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死神星的降生
作者:秋旻胡圖圖      更新:2020-04-23 12:53      字數:8562
  白蓮教起源於唐宋期間,源自佛教的淨土宗,但佛家典籍往往枯澀難解,平常人實在難以看懂,於是創教人便聰明地將淨土宗平民化,使得目不識丁的人也能夠瞬間領悟教義;故而,白蓮教在中國慢慢發展,產出了不同的分支;儀隴這分支乃結合當地的神佛,變成了侍奉真武大帝的一支。這支白蓮教在儀隴已有三百二十年的光景,共經曆了二十五位教主,這林采便是第二十五位教主。

  這林采在五年前,便開始追蹤那從達州湧來的賊寇;這股賊寇原本有十人,帶頭的正是那狐狸老道;在江湖上,這股賊寇擁有一個響亮但讓人痛恨的名號:“獵頭者”。獵頭者是自陝西潼關而來,狐狸老道原名陸大銘,那個李逵式的壯漢卻擁有一個文雅的名字:徐詩白,高個子隻有諢號,真名無人可知,在江湖上人們稱他為鬼差:那個矮個子,像野豬一般的人卻姓高,叫高盛,還有那個披著白袍的瘦子也隻有諢號,人稱神機骨,最後便是那個妖豔的女人,原名叫雪梅,實在是平常至極,但江湖人卻給她安了一個讓人恐懼的名號:血娘子,實在原由乃在於她酷愛殺人。

  這賊寇們的前世今生便被林教主一五一十地,說給了聚集在真武大殿上的人們,黃培仁和淨空安靜地聽著,在聽到那徐詩白的時候,都不禁笑了出來,不過那黃培仁確卻是哈哈大笑,隨後問道:

  “林教主,這群人既然是從潼關而來,那為何從達州入了渠縣,再北上儀隴呢?”

  林教主思索了一番後說道:“這賊人來此,蓋因此地在不久之後將會迎來一次天狗食日,那徐光啟徐大人在重新推算曆法之後,推算出,在這幾年內便會發生天狗食日的事情,具體之地便是這儀隴。”

  黃培仁這時候搶話道:“這徐光啟乃吾師是也,我曾在徐詩的《簡平儀說》中看到過這個推測。但,為何賊寇要多此一舉從達州湧入渠縣再北上呢?”

  林教主聽聞黃培仁說徐光啟是他老師之後,便對著黃培仁鞠了個躬,隨後說道:

  “原來您是徐大人的門生,久仰。這賊寇之所以從達州湧入渠縣,再北上儀隴,看似多此一舉,其實不然。具體原因,許是因為他們需要收集更多的人頭,而目前他們的人頭數量還不夠。我推測,他們之所以需要人頭,是因為他們將要作一個極其惡毒的法術!”

  淨空忍不住問道:“是何法術?”

  “在我教的《白蓮法義》中曾記載過這樣的事情。在唐朝末年,王仙芝領導百姓聚義,曾經讓部下去收集敵軍中三十歲到四十歲的成年男子的頭顱,然後在天狗食日的當天,將其按照骷髏圖形的模樣,擺在土地上,然後念誦咒語十個時辰,便會從骷髏中生出一個死神星來。你們知道,唐朝末年的死神星是誰嗎?”

  這盧國幀把臉孔擰成了一個問號,問道:“是誰。”

  淨空和黃培仁則異口同聲地說道:“黃巢。”

  但黃培仁繼續說道:“我曾在史書中看過,說這黃巢曾把人肉當做軍糧,他們起義軍據說曾吃掉上萬人。原本我以為這是唐朝史官對黃巢的抹黑,難道這黃巢真的這樣?”

  林教主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在《白蓮法義》中,白起、項羽、曹操、高洋、唐太宗、黃巢和我朝太祖都是死神星化成的人,在中原大地上席卷起血腥的風暴,這裏麵也隻有唐太宗和太祖皇帝登極稱帝。”

  “荒唐!”黃培仁拍案而起,怒喝道:“我朝太祖得位之正,遠勝古今所有帝王,怎會是和黃巢高洋等賊廝是同類人?”

  林教主見狀,平靜地回答道:“此乃我教之傳說,故而方才,我說我並不確定,這是否就是那股賊人的動機,但如若不是,那這賊人收集人頭何用?”

