地方有野獸嘶鳴,淒厲,仿佛在哀悼。

  他抬頭看了看,發現天非常地陰,於是想到:“這大雨眼看是要下幾日,如果明天就是天狗食日,那估計也看不見,何來作法呢?”

  邊走邊想,數個時辰之後,便發現黃培仁和周一覽正在前方數百米的地方駐足,似乎是有什麽事情發生,於是便趕緊走上前去。

  這一上前,便被眼前的景象給嚇住了,隻見,在方圓十數米的地方,堆滿了大蟲的屍體,鮮血隨著雨水流到土裏;淨空趕緊低下頭,念了會超度的經,可剛低下頭,便發現自己的腳邊,躺著一顆大蟲的頭顱,那眼神正直勾勾地盯來,頓時被嚇得夠嗆。

  黃培仁看見了淨空,便說道:“大師,您也來了。”

  “阿彌陀佛,這是發生了什麽?”

  周一覽說道:“大師,我們剛剛才到達此地,便看見地上一群大蟲的屍體。按道理,這大蟲不該這樣成群結隊啊。”

  淨空說道:“是,是,大蟲按理該是獨來獨往,怎又會是像狼一般呢?”

  黃培仁蹲在地上,看著大蟲屍體上的傷口,而後說道:“這應該是那股子賊人所幹的事情,看這刀口,非常齊整,力氣該是十分地大,而且那隻又是斧頭砍傷的,賊人中狐狸老道用刀,徐詩白用斧。嗬嗬,這徐詩白名字可真是取得好!”

  “既是如此,我們不能再停留,趕緊上路吧!”周一覽說完,便翻上馬去。

  黃培仁聽到後說道:“慢著!這大蟲實在蹊蹺,為何要一起攻擊這群悍匪呢?”

  說完之後,想了想,繼續說道:“黃北川許是來過了這裏,這個林子一直往西走,能夠走到保寧府,但保寧府恐怕不是賊匪的目的地。保寧府以北一點是大獲山。說實話,此刻我實在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周一覽說道:“我自從追蹤狐狸老道以來,一路追蹤,也是不知道到底最後的目的地是哪兒?”

  黃培仁頓時懊悔地說道:“哎!方才走的急,沒問那林教主。那林教主該是知道的!說實話,暗山兄,您方才要是真把林教主殺了,那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周一覽這時候平靜地說道:“無妨,我雖然不知道地點在何處,但說實話,還是有線索的。這個地方必須至陰至寒,且金、木、水、火、土皆不在其中的一個地界!”

  黃培仁覺得異常奇怪,而後說道:“哦?這世界上還有五行皆不在其中的地界?”

  淨空聞此,心裏正翻江倒海地嘀咕著,隨後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寺了凡大師曾經說過,世間五行不在其中,並非是真的五行不在其中,而是其至陰至寒之性所決定的。”

  黃培仁問道:“此是何意?”

  “五行為世間流轉之元素,這個世界怎麽會沒有,要說真正地沒有五行,隻在佛陀揭示的西方極樂大千世界中,而此說中的五行不在其中是假五行。”

  周一覽說道:“想不到,大師佛教中人,也能通五行之道。”

  黃培仁這時候不耐煩地說道:“哎呀,大師您就別賣關子了,直接說這地是哪?”

  淨空回答道:“黃大人,您可否知道儀隴的曆史,這至陰至寒之地,必須比亂葬崗更加地陰寒,也就是說,這種地界必須是發生過屠殺、瘟疫或者曾經埋葬過超過萬人的一個地方。”

  黃培仁聞此,便搜盡了自己閱讀過的史籍,但搜刮了回憶的肝腸,也沒找到過關於儀隴過去的曆史。

  淨空說道:“我也實在不知,不過我能夠感覺到,就在這附近不出三十裏的地方,而方向便是從這裏往西北的方向。”

  黃培仁聞此,便立刻說道:“那我們便即刻啟程,不要耽誤了,如果今天找不著,便要來不及了!”

  淨空說道:“且慢!貧僧才疏學淺,不敢保證所走之路就一定準確,可以這樣,派兩人拿著官牒去找林教主,問他可否知道至陰至寒之地,然後再回來稟報。”

  黃培仁回道:“此舉甚妙!”隨後對盧國幀說道:“盧國幀,你帶兩人速速趕回儀隴,我們先往西北緩步而去,此時還未到正午,令你快馬加鞭,到未時應當能夠趕上我們!”

  “屬下領命。”隨後盧國幀帶著兩個官差,駕馬而去。

  見盧國幀已遠去,黃培仁對周一覽說道:“暗山兄,我們現在和大師一起緩步過去,這一路上你給我們好好說說這群悍匪的來曆。”隨後,又見到淨空大師沒有馬,怒喝道:“來人,給大師讓出一匹馬來。”

  淨空說道:“謝謝黃知縣,貧僧這就上馬。”

  一路上,三人便大聲地聊了起來。

  周一覽說道:“我記得,我剛在遼東追蹤的時候,其實隻有狐狸老道一人!”

  “哦,那就是說,那幾個人是他後來才收的?”黃培仁說道。

  “是的,這狐狸老道本事大,我帶著百人小隊,一路追蹤到金州衛,原以為他會在金州衛活動,但卻沒了蹤影。才知道,這老道乘船到了天津衛,據我所了解的,當我追蹤到保定府的時候,狐狸老道身邊便多了神機骨和高盛。這神機骨此前曾經是名鎮京師的俠客,在江湖上可是

  以正義自居的,還有那高盛,雖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可也不曾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這就奇怪了,我還以為這群人個個都是陰邪之徒呢!”

  “不僅如此,等這群人到了太原府,身邊則多了徐詩白,培仁兄,你可知道,這個人怎樣?”

