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陳襄繼續練習《挾仙遊》。相比之前，他彈奏這首曲子時，再不會出現硬傷，隻是在流暢度上稍有欠缺。

  休息之時，陳襄終於忍不住問李延年道：“二叔，北宮是不是有一位王美人？”他想弄清楚關於李季的一切。

  李延年臉色一變：“你問她做什麽？”

  “我隻是好奇而已。前幾天，我在北宮看到她訓斥一位宮女，凶得不得了，問一個小黃門，才知道她是王美人。”

  “粗鄙不堪，驕橫跋扈，怪不得皇上不喜歡她。”李延年一臉鄙夷道。

  “二叔，她到底什麽來曆，能跟我說說嗎？”陳襄愈加好奇。

  “小孩子不要多問，以後見著她躲遠點。”李延年一臉不耐煩道。

  看來，要想撬開他的嘴，必須下點狠招了。陳襄一咬牙，編了個謊言道：“不瞞二叔，我有點害怕這個王美人。”

  “你害怕什麽？她還敢吃了你不成？”

  “幾個月前，我獨自在北宮花園裏玩，她忽然走了過來，摸了摸我的臉，還笑道，你這孩子不錯，長大了比你三叔好看。當時，我不知道她是誰，害怕極了，落荒而逃。直到前幾天，我才知道她是王美人。二叔，你說她是不是有病呢？”

  “無恥！無恥至極！”李延年氣得大罵：“居然對一個孩子動手動腳，早晚要遭雷劈。”

  “二叔，她到底是什麽人？”陳襄再次追問道。

  李延年看了一眼陳襄，終於跟他說起了王美人：“以前，宮裏有一位極為得寵的娘娘，名叫王婉姝。她不僅生得極美，還詩書歌舞樣樣精通，尤其是《詩經》，稱得上倒背如流。皇上對她寵幸有加，封其為夫人，還生下了二皇子。據說，皇後就是從那時開始失寵的。”

  原來是她。陳襄知道，漢武帝有一個寵妃就是王夫人，所謂的二皇子就是齊王劉閎。可惜，這母子倆福薄，都死得早。

  王夫人死後，漢武帝悲傷不已，一個名叫李少翁的方士趁虛而入，搞起了招魂的把戲，被漢武帝封為文成將軍。

  “可惜，王夫人母子倆福薄，現在都已不在了。後來，你姑姑入宮，取代了王夫人的位置。你知道，皇上為什麽寵愛你姑姑嗎？“講著講著，李延年忽然問道。

  陳襄一愣，我怎麽知道？李延年歎了口氣，自問自答道：“王夫人是長公主送進宮的，入宮之前，長公主曾聘請卓夫人教導過她。不然，王夫人哪裏能學會詩書歌舞呢？”

  二叔，你能不能講重點？陳襄有點急了。李延年對他的焦急視而不見，繼續道：“王夫人死後，長公主又開始四處搜求歌女，你姑姑就是那時入宮的。王夫人生前酷愛《詩經》，長公主逼著你姑姑天天背誦《詩經》，還從《詩經》中為你姑姑改了名字，叫李清揚。”

  一個叫王婉姝，一個叫李清揚，這兩人的名字果然有趣。

  “你姑姑識字不多，為了背誦《詩經》，吃盡了苦頭。所幸你姑姑本就擅長歌舞，再加上卓夫人的教導，詩書略有不足，歌舞卻勝過王夫人。後來，皇上聽到了我那首《佳人歌》，執意要見你姑姑，你姑姑由此得寵，取代了王夫人的位置。”

  說了大半天，沒有一個字說到王美人頭上，卻漸漸勾起了陳襄的興趣，後宮之中果然故事多。

  “你姑姑入宮兩年後，生下了五皇子。可誰知道，這個時候，竟然出現了一個王美人。”忽然，李延年變得咬牙切齒。

  “王美人和王夫人是什麽關係？難道她們是姐妹？”陳襄問道。

  “不，不是姐妹。王美人是王夫人娘家的侄女，因和王夫人長得極為相似，被家人送入宮。皇上看到她後，立馬勾起了對王夫人的回憶，對她寵愛有加，冷淡了你姑姑。那時候，你姑姑剛剛生產，身體本來就弱，受不了這個打擊，鬱鬱而終。”

  至此，陳襄有點明白了。李夫人是長公主按照王夫人的模板打造的，本就是替代品。好不容易站穩腳跟，竟然冒出一個王美人，奪走了那份好不容易換來的卑微的愛，李夫人豈能不氣。

  “你姑姑臨死前，執意不肯讓皇上看她的麵貌，說是為了我們兄弟著想，實則是怨恨皇上竟為了一張相似的臉，而去喜歡另一個女人。如果不是王美人，你姑姑根本不會死。”李延年臉現痛苦之色。

  這個故事，陳襄當然聽過。李夫人臨死前，以容貌憔悴為由，拒不肯讓漢武帝看她的臉。以前的說法，說是為了爭取兄弟的利益故意耍心機，誰能料到竟另有隱情。

  “其實，那個王美人哪裏比得上你姑姑，大字不識一籮筐，言語粗鄙，驕橫跋扈。你姑姑死後，皇上這才意識到，一個人最美的是她的靈魂，而非她的皮囊。可惜，一切為時已晚，皇上對你姑姑心存愧疚，所以才如此疼愛五皇子。不然，五皇子早被封王就國了。”

  “原來如此，那我以後要離她遠點。”

  “當然要離她遠點！王美人失寵後，又沒有子嗣，多次向皇後請求出宮，皇後告訴了皇上，皇上念在她是王夫人侄女的麵子上同意了。但按照宮中的規矩，臨幸過的嬪妃隻能等皇上駕崩後才能出宮。皇上格外開恩，承諾一旦朝廷大赦就送她出宮。王美人見一時不能如願，就在北宮中勾搭一些嬪妃的兄弟，想提前給自己謀個出路。”

  至此，陳襄終於確定了王美人和李季的關係，他們之間果然有奸情。

  “你是不是猜到你三叔和她的關係了？”李延年正色道：“我告訴你，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隨即又罵道：“你三叔真是豬油糊了心，居然喜歡那種貨色！空有皮囊而已。”

  “二叔，我沒那麽蠢，我打死也不會說出去的。”陳襄信誓旦旦道。

  “還好，你二叔隻是和她有些曖昧，沒有越過雷池一步。他還親口跟我承諾，以後再也不跟王美人來往。”李延年似乎並不打算告訴陳襄關於靈兒的事。

  看著李延年略微放鬆的表情，陳襄很想告訴他，你被三叔騙了，三叔根本沒有和王美人斷絕往來的想法，他騙了所有人，包括李延年、王美人和靈兒。他的想法隻有一個，就是趁現在可以自由出入北宮，好好風流快活幾年，至於到底娶誰，那都是以後的事。

  然而，告訴李延年有用嗎？難道讓李延年再去和他吵一架？陳襄沉默不語，心中卻在思量，如何解開這個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