  黃培仁卻是得理不然人,說道:“愛幹嘛幹嘛,隻要被我抓了,便是隻有死!”說完,憤憤的轉過頭去。

  淨空見氛圍緊張,便開口勸誡道:“黃大人不要生氣,這林教主隻是在推測,這《白蓮法義》我雖不曾看過,但白蓮教曾幫助太祖皇帝打下天下,也算是功臣之後。”

  這黃培仁聽到淨空的話,稍微順了口氣,起身作揖道:“鄙人心直口快,望林教主海涵,請林教主繼續說吧。”

  林教主微微朝黃培仁鞠了個躬,繼續說道:

  “這死神星要麽挑起亂世,要麽在亂世中依靠血腥平定天下,我朝太祖雖在法義中記載為死神星,但卻是在民族奮起之際,北驅韃虜,為百姓的福祉而不惜坑殺數萬貪官汙吏;在法義中,我朝太祖是個特殊的例子,創造太祖這顆死神星的人,是郭子興,一個為了百姓之福祉而起義的人。而今日這些賊匪,依我往日的調查,其背後勢力乃是如今在遼寧作亂的女真族,是努爾哈赤的兒子代善。”

  眾人皆啞然,這黃培仁問道:“這代善如何知曉這死神星的事情?”

  “此事不明,許是某些國賊透露的,或者是那範文程,但範文程在前兩年才投降後金,不太可能是他。”

  這時候,黃培仁義憤填膺了起來,一把抓住茶杯,朝地上扔去,嘴裏罵了一聲。

  淨空拍了拍黃培仁的背,試圖讓他平息下憤怒,隨後問道:

  “林教主,事已至此,該如何才能阻止?”

  “此事說起來倒是非常簡單,那便是找到他們,然後殺掉,這死神星便無處重生。”隨後,轉過身去,撫摸了一下劍柄,輕聲地說:“隻是,按徐光啟大人的推算,這天狗食日就在今年的九月三日,現在我們隻剩下五日時間!大家都看見了這群人的實力,不過,我料定他們並未取得足夠的人頭,所以必定會再次作案,我們可以在此地設下伏擊,隨後,翁中捉鱉。”

  淨空心裏起了一些疑問,便徑直問道:“林教主,如若這死神星降了世,可該如何了結此事。”

  林教主聽到這個回答,沉默了片刻,在殿上來回地走了幾趟;飄逸的袖衫卷起了微微的塵土,凝住的眉頭透露著動人的英氣;他思索過後,抬起頭,卻欲言又止,揉了揉雙手,整理了一下方才因為打鬥而稍微起了褶皺的衣服,片刻過後,才緩緩地回道:“若是不可避免地降生,憑我們的能力是沒有辦法抵擋的。”

  “這是為何?”眾人問道。

  “這在法義中隻有粗略的記載,死神星並不是直接降生為人,而是從那骷髏陣中生出一團黑煙,生出之後,便飄向空中,在中原大地尋找一個擁有最絕望的心的人;對我們來說,尋找這個人比大海撈針難上百倍,而死神星卻瞬間就能夠找到。”

  黃培仁聽完,不禁說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賊多啊,聽林教主的話,仿佛置身於杭州湖下,聽說書呢?西遊記?”說完,便露出一副不信的神情。

  這林采也不便再繼續解釋,便說道:“此說也隻是傳說,但這賊人無論目的是什麽,他們的手段也不能見容於中原,故而望黃知縣和鐵環寺諸位大師,能夠全力相助,剿滅賊人。”

  正說完,那儀隴縣的黃北川顯然已經辦完了公事,急匆匆地跑來,朝殿內的人作揖道:“諸位,公事繁忙,又值此國喪,實在是焦頭爛額,望諸位原諒;城東的鶴雲樓今日下午出了凶案,老板和幾個夥計的頭顱都不翼而飛;還有城西的鄭家和魯家,都相繼出了事,那魯家可是城中大家,足足死了六人,這不,方才還在那縣衙裏要我徹查此事,真真是焦頭爛額。”

  林教主回答道:“難為黃知縣了,此非常時期,儀隴白蓮教上下必當全力支持,現在最要緊的是封閉全城,加緊對各個城門的搜查和防備,順便讓畫師把匪徒的樣貌大致畫出來,貼在城中各個角落,隨後派兵去全城搜查。這才是要緊的事。”

  黃北川稍微有些難為道:“這城門關隘已加強防備,也已讓畫師畫了像,但全城搜查已實在無法分出兵力了,餘

  下的便隻得請林教主多多幫忙。”

