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善惡難辨
作者:羅彬遜      更新:2020-04-22 14:55      字數:3125
  臨山鎮通往桐縣的省道上,一輛奧迪A6在冬日的餘暉下疾馳。

  開車是個穿著夾克的男人,戴著墨鏡,雖然不露眉眼,卻也麵容堅毅。

  車後座上坐著的兩人正在交談。如果羅彬看見肯定認識,一個是前天夜裏在江邊被人轟下車的恬靜姑娘,另一個卻是在臨山鎮上賣符紙的缺牙老頭。

  隻見那女人側身問道:“東西給他了?”

  那老頭麵露怯懦,強裝鎮定的扯了扯臉嘴角,點頭哈腰的回道:“給了,給了,都是按你們教的做的,我沒敢說多餘的。”

  那女人點了點頭,臉上古井無波,伸手把捏在手裏的一疊錢遞了過去。

  老頭臉上的笑霍得綻開旋即又被他收住,抬起眼皮瞄了瞄那女人這才伸手去接。

  而那女人把頭歪了歪,手上卻並沒有把錢鬆開的意思,看著那老頭補充道:“這錢自然歸你,但有幾個條件。第一,不能和任何人提起這兩次來臨山鎮的經過。第二,以後你也不能在臨山鎮附近出現。第三,隻要你做到以上兩點,我們以後都不會再來找你。至於我們是做什麽的你也不必瞎猜,你隻要記得前頭開車的這位可是殺過人的。”

  早在去年老人初見他們,就知道不是善茬,畢竟好人哪有這般做派。現在聽那女人說殺人兩個字,隻恨自己見錢眼開。臉上的表情由喜轉悲,鬆了手裏的錢,顫動著嘴角便要在車內跪下。隻可惜空間狹小,手腳又不活絡,車子一頓整個人就撲在了前座的靠背上。

  經過個把小時的疾馳,此時的奧迪已經駛進了桐縣縣城,在一個街口停下,老人下了車剛把車門關上,車子就噴著尾氣走了。

  老人目送著車子離去,抬手摸了摸胸口,確認內裏的錢袋還是那麽厚實,這才欣慰的朝前走去。心中暗想,這幾個後生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我小老兒在街巷遊蕩半生,又怎麽會沒有防備。你們隻當我是桐縣鄉下的,可又哪裏知道我不過是個外省的過路乞兒,在桐縣久待了兩年罷了,年關將近我且回家,以後再不來了,倒是要看你們上哪找我去。

  話分兩頭,再看那奧迪車內。

  那男人依舊開著車,目不斜視的開口問道:“你這麽嚇人家老頭,至於嗎?”

  身後女聲回道:“未免節外生枝唬他回鄉罷了。隻要他離開臨山鎮,他們自然就不會再有交集。”

  那男的輕扯起嘴角笑了笑,繼續問道:“要是那小子又把蟲印給丟了呢?”

  身後的女人操作著手裏的手機,頭也不抬的回道:“即使是這樣,封建迷信的套路也不該用第三次。”

  天色已經黑了,車子鑽進一條隧道,手機屏幕上的信號丟失。後座的女人抬起頭揉了揉眉間,等車出了隧道,她又低頭看起了手機屏幕。

  沒過多久,她就蹙緊了眉頭,努了努嘴說道:“信號

  完全丟失了,無法嚐試聯接。”

  開車的男人抬起眼皮從後視鏡瞥了她一眼,苦笑一聲:“算了吧,回寧市。現在還不值得跟的太緊。”

  女人聞言放下了手機,轉頭看著窗外默默無言。

  ……

  羅彬在母親墳前昏睡不久,在父親的呼喚聲裏悠悠醒轉。

  羅父打著手電一路疾跑上山,見他躺在地上,忙問他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羅彬此時也答不上個所以然來,努力回想著之前發生的事情,整理著思緒。

  羅父看他這神情以為兒子是思念過度,導致氣結昏倒了,便歎了口氣道:“你媽走了十幾年了,你又何必傷心成這樣?”

  先前的電弧,羅彬是看的真切的,雖說後來失去意識,但也知道,這並不是思念過度導致昏迷,這件事透著蹊蹺,僅憑自己的淺薄學問也想不出個究竟,眼下還不知道是禍是福,更不敢和父親明說了。

  羅彬起身活動兩下手腳,並沒有行動不便。天色已晚,也顧不得其他,跟著父親的手電光,一前一後的下了山。

  羅父是騎摩托車來找他的,回家的路上羅彬就開著車守護在父親身後。

  羅父一到家就開始準備晚飯,而羅彬趁洗澡的時候好好檢查了自己的身體,確定沒有任何異樣,心才寬了些。隻是今天從老頭手裏求的那張觀音符,像似被燒灼過一般,原本紅色的紋路都已經焦黃一片,有些地方已經發黑。