  “怎樣?”黃培仁疑惑地問道。

  “徐詩白雖然外表粗俗,但在他的村子裏卻是個善人,對自己的老母孝順,對娘子怕是比任何人都好,而且所有的鄰居都很喜歡他,原因嘛!一是強壯有力能幹活,而是又非常樂意幫其他人。所以,這個人變成獵頭者,真是讓我難以置信。”

  “原來此人也不是生來便是天殺星。”黃培仁說道。

  淨空說道:“都是因果業報。”

  周一覽繼續說道:“據說,在神宗四十五年,徐詩白的村子來了一群土匪,將全村的人都給屠了,徐詩白當時正在山上砍柴,所以幸免於難,而後來,他去縣衙報官,但那個知縣卻為了盡早了事,而把徐詩白當成了勾結土匪的人,給下了獄,還秋後處斬。哎。”

  黃培仁恨恨地咬牙道:“此等昏知縣,真是禍國殃民!這世間哪有勾結土匪殺自己老娘的?”

  “這徐詩白雖然冤屈,但又無處申辯,隻能咬牙憤恨。但這時候,狐狸老道知道了這件事,便去把這徐詩白給救了下來!”

  “嘿,這老道還算仗義!但怎麽會幹這遭天譴的勾當!”

  “血娘子和鬼差兩人也都是苦命的人啊!”周一覽感慨地說道:“血娘子是陝西鄜州人,自幼便跟著母親生活,父親死於神宗二十年的陝西大饑荒。而後和母親一起在西安府謀生,卻被西安府當地知府李尹川的兒子李秋霸占了,還將這血娘子的老母給殺了。你說這世道,不是逼良為匪嗎?”

  黃培仁這時候問道:“狐狸老道也救了這血娘子?”

  “這倒不是,是鬼差救的,這鬼差原是西安府的一名流浪漢,聽說了血娘子的事情,這血娘子應該是曾經接濟過這個鬼差,所以,鬼差便趁著夜色,摸進了府衙,殺了李秋,把血娘子給救了。”

  黃培仁說道:“如此事為真,這群匪倒像是義匪啦!”

  周一覽微笑道:“義不義匪的不知道,不過這群人現在幹的事情,就不像是他們會幹的,這些人中,狐狸老道是最神秘的人物,我派人在遼東多處打聽,愣是不知道此人的一點情況。真是怪了。”

  “此人不正是努爾哈赤兒子代善的鷹犬嗎?我想該是範文程這個狗漢奸的人。”黃培仁推測道。

  “的確是代善的人,但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了。哎,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周一覽回答道。

  “告訴我的人方才差點死在你的刀下,暗山兄,哈哈,雖然我也不太喜歡白蓮教,但這白蓮教曾對大明開基業有功啊!不過,為何那平陽府的白蓮教要救狐狸老道,這又讓人想不通啊!”黃培仁擰著眉頭說道。

  “此事倒也不太難理解,與其說是就狐狸老道,不如說是救徐詩白。”

  “如是如此,便好理解。”

  淨空這時候搭話道:“白蓮教原是佛教淨土宗的一支分支,因為其通俗好懂,又不要人剃度出家,所以在大明,很多人都信奉,不過,如真要得到超脫,還得是真正修行的正統佛教才行。”

  “那這鬼差後來如何入了狐狸老道的夥了呢?”黃培仁問道。

  “自打鬼差救了血娘子,官府便一直追著他們,一路追到了太白山,在那裏,官兵把他們圍個水泄不通,任本事再大,也沒有辦法麵對那麽多人,但官兵正要抓住他們的時候,狐狸老道一群四人突然出現,救下了兩人,這兩人之後便入了夥。”周一圍回答道。

  淨空感慨道:“這些都是苦命之人啊!我原籍河南商水,在萬曆五年,發生了罕見的瘟疫,我家原本有六十畝地,在當地不算窮人,可瘟疫來了,全家除了我,都死了,我也差點成了鄰居家的晚餐。”

  黃培仁說道:“法師受苦受難了!雖然這些人確實有可憐的地方,但做下這等惡事,也該下地獄。”

  周一覽說道:“據我所知,狐狸老道對這些苦命的人說了謊。”

  聞此,淨空和黃培仁皆投來了疑惑地眼神。

  “這群人中神機骨是出了名的行俠仗義,被他教訓過的跋扈子弟就不知道有多少人,還有高盛,還傳說他一直在用自己的錢供養一對乞丐母子,如今,這個乞丐兒子已經考中了秀才。血娘子和鬼差雖不如這兩人名氣大,但也都是豪爽之人,且從來都不幹欺壓窮人的事情。你說,怎麽遇上了狐狸老道之後,就全變了呢?”

  “這個推測合情合理,如果我是狐狸老道,我會怎麽讓他們改變呢?”黃培仁獨自思索了起來。

  淨空說道:“貧僧想,應當是將此惡毒之事說成極美之事,所以,如果這個推測是對的,也許我們可以拉攏這些人,讓他們清楚這些事情,等他們知道之後,便會反對這狐狸老道的。”

  周一覽歎息道:“雖是如此,但他們多半不會信任官府的話,這狐狸老道深諳人心,官府對百姓越是不公,老道對他們就越照顧。”

  黃培仁說道:“事已至此,可以一試,但如若不成,也隻好下狠手了,勢必要阻止這個死神星的降生。”

  “事已至此,隻能這樣了。”周一覽說道。

  這時候,淨空看了看天空,對兩人說道:“已是午時五刻了,都休息一下吧,雨也已經停了。”

  黃培仁喊道:“諸位兄弟,現在已經不下雨了,把身上的水都擰幹咯,不要著涼,明天我們有一場惡戰要打,都給我好好的。”

  說罷,眾人便都脫下衣衫,用力地擰著,隨後就隨便找個地界坐了下去。

  淨空,望了望天,見烏雲開始逐漸散去,太陽探出頭來,而後緩緩說道:

  “換了以前,貧僧必定歡喜這天氣轉晴,但現在卻預感不詳!”

