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回中城的隊伍排得很長，足有一百多人。

  隊伍中的代國侍衛已然換上便裝，這是應董於虎的要求而換的。他覺得一個諸侯國向另一個諸侯國的封臣示好，不應那麽高調。董於虎是這樣告訴趙逸廷的，他也很讚同這做法。充滿異域風情的臉龐的北番隨從也穿插其中，巴斯坦雖有些意外，既沒反對，也沒表現出不滿。不過，這一點也僅僅是趙逸廷的猜測，他實在看不懂這個老人。

  高舉的趙氏旗幟迎風飄起，趙逸廷和幾個回中城複命的趙氏家臣騎馬跟在旗手後麵，往後就是董於虎、巴斯坦和代蒙的馬車，再往後是趙氏的騎士和兵卒。隊伍浩浩蕩蕩地往城門湧去。

  剛啟程的隊伍被趙逸廷叫住，他策馬趕到董於虎的馬車旁。

  董於虎掀起車簾，莫名地看著趙逸廷。他沒說話，而是靜靜地等著臉已漲紅的趙逸廷告訴他些什麽。

  “我也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趙逸廷說。

  然後下麵將車夫趕下，坐上了那個很不舒適的車夫座位。

  “等等，”董於虎將他叫住，隨後向趕上的隨從輕聲說了幾句，“既然你有這份心意，我再送你一樣東西。不過，你得先等等。”

  趙逸廷不知道這滑頭又在耍什麽把戲，眾目睽睽之下隻等按他說的那樣靜靜地等著。

  侍從急匆匆地跑了回來，懷中抱著董於虎最喜歡的箏。他接過箏，放到身旁，將簾子挽起。“可以走了！”

  董於虎的語氣很傲慢，挽起的簾子幾乎將趙逸廷的心氣炸。他狠狠地抽著馬匹，身後傳來一陣笑聲。他知道這是董於虎的笑聲，可完全沒料到他竟然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羞辱他。可事已至此，隻能硬著頭皮幹下去。

  當快要進中城時，趙逸廷也已經盤算好了要如何殺了這個幾次三番羞辱他的人。

  “停下，”董於虎叫住趙逸廷，“我現在就將禮物送給你！”他又招來隨從，“將我把車棚拆了！”

  隨從拆得很快，快到趙逸廷沒反應過來就被催著駛入了中城。

  董於虎坐在沒了車棚的馬車中，箏聲妙曼。董於虎對音樂的造詣很高，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可趙逸廷實在沒這心思。而箏聲一路招搖，將路人招來。路旁的交頭接耳與哄笑不斷傳入趙逸廷的耳中。當他回到趙府時，真恨不得鑽入地下，永不見人。

  他躲進在房中，安靜地躺在床上，夜靜得讓他心中莫名的煩躁。

  門吱嘎著被打開，多年未曾進過他房間的趙無量走了進來。

  趙逸廷慌亂起床，為他父親端去椅子，奉上熱茶。

  “聽說你今天做了件大事，”趙無量少有的笑意浮現在他臉上，“而你卻不知道這事意味著什麽！”

  “聽父親教誨！”

  “董於虎給你的這禮可不輕呀！”他看著詫異的趙逸廷笑意更濃，“看來你是真沒明白，可惜了！”他站了起來，“給我跪下！”

  在趙無量麵前，這樣的事情時有發生，而且都是這樣莫名，但他還是跪在了趙無量跟前。

  “第一，他這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他效忠於你；第二，他也在成全你，讓所有人知道你的賢德。從此以後，你的美名將傳遍中原。可你現在還迷迷糊糊，不懂其中道

  理。”趙無量話語中充滿怒意。

  幡然領悟的趙逸廷一頭栽在堅硬的地板上，“兒子愚鈍！”

  “雖然是誤打誤撞，若你真能明白，以後好好跟他學，別枉費了他一片苦心。”趙無量說完拂袖而去。

  趙逸廷如夢初醒。

  趙逸廷從此不再是那個不受重視的次子，成了趙無量書房的常客。自此也有了自己的書房，董於虎也成了他書房中最重要的常客。除他之外，就是那個一直照顧著他的二哥趙頃。糟糕的是，他也成了以趙孟為首其它兄弟的眼中釘，若是沒了趙無量的壓製，會發生些什麽都讓趙逸廷不敢想象，讓他憂心。

  “這些無法避免，現在還用不著太過顧慮。”董於虎告誡他說，“現在你得讓你父親釋懷，將你妹妹放出來。”

  趙紀穎自從回到趙府，就一直被趙無量禁閉房中，從未踏出半步。“先生為什麽會那麽關心紀穎？”趙逸廷笑著問道。

  “你知道為什麽我會幾次三番點撥你，即便是會遭到你的仇視，甚至是報複嗎？”

  他確實曾報複過董於虎，其中一次還將他收受賄賂、賣官求財的“證據”偷偷交給趙無量。雖然沒造成什麽影響，終是顯得尷尬，“那都是我糊塗！先生怎麽還記著這些！”

  “那是因為你妹妹，他雖然清純不懂這些。但她關心你，還很看得起我，一有機會便會央求我指點你。”他突然笑了起來，“她就是一個糊塗的知己！”

