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悠悠的回到家，已臨近酉時時分。與其說是去拜訪劉據，不如說是練騎馬，因為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路上。

  小心翼翼的將老馬牽到馬廄，然後喂水喂料，還體貼的給它按了按腿，陳襄這才洗了手，開始進行晚上的練功。

  精疲力盡的練完功，吃過飯後，陳襄覺得有必要找李季聊聊。雖然他已經不關心李季的死活，但總得考慮下靈兒的未來。

  趁著月色，陳襄來到了李季的宅院。這座宅院和李廣利家麵積相仿，但布置更為講究，一看就是那種很懂得享受的人。

  剛踏進院子，陳襄就聞到了一陣酒氣，李季正一個人在後花園獨酌。

  “光明，你來了？來，陪三叔喝幾杯。”看到陳襄後，李季抱過酒壇子，給陳襄倒了一大觴。

  陳襄哪有心情喝酒，隻是看著他，想從他眼神裏看出一絲悲傷和悔恨。可惜，想看到的全都沒有，隻有玩世不恭。

  “怎麽？看不起三叔的酒？我知道，你早就開始喝酒了，還跟太子搭上了關係。你這小子，看著不聲不響的，結交權貴倒是不錯，比你父親和二叔都強，三叔看好你，很看好你。”李季含糊不清道。

  “三叔，二叔之死，你一點都不傷心嗎？”

  “傷心什麽？傷心有用嗎？”盡管嘴上不在意，陳襄還是從他話語裏聽出了一絲無奈和心痛。還好，並未徹底泯滅人性。

  “三叔，你知道二叔為什麽要殺王美人嗎？”

  “你這小屁孩兒，知道什麽？你知道什麽？”李季似乎有些生氣。

  “三叔，你以後還是少去北宮吧。”陳襄不想多說廢話。

  “不去了，再也不去了，以後請我，我都不去。”

  陳襄一下子愣住了，你若再也不去，那靈兒以後怎麽辦？他頓了頓，道：“三叔，你有想過靈兒姑娘怎麽辦嗎？”

  “靈兒姑娘？你怎麽知道她？她怎麽辦關我屁事！”李季繼續喝酒。

  陳襄無名火起，壓住火氣道：“三叔，二叔都是為了你和靈兒才鋌而走險。你必須娶靈兒為妻，不能再辜負靈兒和二叔了。”

  “我說，你這孩子是怎麽了？誰說我要娶靈兒？是不是二叔告訴你的？他糊塗啊，我的事用得著他來管嗎？還自作主張，殺了王美人，奇蠢無比！白白送命！”

  陳襄氣得渾身發抖，霍地站起身：“三叔，你這樣說話，對得起二叔嗎？對得起靈兒嗎？”

  “一個小屁孩兒，居然管教起我來了？你眼裏還有我這個三叔嗎？目無尊長，以下犯上，蔡博士是怎麽教你的？”李季斜乜著眼，滿嘴酒氣道。

  跟這樣的人還說得下去嗎？陳襄恨不得揍他一頓，搖了搖頭，轉身而出。

  “哥哥，你怎麽了？怎麽臉色這麽差？是不是和三叔吵架了？”回到家，李尋燕發現了他的異樣，關切的問道。

  “沒有，我哪有資格跟三叔吵架？”陳襄沒好氣道，氣鼓鼓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哥哥，你以前最喜歡和三叔在一起了，三叔也最喜歡你。但是現在，我感覺你們越來越生疏，到底怎麽了？”李尋燕追問道。

  “不要煩我！”陳襄一聲大吼。

  “哥哥，你到底怎麽了？”李尋燕嚇了一大跳，一臉驚恐，哥哥已經很久沒對她發過脾氣了。

  看著噤若寒蟬的李尋燕，陳襄心軟了，平複心情，柔聲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和三叔也沒有關係，你早點休息吧。”

  “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你不用管我。”

  八月十八，陳襄帶著李尋燕一起去看望劉髆。本來，李尋燕是不想去的，但在陳襄耐心的勸說下，她還是去了。

  讓他們大感意外的，以往進入北宮，隻需要通報就行，如今不同了，隻要不是北宮的人，一律登記，如果是成年男性，還隻能在裏麵呆兩個時辰。

  看到劉髆，陳襄和李尋燕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到底該誰安慰誰呢？

  短暫的沉默之後，倒是劉髆先開口了：“光明哥哥，你不要怪父皇好嗎？二舅的死我也很難過，但他畢竟違反了國法，父皇身為天下之主，不能徇私枉法。不管如何，你永遠是我的光明哥哥。”

  “殿下，你多慮了，我怎麽敢怪罪皇上呢？”陳襄笑道，心裏一陣苦澀，小小年紀，將這些倒分得很清，不愧是皇子。

  “尋燕姐姐，陪我去上課吧。”劉髆拉起了李尋燕的手。

  “好。”李尋燕低頭答應了，默默的跟在劉髆背後。

  劉髆和李尋燕走後，陳襄獨自來到花園。幾次看到靈兒，都是在花園，陳襄猜測她可能是花園的管事，想要當麵找她聊聊。

  從李延年的話語之中，以及那日偷聽到的內容，陳襄斷定，靈兒唯一相信的是李延年，是在李延年的勸說下才保持了和李季的關係。

  如今，李延年已死，她心裏會怎麽想呢？一定很難過吧。

  陳襄有義務告訴她，讓她再等等，等到明年，他一定想辦法讓劉髆將她放出宮，讓她嫁給李季，有一個美滿的未來。

  轉了一圈，還真讓他找到了靈兒。隻見她一襲素衣站在一處水榭，望著水麵在發呆，臉上寫滿哀戚。

  “靈兒姑娘。”悄悄走到靈兒身邊，陳襄輕聲道。

  “李公子，你怎麽在這裏？”靈兒嚇了一大跳，還張望了一下四周。

  “靈兒姑娘，不要怕，我是小孩子，沒人懷疑我們的。敢問靈兒姑娘，你在宮裏有何執事？為何每次都看到你在花園？”

  “我是花園裏的管事，這些花草都歸我管。”

  “好。”陳襄隨手從旁邊摘下一朵花，道：“我們就站在這裏說吧。”

  看著他手裏的花，靈兒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旦被人撞見，可以說是向她請教花草。經曆了王美人事件，北宮裏必定變得很敏感。

  “你是個好孩子，但你不該告訴你二叔。”靈兒輕歎了一口氣，說道。

  從這句話裏，陳襄斷定，李延年在決定殺死王美人之前，一定和她說起過自己。

  “是的，我不該告訴二叔。”陳襄低下了頭。

  “你二叔已死，我是不會嫁給你三叔的。”

  “為什麽？你難道要一輩子留在宮裏嗎？”

  “你覺得，嫁給你三叔，我就會幸福嗎？”

  一句話問得陳襄啞口無言，是啊，以李季那樣的人品，根本不值得托付。想了想，他道：“你可以不嫁給我三叔，但你還是可以出宮的。”

  “我在外麵沒有親人，出宮了又能如何？”

  “你可以先去我家呀，等我父親回來，一定能為你安排一樁好婚事。”陳襄脫口而出。

  靈兒愣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我不想再連累你們了。我若是到了你們家，外麵必定有很多閑話。”

  “你是我姑姑的傳人，我們家照顧你是應該的。如果你一輩子困在宮中，我二叔泉下有靈，一定會很難過的。這是我二叔最大的願望，我必須幫他完成，你要相信我。”陳襄誠懇道。

  看著這個隻有十幾歲的少年，靈兒呆住了，他值得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