  周一覽也緩緩說道:“該來的,還是會來。”

  黃培仁正在用力地擰著自己的官服,並沒有理睬這兩人的話。

  之後,烏雲便全然散去,陽光開始烘烤巴蜀之秋。

  陽光在林子裏不斷地蔓延,一個時辰之後,未時,烏雲便奇跡般消失。老道一行人此刻已然抵了他們所說的老地方。

  血娘子身上的傷口發炎了,因為長途奔波,加上雨水衝洗。徐詩白拿著把紗布擰幹,然後掛在住上,等幹透之後再給血娘子包紮上。

  高盛不知從哪裏打來的野兔,插在粗樹枝上,然後點火烹烤,沒有鹽,便將隨身的酒淋在野兔身上。數個時刻之後,肉香混合著酒香,便彌漫著方圓數十米的地方。

  神機骨正在打磨著自己的武器,他似乎預感到將有一場惡戰會打。

  狐狸老道靠在一棵樹邊若有所思,眉頭凝重,隨後緩緩說道:

  “隻待明日天現異象,便是我們迎接神君之日。”

  徐詩白聞此,便說道:“老道,您說這神君長什麽樣?我聽說唐太宗、漢高祖、隋文帝還有趙匡胤個個都是骨骼清奇的。”

  “不管啥樣,能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就算是肥頭大耳跟李尹川似的,我們也要追隨至死!”神機骨表情凝重地說道。

  血娘子不屑地說道:“這怎麽可能,那李尹川長得這般損樣,還生個賊頭賊耳的兒子。”

  徐詩白大笑道:“哈哈,這神君既然是神的化身,那必然是常人不可想象的樣貌;隻是,老道,這神君的降生卻還需要777顆人頭?真是邪門!”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詩白啊,這人間可是殺戮的人世,你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誰會憐憫你我這樣的人,打一次仗得死多少人?那些貪官汙吏,還有惡霸又害死了多少人,我們這些年殺的可大多都是有錢的員外,其他的算是湊人數了。”

  神機骨聽到老道的話說道:“要是能夠真的改變這個世間的所有不平,這些死了的人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說完之後,隻聽見高盛大喊:“快來吃酒香兔肉啦!吃完有勁,然後再去野豬林!”

  於是,除了血娘子,其他的都大快朵頤起來。徐詩白見血娘子沒有力氣起來吃,便趕緊扯下一隻兔腿,撕成塊狀,然後放在了她的嘴邊。血娘子感激地看了一眼徐詩白,徐詩白眼角便充滿了笑意,但隨即眼前卻又出現了村子死人的景象,眼角又迎來一絲絲的憂鬱。

  血娘子見狀,對徐詩白說道:“等過了明天,一切都會變好的。”說完,咳嗽了兩聲。

  話說,方才高盛提到的野豬林是什麽地方呢?就在那儀隴西邊林子靠近和溪關的地方,再往北看,則就到了保寧府;野豬林因曾經發生過野豬食人而得名,是一個獵人和樵夫都不願前往的地界,蓋因裏麵的野豬數量不少,且凶猛異常。在更久遠之前,讓我們來到唐僖宗元年,黃巢起義之時,曾經在這野豬林坑殺過數萬唐軍,其中還有一些手無寸鐵的平民;這些屍體橫七豎八地堆滿了野豬林,導致這附近方圓數十裏都發生了瘟疫,但奇怪地是,兩年後,人們走進野豬林,才發現,所有的屍首都不翼而飛,且,原來沒有出現過野豬的林子,卻忽然之間出現了眾多的野豬,還經常攻擊路過趕路的行人。不過時間過去數百年之後,這個傳說就被逐漸地淡忘了,隻剩下了一個野豬林的稱號。

  所以淨空推測的西北邊就錯誤了,實際上,野豬林該是西便稍微偏向南一點點。

  這不,到了未時三刻,盧國幀才從到這儀隴縣城出發,去追黃培仁等人,在林中奔馳的時候,不巧遇上了一群大蟲,這群大蟲不如攻擊狐狸老道那群多,但四處看去,也有七八隻的樣子。

  盧國幀的馬當即收到驚嚇,開始慌亂,朝後退去,另外兩個官差被馬搖了下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大蟲見狀,立馬朝那兩人衝過去,咬住了他們的脖子,當場氣絕,而兩匹馬早已朝後逃去。盧國幀見狀,被嚇得夠嗆,於是隻能往回走,然後從林子的北邊繞過去,想要直接去大獲山那裏接應黃培仁等人。

  等到了戌時,太陽落山後,金星發出了閃亮的光,這盧國幀才到達這大獲山。

  黃培仁正在安頓一大對的人馬,周一覽則吃著手中的幹糧。

  黃培仁見盧國幀戌時才至,頓時是氣上心頭,怒喝道:

  “讓你未時趕上,怎麽這麽久?”

  盧國幀稍顯惶恐,隨後鎮定了一下,說道:“大人,屬下未時便從儀隴城出發,但進了林子之後,卻遭遇了大蟲,看樣子有十幾隻,兩個官差兄弟喪身虎口!我隻能後退,往北邊繞過這個林子,用最快的速度趕來!”

  “這林子裏有多少隻大蟲啊!可憐兩位兄弟!說吧,林教主有沒有說這賊匪的目的地在哪裏?”

  盧國幀答道:“回稟知縣,林教主說,林子往保寧府方向那裏有寒氣逼人,遠遠地便看見了,但也是今天雨停之後,才顯出的寒氣;悍匪當是往那邊去了!”

  黃培仁生氣道:“丫的,這寒氣怎麽這時候才顯露出來?”

  淨空說道:“這寒氣對於深入林子裏的人是看不到的,貧僧願為自己的失誤而領教懲罰!”

  黃培仁作揖道:“無妨,既然是雨停之後才顯出的異象,與大師無關。”

  盧國幀搶話道:“還有事稟告大人!”

  “說。”黃培仁甩了甩袖子說道。

  “是,大人,成都府的知府請您前往成都府商議今年遼東戰事征丁銀之事。黃北川知縣已於昨日借道保寧府前往。”

  “這時候征丁銀真是火上澆油啊,這死神星的事可是大於天啊!”

  盧國幀誠懇地說道:“知縣大人,請您務必加快啟程,這遼東戰事吃緊,如若沒有軍糧和兵丁的補給,後果不堪設想!”

  周一覽對黃培仁說道:“培仁兄,此事我必定會用盡全力去阻止,但若遼東失陷,國將不國,再阻止死神星也意義不大了!前兩年的薩爾滸之戰,大明朝慘遭失敗,黃知縣當引以為鑒啊!”

  黃培仁聞此,點了點頭,隨即說道:“給我一匹快馬!盧國幀,現在我要你聽命於錦衣衛百戶,協同他一起阻止這場惡法事;等我回來,要是聽暗山兄說你不積極配合,我要你好看!”