  難道是這神符救了自己的性命?羅彬這般想著。

  等換上衣服,羅彬重新把那張符紙疊好,收在貼身口袋裏。隻是不知道這被燒過似的神符還頂不頂用,看來下次自己攢點錢還得找那老頭求上一張。

  羅父隨手燒了幾個小菜,又熱了羅彬買回來的熟食。雖然簡單,但等菜上桌的時候,已經過了晚上八點。

  羅彬把買回來的酒打開,原本父親是執意不要的,直到羅彬說有筆項目的款子結了,銀行的錢已經還了,還有客叔的那份也都已經備齊。羅父這才勉強拿出酒杯,和兒子對飲起來。

  父親以前喝酒,向來都是克製的,每天隻在夜裏喝上二兩酒,今天自然也不例外。羅彬當然也不會多喝,隻是陪著父親說說話。

  敘完家常,羅彬開始有意無疑的提到雷啊電啊的,想探探村裏有沒有這類有意思的見聞。

  羅父起初回憶的都周邊村裏人往年被電擊的舊聞,後來又回憶起了早年間生產隊的小型水電站,電雖不入戶,但村道上有路燈。每到晚上六七點,路燈閃兩閃就是告知村民要斷電睡覺了。

  聊到水電站以後,羅父卻說起羅彬的母親。

  母親在家行二,下麵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弟弟是老幺比母親小五歲。母親打小就懂事乖巧,家裏大人白天都要去大隊裏幹活掙工分,照顧弟弟妹妹的擔子就挑在了母親

  的肩膀上。以至於到最後,四個小孩三個讀過書,唯獨母親沒上過學。

  後來村裏搞掃盲,年幼的父親白天上學,晚上做起了掃盲的老師。那時候母親逃到學校上過兩次課,都被家裏大人抓了回去。

  再後來過了幾年,母親的身子長開了些,在大隊幹活挑牛糞收苞米,樣樣不比男人差,擔擔不比男人輕,但是每天記的工分卻總要比男的少幾分。

  她反抗無用,又氣不過有人欺她不認字,就攬了小隊裏開鬆脂油掙工分的活。那會兒大夥都吃的大鍋飯,隻要人從眾幹什麽都行,偷奸耍滑照樣拿工分。唯獨這深山裏開鬆脂油是不樂意去的,人更辛苦不說,收成還不穩定,都怕影響工分少了口糧,那會母親隻要不受氣,是哪裏都肯去的。從那以後她每天天不亮就上了深山進了密林,怕自己不夠勤快,短了工分,每天都習慣了黑夜裏摸山回家。

  一個夏日的中午,天氣驟變,烏雲蓋頂宛如黑夜。母親還獨自在山巔用鏟刀鏟著鬆樹皮,直到傾盆大雨當頭澆來,她才披著蓑衣躲到了一棵宛如華蓋的大鬆樹底下,可憐的母親她又哪裏知道雷雨天的樹下不能藏人。

  一直到了第二天,家裏仍然沒見人回來,村裏便組織人手上山找人,父親便是其中一員。

  父親記得當時在山頂看見母親的時候,她正裹著蓑衣靠著樹幹睡著,而她的身周全是被雷劈斷的枝丫。

  羅彬聽到這,自然就聯想起自己的夢了,難道在夢裏看見的是自己年少的母親嗎?,隻是不明白這畫麵怎麽會憑空出現在自己腦海裏。他把玩著自己下巴上的胡子,不動聲色的繼續聽著。

  羅父抿了口酒,繼續說起母親的故事。

  在發現母親無恙後,大家也都放下心來,隻是後來支書就不再讓女娃進山開鬆脂油了。

  再後來有件事是母親自己告訴父親的,她當時隻是想找個學過文化的問個究竟。

  有一天晚飯過後,村裏的女娃們結伴在路燈下散步閑聊,一路走到了村尾的水庫,村裏的水電站就建在那。

  水電站其實很小,水庫的水也不深,結伴的女娃們擠擠攘攘的在壩頭玩耍。這時母親為了避讓,一個不妨跌進了水庫裏。

  此時隻見道旁的路燈驟然發亮,然後嘭嘭嘭的全都碎了,電站的機房一聲爆響,輪機冒起了黑煙。姑娘們哪顧得上這麽多,隻知道人落水了,趕忙找了根竹竿把母親拉上岸,一起摸著黑跑了。

  後來大隊裏請了專家來,找了半天也沒找出個因果,最後以操作不當處罰了當時值守的村民。

  當然父親也不知道這事和那幾個姑娘上壩頭玩耍有什麽關係,回答不出個一二三來,母親便失望的走了,她把疑惑藏在了心裏,後來也再未跟人提及過。

  羅彬聽完父親的講述,嘴裏嚼著未咽的菜梗,若有所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