  “黃知縣,您放心,白蓮教定會全力相助。”

  黃培仁坐在一邊緩緩說道:“一個城門必須派兵數百,此前在渠縣碼頭的關隘上,賊匪殺了十數個的官兵,這群賊匪可是悍地很。還有派兵搜查全城一事,黃某曾發折子到保寧府、成都府和達州求救,但複函稱山西、陝西與河南大旱,已起了民變,利州衛和其他衛所得兵都派了出去,剩下的兵隻夠維持城內治安;這樣吧,北川兄,鄙人這就回渠縣,將能派出的兵力都悉數派出。”

  黃北川露出感激的表情,回答道:“培仁兄當真是義薄雲天,我昨日便得知這股賊匪將流竄至此,這林教主也已悉數相告,便於昨日午時派出信使,去附近州縣求援了,但賊匪即將在五日後行事,怕是遠水不及近火。”

  “無礙,當務之急是尋到那股賊人的蹤跡,哪怕不能剿滅他們,也得擾亂他們的計劃,時辰已晚,明日一早,我便起身回渠縣,那就就此別過,兩日內必會派人來。”

  “那培仁兄,可否下榻寒舍?明早好生款待!”黃北川說道。

  “不用了,北川兄,公事要緊,就不煩勞您了。”說完,便想起了身旁的淨空,然後對著淨空說:“淨空大師,勞煩您在此協助儀隴知縣和林教主,事情完結之後,黃某定檔登門道謝。”

  淨空鞠躬後回答道:“阿彌陀佛,黃知縣,您放心吧,此也正是佛祖和家師之意。”

  黃培仁聽到淨空的回答後,點了點頭,隨後對著黃北川和林教主說道:“那諸位,就此別過。”盧國幀和一眾役夫便隨著黃培仁離去了。

  出了大殿,盧國幀便對著眾位役夫說道:“今日之事,誰也不能透露半句,否則,便拉他下獄。”

  眾役夫都點頭稱諾,但手腳似乎都有些顫抖。

  林教主在黃培仁離去之後,對淨空說道:“法師從鐵環寺而來,可是師承了凡大師?”

  淨空回道:“了凡大師是貧僧的師祖。”

  “近來,了凡大師身體可好?我曾去過鐵環寺尋那了凡大師,大師佛法精深,讓人敬佩。”

  “謝林教主關心,師祖身體康健。”淨空回答道。

  “天色已晚,師父也就在白蓮教內廟裏休憩,明日一早咱們在好好商量剿匪大事。”隨後吩咐身邊的一位年輕的教徒,讓他帶淨空一行人去客房休息,這淨空想起來某些事情,便對元寬說:

  “明兒一早,你就趕回寺裏,把所有的情況都告知方丈和首座,讓那些三十到四十歲的師兄弟們各個地注意好安全。隨後再讓方丈都安排多幾人前來協助。”

  元寬點了點頭,淨空繼續對林教主說道:“這賊人是如何得知自己所殺的人都是三十到四十歲的人呢?”

  黃北川搶話答道:“黃冊,數年前,南京戶部存放人口黃冊的地方發生了一件這樣的事情,有關於四川省的人口黃冊在一夜之間全部消失不見,害的我們幾年前為了重新整理黃冊費盡了心思。”

  淨空臉上出現了疑惑和凝重的表情,隨後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如此,便知此事是深謀遠慮之舉,非平常賊人所能行之事!”

  說完,便和那帶路的白蓮教徒去客房了。

  林教主見淨空法師離去,便示意讓黃北川到其書房一起商議剿匪之計。於是原本熱鬧的真武大殿,便隻剩下真武大帝的雕像在凝視這窗外湧來的月光;當然,此刻的靜止隻是表象,不安的氛圍早已像瘟疫般傳開。

  話分兩頭,此刻,讓我們把目光聚焦在獵頭者身上。

  當他們從茶館中逃出來之後,便跑進了儀隴縣城西邊的森林裏;這座林子可是讓儀隴城裏的百姓聞風喪膽的林子,因為,這裏麵曾被人目睹的大蟲就超過了十隻,黃北川的追兵眼見他們跑進了林子,便不再追去,停在林子前,不知所措,帶頭的縣蔚見狀,便帶領著隊伍,回去報告給黃北川。