  盧國幀單膝跪下,說道:“屬下領命!”隨後站了起來,對著幾個官差說道:“你們跟著知縣前往,勢必要保護知縣的安全!”

  於是,黃培仁騎著馬,趁著無月的夜色,急匆匆地朝著保寧府跑去。

  周一覽見黃培仁已經離去,便對著盧國幀說道:

  “你知道這裏距離保寧府還有多遠嗎?”

  “啟稟百戶大人,這裏距離保寧府還有一百裏,如果連夜進發的話,大約明天早上能夠抵達!”盧國幀回答道。

  “好,那麽在此地稍事修整,讓弟兄們吃些幹糧,然後亥時三刻出發。”

  盧國幀答道:“是!”

  於是諸位錦衣衛和官差便都各自尋找合適的地界,拿出隨身的幹糧吃了起來,吃完後,便都躺在地上小聲地酣睡著。

  淨空坐在地上已是無心睡覺,隻看著滿天的星宿發呆,他心裏想著:這些星辰為何如此靚麗?為何佛教竟然會認為這一切都是虛無的,唯有永恒的寂滅才是真實的呢?他是一個非常喜歡觀星的人,他曾經將諸多星宿的航行軌跡給記了下來,他知道金星環繞著太陽旋轉,因金星從來都沒有到過深夜的正高空;他還聽曾經出過海的人說過,船隻駛離岸很遠的地方,是船身先消失,船帆最後消失,他推知自己生活的地方是一顆球,但他實在想象不出來,這顆球難道不會滾落到一個更大的地方嗎?

  他突然想起,天狼星的運行軌跡非常地慢,往往要在數日才能觀察到它的移動,他推測天狼星離自己所在的這顆球非常地遠,至於多遠,他想,至少要比這裏距離京師的距離還要遠;他無法知道這個距離,但他猜測星辰的不同亮度是因為距離的遠近所導致,比如,他認為金星距離非常近,月亮和太陽則更近;不過他矛盾了,如果太陽離地球非常近,何以金星圍繞太陽轉的時候,竟然會到不了黑夜裏的高空呢?

  難以解開,淨空沉迷到這樣的思索中;不過,他內心顯露出痛苦的一麵,他還小的時候便入了佛門,了凡大師和空慧大師教給他的,都是如何參悟佛家的典籍,但是卻從來都不告訴他,何以佛法就必定正確,不過他幼時便將這個念頭藏在了心裏。佛祖說:夜空隻是無盡的虛空;不管你在人世間經曆過多少次輪回,它們依然還在天上;而大千世界將不會再有疑惑。

  他迫切想要知道地更多;但突然而至的流星打亂了他的思緒。某些躺在地上的錦衣衛看見了這些流星,便大喊道:“天現異象,將有大事發生。”但淨空內心裏想著前幾年的時候,天空中也出現了流星,於是鐵環寺周邊的村子便流傳著將會有大事發生,但數月過去卻無事發生。此刻,流星又意味著什麽?此刻的天象如此平和,微風徐徐地吹著,如果不是預知明天將會發生的事情,又怎麽能夠知道呢?

  周一覽見淨空抬頭思索,便靠近前去,問道:“大師,您在思考什麽?”

  淨空看見微弱的星光下,周一覽棱角分明的臉孔,端詳了一下,而後說道:“貧僧隻是好奇這些星辰如何能如此長久地照耀中原大地,這顆天狼星”,他抬手指了指位於高空中的天狼星繼續說道:“在古代春秋時,便有記載,稱為狼星。而那麽多帝王想要長生,卻都一一失敗。”

  周一覽說道:“佛門大師也會疑惑這世間的種種嗎?”

  “這是自然!人之靈,在於有所思,有所思,必定有所疑。”

  周一覽見淨空不是尋常的僧人,便說道:“說句冒犯的話,望大師不要見怪,我知道這佛祖釋迦摩尼的故事,說他曾是王子,家中女人奴仆眾多,出去旅行一趟,看了生老病死之後,才了悟的生死。也就是說,佛祖是啥都享受盡了的人。”

  淨空見周一覽言辭犀利,回答道:“佛祖確實曾經受過世間的種種好處,但因為內心悲憫生死輪回,才悟出一條正道出來。”

  周一覽見淨空避開了自己的鋒芒,繼續說道:“如若佛祖是個窮孩子,不知道還能否悟出這樣的正道。”

  淨空知曉周一覽的意思,但自己不想用佛家思想來反駁,隻平淡地說道:“如若佛祖曾經曆過饑荒,也許無法悟出此等正道。”

  周一覽聽見淨空的話語,卻不禁地敬佩起來。他想起自己從一個小小的錦衣衛做到了現在的百戶,期間的辛酸是無人知曉,身上赫然的五條刀疤,都是在實行任務的時候所受的傷;但有些官宦子弟,領取的都是極為輕鬆的任務,但不管完成與否,都能夠得到非常快的提拔。他想聽的也就是這樣的意思,不過淨空繼續說道:

  “隻有堅持良善,堅持眾生平等的法義,才能夠擺脫這般因果循環。今生證往生。”

  這樣便讓周一覽失望了,他想讓淨空明白自己的虛無主義,但眼看著亥時已到,便讓手下趕緊起來,修整一番,然後亥時三刻準時出發。

  但眾位手下方才起身,卻聽見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夜空,驚起群鳥一片。

  周一覽和盧國幀聞此,立馬扭過頭去,卻又聽見另外的一個方向傳來的慘叫。

  盧國幀隨即大喊:“加強戒備!”