  “連她都能知道先生的才能，”想著這個成天笑容滿麵，毫無城府和心機的妹妹，他對此毫無察覺。也很驚訝，“那時候，我怎麽會那麽糊塗！”

  “你錯了，你會那樣，正是因為你聰明。可聰明人總是很難聽取意見，你若要變得更強大、成就一番事業，就得像個糊塗人那樣聽取別人的意見。”

  “那還得先生多指點！”他敬重董於虎，毫不摻假。

  從書房出來後，朝趙逸廷的房間走去。趙紀穎的關心像高掛的太陽，溫暖著他，清風像她柔順的長發拂麵而過。他本該顯得沉重，可他已經想好如何為她解圍，步伐輕快如同舞步。

  “不，父親，你不能這樣，”趙紀穎的聲音從門縫傳出來，夾雜著來回踱步的聲音。

  “進來！”趙無量發覺走近的趙逸廷，“你來的正好！”依舊來回踱步，“你們生母去世得早，你這妹妹都都變得如此無法無天了。這事本該由她來和你們說的！”

  他瞧見了父親的焦躁，還有正哭泣的妹妹。疑惑問道：“什麽事這麽為難？”

  “父親要把我嫁給那個代國世子代蒙！”趙紀穎哭訴著說。

  “這都是你自己惹的禍，要不是你不知廉恥跟人私奔……”趙無量氣急怒吼，“真是丟臉！我趙無量竟養了這麽個女兒。”

  “我清清白白，怎麽成了私奔！”她哽咽著說，“要不，你找人給我驗身！”

  趙無量一掌刮在她的臉上，“這話都敢說了！無藥可救！這事就這樣定了，”他怒眼看著哀求的趙逸廷，“沒得商量！”奪門而出。

  趙無量走了，他早先的計劃也落空。

  “都怪你，你為什麽要將那個世子帶回家？”趙紀穎突然停住哭泣，扭曲的笑著說，“哦，你也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我……”

  “你出去，滾出去，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他被推了出來，任憑他的叫喚、解釋，都成了無濟於事。甚至讓他覺得，他已經徹底的失去了這個妹妹，一直默默為自己操心的人。

  他再次走進趙無量的書房，試圖再次勸阻氣惱的父親。

  那個帶來表弟消息的巴斯坦正和趙無量商討要事。“這事我們先這樣定下來，其它的我們稍後再細說。”趙無量說完，巴斯坦便告辭而去。

  “若是你妹妹的事，就不要再提！”他喝著茶，怒氣已消。但這是個很糟糕的信號。趙逸廷很清楚他父親的脾氣，凡是在他平心靜氣下做出的決定，已經沒有了更改的可能。“你說的那個提議，我考慮了很久，但我還想再聽你說一次。”

  趙逸廷偷偷瞄了一眼董於虎，內心一陣竊喜。“我們助燕啟光複燕國，在他登上燕王之時將宜臨三郡化歸晉唐，另外將華郡化歸趙氏。”

  “這三郡，尤其是華郡，一直是卡住晉唐咽喉的要地，若真能如此，對宗主重振晉唐的好機會。”

  “確實如此，但你也該知道，東山國可不會對此坐視不管。這可是打通了通往他王城的要道，我擔心這是個挑起是非的騙局。即使我們真得了，它也是個是非之地。至於華郡倒是其次，先國而後私，這是我一生奮鬥的準則，隻希望晉唐能重展昔日雄風，再度匡扶國主、侍奉共主。”

  趙無量的話讓趙逸廷有些吃驚。這麽多年以來，他從來都不知道父親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到底在為什麽在拚殺。若不是董於虎的阻攔，他差點將整個計劃親手捧給趙無量，然後再被他丟棄在陰暗角落。一身冷汗。

  “以晉唐目前的實力，其它諸侯國還不敢妄動。”董於虎察覺到他的異樣，插話說道。

  “他有幾成把握能登上燕王的位置？”

  “除了太子十萬王師的支持，還有東山國十萬大軍隨時可供他調遣。”趙逸廷據實回道。

  “他倒是這麽快就將他兄長的死給忘了，居然還敢借用虎狼之師！”

  “就因沒忘，才想到我們！”

  “你覺得呢？”趙無量打量著董於虎。

  “且行且看！”

  “恩，有消息說太子已將太子妃小妹下嫁荀氏二公子。若真要成事，你得和燕啟在暗處謀劃。”他看向趙逸廷，“另外，北淨王庭抓到押送你表弟的侍衛，不久會秘密將人押送過來。他們也查到你表弟尚在人間。你姑姑的慘死，很可能與太子生母薑夫人有關，而且還有宮中侍衛在搜尋你表弟的下落。我也已經與北淨王庭達成共識要助你一把，在北番返綠之時，王庭會集中兵力反擊燕軍。”

  趙逸廷欣喜若狂，沒想到久旱甘霖來的如此突然。

  “但你得把握好時機，不可大意。”笑容再次浮現在趙無量臉上，“董大人，我想你全力幫助逸廷，好好的策劃一下諸王會盟，王上那裏已經請到旨意，放就放心大膽去辦。”

  “你的意思是會盟讓四公子主持？”

  “是的！他將是荀智的副手，一同主持會盟！”

  兩人一路無語地回到趙逸廷那個狹小的書房，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讓兩人四目相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