  獵頭者們一直向著林子深處跑去,因夜深風急,且野獸嘶鳴,而不斷地顧前顧後,唯恐危險向他們撲來。狐狸老道見官兵不再追來,便示意其他人都停下來,在原地休息。

  正說完,血娘子便摔倒在地,徐詩白趕忙將她抱起,才知道,這血娘子在從茶館裏逃出之時,被官兵射中了左腹,已是鮮血淋漓,潤濕了裙子;血娘子臉色煞白,冒著一縷縷的冷汗,嘴巴裏似乎在說著什麽,但非常虛弱,仿佛將死之人。

  狐狸老道把耳朵湊近血娘子的嘴巴,隻聽見,血娘子斷斷續續地說道:“不要……告訴鬼差的兒子,把我的……我的……錢都交給他”。

  說完,便暈厥過去,高盛趕緊拿出一顆藥丸和一瓶金瘡藥,讓血娘子服下藥丸,之後小心翼翼地把金瘡藥敷在她的腹部。

  上完了藥,徐詩白便把血娘子平穩地放在了草地上,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神機骨坐在地上,遠遠看去,倒像是一隻沉思的猴子,片刻之後,他開口說道:“鬼差和我曾是鄰居,萬曆二十二年,我的村子遭了旱災,人是一個一個地死去,餓死的,那時候,我也幾乎快餓死了,三天沒有吃東西,鬼差便把自己身上僅有的一點餅給了我,隨後,我便跟著他一起逃荒,否則我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徐詩白悶悶不樂地一句話都不說,狐狸老道看著血娘子蒼白的臉,隨後緩緩地說道:“等我們做完這件事,就可以去創造一個新的世界出來了,這樣的世界不會有貪官汙吏,皇親國戚們也都要交稅,農民再也不會挨餓,也永遠不會再打仗。”

  高盛語氣沉重地問道:“老道,我們這樣真的不會下地獄嗎?這幾個月來,我們殺了這麽多人,這老天真的會放過我們嗎?”

  狐狸老道聽到這句話,頓時顯得有些許惱火,但隨即又克製下去,說道:

  “無論如何,我們都隻能往前走了,這已經沒有退路了。”

  說完之後,便躺倒在地上,繼續說道:“離咱們需要的人頭數量還差二十二個,明天一早,徐詩白,高盛和神機骨,你們分頭行動,將獵得的人頭放在老地方,記住,不要再到儀隴城內去獵取,可在這附近的村子裏頭去。現在天色晚了,先睡吧。”

  那三人允諾了,便各自找了地躺下了,不一會兒便聽到了此起彼伏的鼾聲。徐詩白躺著卻無法入睡,腦子裏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回憶,仿佛一個將死之人臨死前的回憶。

  這回憶如此真切。徐詩白想著。

  仿佛此刻就在那太行山上,一個寧靜的村子在上演著平凡的鬧劇;東邊的徐二郎和他的老婆因為一排玉米而吵個不停;還有總是坐在門廊上,念叨著自己去遼寧打仗的小兒子的老伯母;一切都是那麽熟悉,就連那老牛的味道都千真萬確,徐詩白轉頭便看見,自己的老婆帶著兒子在小溪旁洗衣服,溪水平靜地流淌著,岸邊的楊柳飄下了柳絮,跌落在他的頭上。

  但轉瞬間卻變了另外的模樣,地獄,仿佛心頭的一抹巨火在燃燒。徐詩白眼前的大火隻讓他感覺到了冷;一群強盜從太行山的林深處奔來,拿著巨斧便開始無故殺人,他看見愛吵架的二郎和二郎媳婦倒在地上,鮮血噴了一地,他看見門前坐著的老伯母手裏攥著小兒子的草鞋,隨後死在了強盜的斧下……

  那是我的妻子嗎?徐詩白的雙眼早已濕潤地像春季的回潮。那是我的孩子,可憐的孩子,被強盜用長槍刺中,被舉在空中,仿佛一麵飄揚的旗幟……

  不敢想,徐詩白咬了咬牙,恨恨的想起了在將村裏的情況報告給縣太爺之後,反而被縣太爺用刑下獄的事情,那時候他發誓自己要將那縣太爺給碎屍萬段,直到他遇見了陸大銘,狐狸老道,他告訴徐詩白,隻有用行動去迎接人間尊者,然後追隨他,才能迎接一個全新的時代到來,原本絕望的他