  所有人都抽出了手中的武器,鐵器碰撞的聲音不斷地響起,等到都戒備起來之後,慘叫聲才停止。

  周一覽和盧國幀趕緊往慘叫聲發出的方向走過去,發現了一個心髒上插著一隻匕首的錦衣衛,倒在地上,臉上的表情扭曲成一團痛苦風暴。

  而另外的一邊,則是一個官差,脖子上一道突兀的血痕。

  周一覽趕緊讓眾人圍成一圈,打起萬分精神戒備。

  隻見,圍成圈的眾人皆沉默地盯著四周,淨空則在圈的中間,朝著樹梢看著。

  安靜,讓人感到逼窒的安靜,殺氣像海一樣湧上了眾人的脖頸。

  樹梢上傳來異樣的騷動,樹葉在夜空中抖動。時常傳來的鳥叫劃破寂靜,但隨即卻是一聲淒厲的尖叫。

  周一覽端著連弩,瞄準抖動的樹梢。隨後,他扣動了扳機,射向正在抖動的樹葉,一個穿著黑色夜行服的人應聲倒地,從樹上重重地摔了下來。

  隨後,隱藏在樹葉後麵的所有夜行者便都一一現身,有的站在樹上探出頭來,有的方才躲在樹的後麵,有的又從草叢裏站了起來;放眼看去,密密麻麻的都是夜行者,大致估算有兩百多人。

  官差們個個都嚇得夠嗆,拿著刀的雙手不住地顫抖,但錦衣衛們倒是鎮定自若;隻聽,周一覽大聲說道:“弟兄們,現在我們要拚死一搏了!夜黑林深,用雙人陣!”隨後又看到淨空身上隻有一根齊身高的竹竿,便對兩個總旗說道:“你們勢必保護大師安全。”

  隨後,周一覽率先扣動扳機,朝著夜行者射去,那個夜行者卻靈巧地躲了過去。

  戰鬥一觸即發!

  夜行者中的一個吹了一聲哨子,隨後站著的夜行者便都拔出了刀,朝著周一覽他們衝過去,在樹上的夜行者拿出了連弩,朝著圍成了圈的錦衣衛射去。

  頓時,一片混亂,刀兵相接。

  錦衣衛們使出雙人陣,兩個人一個攻擊,一個防守,這樣形成的陣犀利無比,夜行者的攻擊被化解,隨後又防守不及,紛紛被繡春刀砍中,死傷慘重;但黃培仁的官兵卻無法招架夜行者進攻路線分明的刀法,紛紛倒下,也是死傷慘重。

  但樹上的夜行者不斷地射來冷箭,錦衣衛上下受敵,眼見難以支撐,雖然錦衣衛中也有連弩,但對方人數眾多,一個回合下來,錦衣衛已是損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官兵則是死傷過半。

  隨後,夜行者的哨聲再次響起,所有的夜行者便都跳躍到了樹上,再次消失不見。

  隻見,地上夜行者的屍體眾多,估摸著死傷也不少,但不會超過四分之一,這時候,剩餘的夜行者都撤走,反而讓周一覽不敢懈怠,再次把所有的錦衣衛和官兵聚集成一圈;盧國幀身上受了刀傷

  ,但是並無大礙,淨空在慌亂中揮了一竹竿,但什麽都沒有打中。

  周一覽聚集起錦衣衛和官兵之後,正要伸手去掀開其中一個夜行者的麵紗,林深處卻射來一隻冷箭,周一覽反應迅速,用弩機擋開了冷箭。這一個冷箭頓時讓所有的錦衣衛都感受到了背後的涼意!

  盧國幀對周一覽說道:“百戶大人,這些人必定是想在此拖住我們!如果此刻我們再不動身,恐怕明天到不了保寧府!”

  周一覽說道:“我清楚!我追蹤狐狸老道,從來沒有發現過這些人的存在!現在,他們躲在暗處放冷箭,我們還能怎麽辦?”

  淨空說道:“周大人,事已至此,隻能掩護幾個人突圍,讓他們去保寧府求援。”

  周一覽聽到之後,突然間一躍而起,然後在落地的瞬間,摘開了一個夜行者的麵紗,在摘開之後,所有的錦衣衛和官差都嚇呆了,此人的頭發正是那後金最常見的金錢鼠尾辯。

  周一覽露出嫌惡的表情,隨後說道:“媽的,這群狼是怎麽到這中原大地來的?”

  盧國幀說道:“這人的發型真醜,要是讓我剃這樣的頭發,還不如讓我去死!”

  周一覽憶起方才淨空的話,說道:“方才淨空大師的提議不錯,但這賊人將我們圍地水泄不通,我們朝哪個方向突圍,身後的冷箭都會射來,敵人在暗處,我們在明處。”

  周一覽在思索著計謀,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麽,大聲說道:“清點一下錦衣衛人數!”

  其中的兩名總旗便開始清點其人數,最後匯報到:“總共還剩下82人。”

  周一覽答道:“好!現在部署一下戰術,薛總旗,你帶21人上樹作戰,記住,兩人一小隊,互相照應,向著四處進發,剩餘的60人由我帶隊,三人一隊,用靠背戰術,互相照應,絞殺賊人。”

  薛總旗大聲回答道:“屬下領命。”

  周一覽接著對盧國幀說道:“你帶著這些官兵圍成一圈,背靠背,朝保寧府緩步前進,記住,保護淨空師父。”

  盧國幀領命。隨後錦衣衛便照著周一覽的法子開始行事。薛總旗率領的21人,分成11個小隊,然後紛紛爬上了樹,但暗箭卻及時地射來,三個錦衣衛從樹上跌下,氣絕身亡,但剩下的18人皆抵擋住了攻擊。

  周一覽的60人在樹下,三人一隊背靠背,抵擋著來自四麵八方的冷箭,倒是沒有損失任何的人。

  盧國幀趁亂,帶著官兵朝林子的南端的保寧府緩步走去,但一小隊夜行者出現了前方,拿著刀,朝他們衝過來,盧國幀見形勢危急,便大喊道:“眾位兄弟,今日死戰到底,戰死者,家小皆有我盧家奉養,諸位兄弟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現在,和我一起衝出去。”

  眾官兵於是大受鼓舞,皆麵露凶相,喊殺聲不絕於耳,但是,這後金人卻也是士氣極盛,於是扭殺在一起,雙方死傷皆多,但夜行者因為諸多的人手陷於與錦衣衛的作戰,應對官兵便人手不足,隻得趕緊撤走!盧國幀見賊人退去,便大聲說道:“眾兄弟們,現在咱們全力衝刺,勢必要在天亮前抵達保寧府。”於是紛紛使出吃奶的力氣,在通透的夜色裏奔跑著。

  淨空也用盡全力朝前奔跑,但是回頭卻看見,夜行者正在後麵也用盡全力地追著,偶爾放出冷箭,不過因為官兵都在高速跑動,所以愣是一箭都沒有射中;不久之後,夜行者便放棄了追蹤,回頭對付那群訓練有素的錦衣衛去了。

  薛總旗在樹上不停地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然後用連弩放倒了幾個夜行者。而周一覽在樹下,用繡春刀不斷地追著夜行者,身後的兩個錦衣衛在防守射來的冷箭。這個戰術異常成功,錦衣衛死傷非常少,而夜行者卻被這分散的錦衣衛給打亂了陣腳,紛紛朝後撤離,但是錦衣衛三人小隊不斷地追過去,似乎勢必要剿滅所有的夜行者。

  地上堆滿了夜行者的屍體,夜行者的人已損失近三分之二,於是一聲哨聲響起,所有的夜行者便隻顧逃命,不再回頭攻擊;周一覽見狀,便說道:“不必追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跟上官兵,萬一這夜行者去追殺他們呢?”

  隨後召集所有的錦衣衛,朝著官兵的方向跑去。

  此刻已是臨近醜時,也就是已經過了午夜。盧國幀隊死命地朝前跑去,見後麵沒有夜行者追來的蹤跡,便讓眾兄弟停下,在原地休息,盧國幀喘著粗氣,但仍是不敢放鬆,便吩咐幾個人,讓他們盯著四周,若有異樣,便大聲稟告。

  淨空也是喘著粗氣,稍微平複之後,對盧國幀說:“盧縣蔚,按推測,現在已經是醜時了,要在天亮之前趕到保寧府,現在就得開始小跑,讓諸位官差休息一炷香的時間,就趕緊出發吧!”

  盧國幀點了點頭;隨後,見眾兄弟不再氣喘,不等一炷香的時間,便說道:“現在,我們快步走過去,記住,在天亮之前,我們都不能再休息了。”於是,眾官兵喝了隨身帶來的水之後,便跟隨者盧國幀快步走去。

  時間過得很快,還差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但林子卻還是林子,絲毫看不見前方保寧府的跡象;盧國幀一行人已是疲乏不堪,雙腳沉重,喘著粗氣。

  走到前方林子的拐角處,一座亂葬崗赫然出現在眼前;這裏的墳地混亂不堪,擁擠在一起,一數,竟然有數百座墳地,墓碑高矮不齊,上麵寫著死者的名字和死期;墳地周圍傳來蟋蟀的鳴叫,和偶爾因為風急而產生的嘯叫。

  盧國幀說道:“這世間還有比這裏更陰森的地方嗎?”

  淨空回答道:“亂葬崗雖然陰森,但依然還是陽間之地,故而至陰而不至寒。大人你看,這裏還有香火。”說完,指著一些墳地前麵早已燒完的香。

  正當淨空說完,身後卻傳來了人群的聲音,盧國幀當即下令戒備,但看清之後,才發覺是周一覽所率領的錦衣衛。

  錦衣衛現在還剩下63人,總共損失了40人,其中還包括兩個小旗。

  盧國幀見他們來了,便迎上前去,說道:“百戶大人,從這裏再翻過幾座山,就能到保寧府了!”

  周一覽說道:“那事不宜遲,趕緊前去吧;告訴弟兄們,這幾天是別想休息了,到了保寧府洗洗臉,回一下神,就會立馬行動。”

  隨後,思索了一番之後,再次說道:“盧國幀,等會你和我一起去見保寧府知府。淨空大師,你帶領弟兄們去休息。”

  淨空鞠躬稱諾。盧國幀回答道:“大人,據消息稱,保寧府知府已經前往成都府商議事情了,現在保寧府是同知代班,這人和我關係不錯,所以請求出兵支援的事情,十拿九穩!”

  周一覽回答道:“好,現在我們趕緊出發吧!方才那股後金人並沒有完全消滅掉,要注意周邊異常。”

  於是,眾人並未休息,便又全力前進。

  話分兩頭,狐狸老道躺在一棵樹上穩穩當當地酣睡著,早起的鳥兒在身邊不斷地鳴叫;忽然,一隻蟲子爬到了老道的臉上,端詳著老道的胡子和眉毛,隨後爬到了他的嘴邊,看著那兩個正在均勻出氣的孔,裏麵似乎荊棘叢生,於是它放棄了,走到了臉頰上,仔細地盯著幾顆顯眼的麻子,隨後張開自己的嘴巴,重重地咬了一口;這一咬,宣布了它的死期不會超過下一秒,一巴掌像一座山一樣砸來,頓時它便血肉模糊,屍骨難存。

  老道被自己的一巴掌給扇了起來,而後打了了嗬欠,揉了揉自己的臉,他看見另一棵樹上的血娘子冷豔的臉,身上的的傷口被徐詩白包紮的非常仔細;徐詩白酣睡著,雙手卻不住地在空中擺動,似乎在驅逐蚊蟲,但很明顯作用並不大,他在酣睡中,變得越來越煩躁,而後雙腿一蹬,失去了平衡,在數米高的樹幹上摔了下來,激起巨大的聲響;神機骨和高盛聽見這個聲響,從樹上一蹦而起,拿著武器,從樹上一躍而下,而後機警的盯著四周,但卻隻看見從地上爬起的徐詩白,撫摸著自己的腰,臉上現出一絲痛苦的感覺;隻聽,徐詩白大叫道:

  “是老子,老子從樹上摔了下來!”

  眾人便發出了幹脆的笑聲,血娘子也醒了過來,看了看樹下發生的事情,隨後笑了一聲。

  狐狸老道身上的白貂從老道的身上走了出來,然後跳躍到其他的樹上消失不見,老道預感到不詳,然後眼珠子不停地轉動起來,似乎在思索著什麽事情。隨後大聲說道:

  “距離天狗食日還有兩個時辰,現在我們就要開始擺陣了!徐詩白、高盛和神機骨,去洞裏將人頭取出來,在空地上擺成一個大骷髏的形狀,雪梅,你在樹上盯著四周,有野豬或者有人的話,用毒箭射死。”

  徐詩白大笑道:“終於等到這一天啦!”