  才獲得了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就這樣想著,就這樣記得吧。新時代和我還有什麽關係;偶爾,徐詩白仍舊會想到這樣自我懷疑的話,但隨即又將這樣的念頭按下去;把自己交給未知吧!這樣的森林便是未知,如此黑,他心裏想到,就像這黑暗的人世。頭頂的星光呢?還有這越來越近的野獸的嘶鳴呢?生機勃勃,仿佛殺戮和血腥隻是如同吃飯一樣的常事。嘶鳴?哪兒來的嘶鳴?徐詩白從心間生起的疑問迫使他從地上站了起來,朝著嘶鳴發出的方向看去,雖然那裏隻有黑暗。

  片刻過後,一雙泛綠光的眼睛便出現在了前麵黑暗的林子中,隨後,一雙接著一雙地亮了起來,看來,這野獸已把他們都包圍了起來。

  “老道,快起來,高盛、神機骨,都起來。”徐詩白踢了踢身旁的神機骨說道。

  他們三人起來後,看見圍住他們的獸群,著實嚇了一跳,隨後,拿起身邊的武器,便準備迎戰。

  “老道,你背著血娘子快跑,這裏我們三個人會搞定的,等會完事之後,我們再去找你。”

  老道看了看四周,說道:“往哪兒走?這四麵八方都是野獸,這搞不好,咱們都得葬身此地。”說完,抱起血娘子,一躍而起,將她放在了樹枝上。

  老道從書上跳下來之後,野獸中的頭領發出了一聲怒吼,細聽便知這是大蟲的嘶吼,聽見嘶吼的其餘大蟲,便都全力朝他們衝來。

  危險之際,這老道看見,這些個大蟲全然不是平常所見的大蟲,腳掌上的指甲長的像一把把小刀,嘴裏的牙齒多得嚇人,張開嘴巴之後,足足露出了三排牙齒,全是磨得尖利的牙齒,這要是被咬上一口,身上就得少個十幾斤肉;這群大蟲的毛發也相當怪異,全然是向上豎起,仿佛空中有什麽吊著它們似的。

  朝著他們四人,一隻又一隻大蟲前赴後繼地張著大嘴撲過去,其中一隻跳起在空中的大蟲眼看就要咬到老道的屁股,被徐詩白一斧子給砍成了兩半,但卻來不及躲閃從另一邊撲來的大蟲,一爪子下去,徐詩白的背已是鮮血淋漓;高盛拿出了身上一直帶著的迷魂散,朝著大蟲撒去,聞到的大蟲應聲倒地,沒有聞到的卻仍然是撲將過來,高盛一個閃躲,神機骨拿著銀刀朝它砍去,大蟲的頭應聲倒地。

  老道見大蟲仍然數量極多,便說道:“背靠背對付,這大蟲從來不紮堆,此時卻如狼一般群起而攻,顯然是受了什麽法術影響,神機骨,大蟲首領在哪裏?”

  此時的大蟲見他們背靠成一堆,便不急著進攻,圍在他們身邊,嘴裏盡是低沉的嘶吼。

  “沒看見,我在找,老道,你找大蟲首領做甚?談判嗎?”神機骨回道。

  “少廢話,施法術的人定是對這個首領施了法,隻要把這個首領幹掉,大蟲就定會一哄而散。”

  大蟲仍舊隻圍著,不進攻,大蟲的首領此時重重地嘶吼了一聲,示意其他的大蟲都往上衝,正是大蟲首領的這個動作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老道便當機立斷地說道:“就是你了,畜生!”

  於是,舉起大刀便朝著大蟲首領砍去,大蟲首領也毫不示弱,張開大嘴便躍衝過去;大蟲首領似乎料到這老道會向正麵佯攻,而實際會跑到側麵斜砍,便在空中戛然而止,斜側向老道,一爪子正中老道的手臂,老道的手臂瞬間便顯現出三條長長的抓痕,整個人朝後倒去;但大蟲首領沒有想到,徐詩白會在後麵,朝著它的腦袋就是猛烈的一斧,瞬間便腦袋落地,在地上滾了幾圈。

  獸群顯然因為首領之死,而顯得不安,麵麵相覷;但讓老道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群少了首領的大蟲,壓根就沒有逃散的樣子,反而咆哮地更加大聲,仿佛是要為自己的首領報仇似的。

  神機骨朝著老道大喊道:“老道,這……這更慘了,怎麽辦?”