  於是三人便趕緊忙活起來,高盛走到平地的中間,這平定並非原本便沒有一棵樹,而是被他們給砍倒了,且在這平地的中間挖了一個大洞,洞穴的入口是一塊上鎖的鐵板;高盛拿出了鑰匙,翻開了鐵板,隻見裏麵赫然出現了堆積成山的頭顱,一顆顆的表情驚恐扭曲且煞白;忍著腐爛的惡臭,三人趕緊來來回回地搬運人頭,將人頭擺放在平地上,大約花費了一個多時辰的時間,人頭便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了平地上,全部人頭的臉皆朝向東南方向,老道預測,天狗食日時太陽會出現在東南方向。

  待放整齊之後,老道便從隨身的包袱中取出了一遝符咒,讓三人在每一顆頭爐上都貼上,然後再在四周的八個方位上各貼一張;完畢之後,讓神機骨和徐詩白趕緊去周邊望風,留下高盛在身邊。

  徐詩白和神機骨便都各自找一個方向,前去望風。

  但天狗食日尚未來到,不過天已顯示出異樣,太陽在東南方向顯得異常地紅,異常地大。隨後,風氣林動,風聲夾帶著鶴唳,一聲聲地響起,神機骨、徐詩白和血娘子三人緊緊地盯著前方;老道在骷髏陣的西北方向,也就是在骷髏陣擺成的額頭上方上打坐,準備著天狗食日的到來,而高盛在離老道十米的地方守護著老道。

  終於,太陽周邊出現了一顆黑色的圓,長久以來,人們一直在猜測這個黑色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其實淨空已經推測出來了,這顆黑色的東西就是月亮,是它遮住了太陽的光輝,但是老道等人並不清楚,隻見,徐詩白睜大了眼睛和嘴巴,被這個黑色的天狗給嚇得夠嗆,心裏慶幸它沒來咬自己,大聲地喊道:“太陽要被吃了!要被吃了!”

  老道見自己多年的運籌,今日終於得以實現,便趕緊念起咒語。

  血娘子也被眼前的景象給震驚了,但反應不如徐詩白激烈,倒是神機骨大叫道:

  “這百年難以一見的奇事,就讓你我給趕上了,哈哈哈哈。”

  正說完,突然,一隻箭冷不嗖的從林子深處射來,正正地朝著神機骨的方向飛去;神機骨拿起手中的刀,將冷箭一刀砍斷。

  來人正是周一覽和盧國幀各自帶的錦衣衛和官差,盧國幀和保寧府的同知劉文鈺是多年的老友,這次便借給盧國幀50名官兵,雖然並不多,但麵對五個悍匪,似乎是綽綽有餘了。

  話說回來,這周一覽是如何得知狐狸老道在野豬林這邊的呢?

  原來,是保寧府中的一位才女告知的,這個才女姓藍名穆青,是保寧府藍員外的女兒,她在保寧府的城門口遇見了周一覽一行人,告知他們近日來保寧府東邊的野豬林時常湧起一股朦朧的寒氣,似乎有什麽事情要發生;雖然不敢說這野豬林一定是賊匪的目的地,但也隻能一搏。

  沒成想,這朦朧的寒氣之說還真的猜對了。

  周一覽帶頭朝著神機骨他們衝過去,使用十人陣對攻神機骨,但神機骨的刀用得出神入化,麵對猛撲過來的繡春刀陣,都能一一化解;徐詩白則拿著自己的銀斧兀自朝著薛總旗砍去,薛總旗見對方來勢凶猛,側身一個閃躲,然後朝徐詩白刺去,徐詩白躍將起來,一腳朝踢中了薛總旗,薛總旗立馬朝後摔去。

  之後,便是異常混亂的戰鬥,數十個錦衣衛愣是沒有得到什麽好處。血娘子躲在樹上,冷不丁地放著冷箭,不少錦衣衛因為沒有顧及到,而身中暗箭。

  周一覽陷入了和神機骨的血戰中,刀來刀往,兩人皆身中數刀,但都是些表皮的傷口。

  高盛見他們陷入了死鬥,便想要過去幫忙,但又看見老道在打坐念經,自己一走,老道便暴露在刀口上,於是便拔出武器,立在自己的身邊,保護著老道。

  這時,天狗已經完全將太陽吞噬掉了,老道念的經似乎起了作用,隻見地上擺著的人頭開始顫動起來,其額頭的部位不斷地釋放出黑氣,黑氣向上聚集,慢慢地,黑氣越聚越多,似乎要形成一團風暴似的。

  周一覽見狀,立馬將自己正在與神機骨戰鬥的刀,朝著狐狸老道的心髒扔去,眼看就要射中老道的時候,高盛拿起了劍一招便將其擋住;神機骨見周一覽失去了刀,便趁機刺中了他的腹部,隨後又立馬抽了出來;周一覽立馬吐出了一口鮮血,隨後身體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正當高盛擋住飛來的刀之後,盧國幀卻從老道的身後帶領著官兵衝了出來,高盛見對方人多勢眾,表情凝重了起來,但隨即又鎮定下來,怒吼了一聲便朝著官兵衝了過去。

  這高盛武藝確實了得,盡管盧國幀人多,但卻占不到任何的便宜,反而在刹那間便死傷了四個人;不過,雖然如此,這群官兵卻更加地勇猛,拿著刀不顧一切地砍過去,高盛即使武功了得,也著實耐不住這群人不要命的砍殺,高盛的背上被官兵砍了數刀,肚子上直戳戳地插著盧國幀的刀,已成重傷,難以再抵抗;高盛看著盧國幀一群人朝著老道奔過去,使出了最後的力氣大叫道:“老道!”這是高盛最後的一句話。

  老道卻沒有任何的異樣,依然在那裏念著咒語,人頭上空聚集的黑氣越來越多,法術即將要完成。

  正當盧國幀拿著手下的刀朝老道刺去的時候,卻不知道從何處飛來一隻冷箭,刺中了盧國幀的手臂,盧國幀手中的刀隨即落地,刺殺失敗。盧國幀朝著四周看去,見到昨日伏擊自己的夜行者們,拿著連弩趴在四周的樹上。

  盧國幀大喊道:“弟兄們,拿出火槍!”