  老道在地上怒吼了一聲之後,憤然站了起來,對其餘三人說道:“事已至此,隻有血拚!”

  林子裏已是落葉紛紛,秋風悄悄地嵌入到這場戰鬥中,月光一縷縷地投射到人與獸的身上,本來該是一個浪漫深情的夜晚,但遭遇鮮血變成了殘酷而混亂的交響。

  這不,在草堆上和泥土裏享受安定的小蟲子,正享受著濕潤而溫和的生活;隻是它們不知道,在上麵所發生的一切。

  隻見,四人手裏的武器反射著銀色的月光,鮮血在空中自由落體,人與獸身上的傷口不斷出現,獸的頭顱則滾滾落地。

  實在是自然的縮影,隻是這些卻都是中了人類法術的大蟲,身上投射出的性格都是人性;今夜的纏鬥,隻是以往中原大地上所有殘酷事件的縮影,屠城、欲望之爭、陽謀與陰謀,甚至貪官汙吏們緩慢而堅決的腐蝕過程,“人在這黑暗的時代,隻能血拚。”徐詩白大叫道。

  幾個時辰已是在刀光劍影中過去了,四人身邊堆滿了大蟲的屍體和滿地的鮮血,老道身上全被血液染成了紅色,已無法分辨哪些是自己的血,哪些是大蟲的血了。徐詩白和神機骨見大蟲都被打敗,便累的癱軟下去。

  “好久沒有經曆過這樣爽快的打鬥了,沒想到是跟大蟲。”高盛說著,也坐在了地上。

  “此地不宜再久留,要讓我今天晚上再睡在這,除非把我殺了。”說完,才知道自己的腿中了大蟲的一爪子,方才還沒有的痛感,現在卻一股腦地冒了出來,痛的他低沉地呻吟了出來,隨後,卻酣暢淋漓地笑了出來。

  其他三人便跟著笑了出來,笑聲響徹了黑夜中的山林。

  徐詩白休息後恢複了些許的體力,便一躍而起,把在樹上的血娘子抱了下來,隨後,招呼其餘眾人離開此地。

  其餘三人便緩慢地從地上站起來,扶著樹樁慢慢地走著,漸漸地,高盛和神機骨都恢複了體力,但老道卻是越走越艱難,慢慢地便跪在地上,徐詩白見狀,便讓高盛背著老道趕路。

  遠遠地便隻見,六條腿在黑夜的林中緩慢地走著,樹上的野鳥們都盯著這群不速之客。

  現在仍舊有疑問,那就是這群人中沒有人知道,是誰施法術給這群大蟲來攻擊他們,或許是林教主,但林教主此刻正與那黃北川商議明日剿匪之事,看來並不是他們;老道和徐詩白想來想去都不知道幕後的指使者是誰,於是便在路上開啟了短暫的辯論會。

  “知道我們在林子中的人隻有茶館裏的,還有縣衙裏的人。肯定是那白衣青年幹的。”徐詩白說道。

  “不一定,那是儀隴白蓮教的教主,我沒說過這個教有這樣的法術。”老道聲音略比平常虛弱。

  “那就是那儀隴知縣,我非砍了他的頭不可。”高盛怒氣衝衝地說道。

  “這個看著也不像,會法術的人是不屑於用西洋火器的。”

  後麵的爭論倒是沒個結果,這時候血娘子蘇醒了過來,發現自個在徐詩白的背上,好生顛簸,但身體綿軟無力,左腹因顛簸傳來隱隱的疼痛。

  徐詩白見血娘子醒來,便招呼別人停下,把她放在了地上,背靠著一顆楊樹。

  血娘子見他們身上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跡,便用虛弱的聲音問道:“你們怎麽了?”

  “方才這林子裏的大蟲不知咋了,瘋了一般地朝我們進攻,老道說它們是中了不知誰的法術。”徐詩白憤憤地說道。

  血娘子顯然驚訝了一下,說道:“這是來自緬甸的禦獸之術!”

  老道聞此,立刻驚訝了一番,說道:“緬甸?這緬甸和我們有何幹係?要來害咱們?”

  血娘子的氣息仍舊很微弱,左腹似乎抽了一下,表情便擰了一下,回答道:“我不知道,許是某個曾經去過緬甸的漢人吧。”

  說完,便陷入了沉默。之後四人繼續趕路,朝著他們口中所說的老地方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