  於是眾位官兵便拿出了背在身後的火槍,朝著夜行者扣動了扳機,夜行者們便紛紛地從樹上摔落下來,但有些官兵的火槍卻炸了膛,導致自己的臉上受到重傷。

  見夜行者們紛紛倒地,盧國幀示意一位官兵把火槍給他,這位官兵將火槍上好膛,一把扔了過去,盧國幀一躍而起,拿到了火槍,隨後瞄準了狐狸老道。

  隨後,扣動扳機,幹脆利落,但卻打中了衝血娘子的身上,血娘子頓時從腹部噴出了鮮血,隨後一聲慘叫驚動了正在戰鬥的徐詩白,徐詩白見血娘子倒在血泊之中,頓時大叫道:

  “雪梅!”隨後跑到了血娘子的身邊,一把將她抱在懷裏。

  神機骨則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發狂似的朝錦衣衛砍去。

  盧國幀見沒有打中狐狸老道,立馬給火槍添加火藥,隨後哢嚓一聲上了膛,再次瞄準了狐狸老道;隨後幹脆利落地扣動了扳機;隻見火槍的彈丸從槍膛飛將出去,卻是直直地從老道的耳邊飛了過去。

  原來,在盧國幀開槍的一瞬間,隻感到有人硬生生地推了自己一把,轉過頭看去,卻發現林采站在自己的身旁,邪魅地笑著,盧國幀一臉震驚地說道:

  “林教主,你這是做什麽?”

  這林教主卻是二話不說,揮劍便朝著盧國幀刺去,盧國幀隻好立馬朝後退去,卻被身後的屍體給絆倒,摔了個底朝天。

  正當林采即將要刺中盧國幀的時候,狐狸老道卻從地上跳了起來;隻見,人頭上空的黑煙形成了一團龍卷風,把周邊的樹葉都給卷了進去,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給嚇住了;這團由黑煙組成的龍卷風越卷越大,隨後又慢了下來,逐漸變成了一顆骷髏頭的形狀。

  淨空被眼前的神奇給震驚地目瞪口呆,隨後感覺到阻止死神星降生的任務已經失敗了,因為天狗食日即將完成,擋住太陽的黑球很快就會離開。

  官兵們不斷地朝黑色大骷髏頭開槍,但是卻一點作用都沒有,隻見,子彈從前麵進去,卻從後麵射將出來。

  徐詩白和神機骨感到這和老道所說的非常不同,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這樣的不同。

  隻見,黑色的圓從天空中撤離,太陽重新完整地掛在了天上,而巨大的骷髏頭正在此刻,便朝著四麵八方散去;瞬間,天空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所有的人都怔在了原地。

  林采和狐狸老道站在了一起,怪異地笑著。

  血娘子看見之後,感到了巨大的疑惑,用微弱的聲音問道:“老道,這不就是殺死鬼差的那個人嗎?”

  但老道卻沒有回答,反倒是林采開口說道:“五年了,這死神星今天是終於降生了!”

  徐詩白聽見之後,愣在了原地,隨後聲音顫抖地說道:“神君?死神星?哈哈哈哈!”笑聲裏確是極盡地哀傷。

  血娘子不肯相信自己所聽見的話,說道:“老道,你告訴我,這不是死神星!”

  老道這才說話:“神君就是死神星!”

  這時候,周一覽躺在地上,撫摸著自己的傷口,聽見狐狸老道的話之後,用盡力氣喊道:“難道你們還不明白嗎?他肯定對你們說,這神君是救世主,但我告訴你們,這死神星就是亂世魔王!”

  神機骨、徐詩白和血娘子的眼睛頓時便失去了幾分神采。

  盧國幀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對林采說道:“你這邪教主,既然你和他們是同夥,為什麽還讓我們過來阻止他!”

  林采再次露出了詭譎的笑,聲音變得異常地狂傲,和在真武大殿上的時候判若兩人,隻聽,他說道:“這死神魔君,如若誕生在刀光劍影的廝殺中,將會變得更加厲害,說白了,你們都是我們設下的棋子。如今,這魔君已經分散到了中原大地的四麵八方,十年之內,中原定當大亂!”

  神機骨聽完之後,慘笑起來,隨後說道:“你們這些害人精,大明朝貪官汙吏和皇家子嗣已經如害蟲一般,啃食老百姓的心肝,本來就即將崩亂,你們在這時候卻還放出魔君,我跟你們拚了!”

  隨後卻是揮著刀朝著林采衝了過去,林采見神機骨的刀法了得,不敢怠慢,用劍抵擋住了攻擊,但是老道的白貂卻不知什麽時候從樹上跳了下來,對著神機骨的手咬了一口;這白貂劇毒無比,被咬中之後,不出一炷香的時間便會命喪黃泉,神機骨對此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敢置信自己曾如此敬重的人居然是一個如此卑鄙的人,他的眼睛開始泛紅,隨後朝老道看去,眼神裏盡是疑惑和不甘;盡管如此,他依然還是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徐詩白抱著血娘子,大聲的叫著神機骨,但卻無可奈何,血娘子早已哭成了淚人,對徐詩白說道:

  “詩白,你我早該想到,但現在雙手沾滿了罪孽,已經難以回頭了”,說罷一把推開了徐詩白,拿起地上的劍,朝著自己的心髒刺去,一瞬間,便喪失了性命。徐詩白慘叫了一聲,眼淚齊刷刷地掉了下來。

  盧國幀再也看不下去了,便叫官兵立馬朝老道和林采開槍,但官兵們尚未填滿火藥,這兩人便一躍而起,跳到了樹上,隨後樹枝抖動了幾下,兩人便消失無蹤。

  隻剩下徐詩白抱著血娘子的屍體痛哭流涕,神機骨的嘴裏還咿咿呀呀地說著什麽,但隨後也死去了。

  錦衣衛們趕緊控製住了徐詩白,但徐詩白已經無心抵抗,任由錦衣衛將自己綁起來。

  周一覽躺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但幸好受傷的部位並非致命,所以還有救,薛總旗讓手下把周一覽背起來,然後趕快朝著保寧府跑去。

  盧國幀看見淨空站在不遠的地方,便走去說道:“大師,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淨空單手鞠躬道:“如今,這中原之事,也隻能依靠朝廷自己去化解了,你我已經無法左右時局的動向了。”

  說完,他便朝著鐵環寺的方向緩緩地走去,微風吹拂著他的僧袍。

  盧國幀目送著淨空的離去,隨後抬起頭望著天空,心中百感交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