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肆虐。這對遠行的人來說可不是件好事，尤其是對正奔走在山路上的趙逸廷來說更加可惡，他還完全沒有適應這種風餐露宿的生活，就踏上了泥濘的山路。

  山風吹過糾結的頭發，也吹過爭豔的百花，伴著細雨輕佛在臉上，溫柔而芳香。自京畿就在心裏升起的暖陽一路未熄地照著，也許是他在黑暗中呆得太久，即使在這糟糕的天氣裏冒雨前行，依然讓他覺得世界是如此甜美。猛然間，他哈哈大笑，驚起歡唱的群鳥。

  “少主，你到底是怎麽了？”納悶的向舒實在忍不住，再一次問道。

  “沒什麽，說了你也不會懂！”向舒一路不停的猜測和詢問讓他更是歡喜，他喜歡這種讓人猜不透的感覺，也明白了父親那一成不變的麵容的樂趣。

  “眨眼間換了個人一樣，也不枉費我們陪你受這份苦了。”延陵始終更關心他的錢袋子，一副邀功的模樣。

  “你放心，回城之後，一定好好犒勞你們。”向舒雖然嘴上說著：花錢雇的人總是要比那些權貴更讓人踏實，但他實在不懂這話的道理。而延陵不會說這樣的話，可他卻明白。凡是要是知道得太多，隻會讓人不踏實，所以延陵從不過問。趙逸廷給他的犒賞也給得舒服一些，但也絕不會再輕易相信他。

  “那就先謝過少主咯！”延陵眉開眼笑。

  “別光顧著數錢，看前麵！”向舒回頭對兩人說，“前麵路口有狀況。”

  “代國侍衛？”延陵疑惑地看向趙逸廷。

  “恩，還是宮廷侍衛！”代國是天子近親封地，地方貧瘠，地域也不及趙氏一半，但處在晉唐和西岐兩強之間，成了兩國絕佳的緩衝地帶，也因此向來與晉唐交好。可在這邊境上，貿然的出現很不尋常。趙逸廷策馬奔走，“去看看！”

  “等等！”向舒急忙叫住，“那可是有二三十人的隊伍，還是先看看再說吧！”

  “怕什麽，這是在我趙氏封地，還能出什麽亂子不成。”

  三人衝出林地，警覺的侍衛已將為首的兩人圍在中間，不久又莫名的撤了回去。

  “耍什麽花招？”延陵駐馬問。

  “別誤會，我們隻是怕引起些不必要的誤會，”為首的兩人中衣著華麗的少公子從容答道，他看著趙逸廷問：“公子是？”

  “趙氏四子趙逸廷，”他掃視著這突然出現的侍衛隊伍。不光這少年衣著儀表不凡，他身後的侍衛也是個個強健、裝備精良，旗手舉起的金色番旗上赫然繡著朱紅的“代”字，代國侍衛確定無疑。可隊伍中還有幾個眉骨凸起，鼻梁高聳的番邦人讓他有些意外。少年旁的番邦人更是儀表不凡，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威嚴，年邁的臉上像在訴說著傳奇的故事。“這幾位是番外來的？”

  “正是，”華服公子微微笑道，“真是太巧了，這位是北番北淨王庭使者巴斯坦，”他非常敬重地伸手示意，“鄙人是代國世子

  代蒙！”

  趙逸廷下馬恭敬鞠躬。

  “趙公子不必客氣，我們此行正是要拜會令尊！”巴斯坦用中原語說，若不細聽絕對察覺不出異樣的那種流利。

  巴斯坦身穿便服，也沒有使者那陣仗的行頭和隊伍，趙逸廷當即明白他的“拜會”隻會是私底下的那種，不敢隨意做主。“真是太巧了，我也正要回去。不如一道？”

  京畿之行不僅僅讓趙逸廷意識到了權力，還讓他見識到了燕啟那種渾身散發出的權貴氣息，那種待人處世的圓潤和冷酷。他從燕啟身上學到很多，而眼前的這兩人已然成了絕佳的練手機會。

  巴斯坦太過陰沉，趙逸廷從他的臉上找不出任何東西，話語中就更難了。隻能知道想讓他知道的事，他從王庭而來、找趙無量商量點事、然後就回王庭。簡直和沒說一樣。

  代蒙完全不一樣，可以讓他覺得一切都在他的鼓掌之間。可他知道的實在太少，隻能大致猜測晉陽的擴建讓代國感受到戰略壓力，囤積在那的兵力已經足夠成為代國的噩夢，倘若兩國之間的道路能再寬闊些讓部隊順暢通行，代國存亡便成了指日之間的事。而這事，多年前的趙逸廷就已經知曉，也因此曾得到董於虎的讚賞。

  代蒙還提到過他和巴斯坦的關係，卻被巴斯坦及時止住。趙逸廷摸不清巴斯坦的底細，暗自犯愁，心中有些不爽。

  到後來，勉強稱為的山路窄得隻容得下兩馬並驅時，迫得趙逸廷和代蒙並駕齊驅。趙逸廷也曾一度想從代蒙身上再找出點東西，興奮得說個沒停。也不知道是代蒙突然的醒悟，還是他真有那麽耿直，渾身的世家禮數竟然讓趙逸廷渾身不自在。再後來，代蒙口中著那種世家子弟間虛無縹緲的真知灼見、向往世交之間的豪情逼得趙逸廷想逃。

  猶豫再三的趙逸廷最終還是將他們帶進了晉陽。

  他忐忑地向大哥請示和辯解被趙孟輕率地忽視，或者說是他根本就不在乎他說了些什麽，徑自興高采烈地熱情招待著，董於虎則一直陪侍一旁，臉露微笑。

  “等等！”逃出大廳的趙逸廷被董於虎叫住，“霍光將你妹妹送回來了，可被關在了中城府中。”

  笑臉瞬間凝結，“這是為什麽？”

  “難道你就從沒想過，像你父親那樣的脾氣，怎麽會容得下她跟個陌生男人離家那麽長時間？”趙逸廷確實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他繼續說，“你得跟我回去幫幫她，要是你還關心你這個親妹妹的話。”

  他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關心她，但他永遠不會承認這點。他被董於虎徹底激怒：“你說什麽？別讓我剛剛對你的一點好感又給滅掉。還有，以後若是我要辦什麽事，別再安排人跟梢！”

  董於虎笑了，“用的是你趙家的錢，給你辦事有什麽不對嗎？再說，他也沒妨礙你吧？”

  “確實沒有，”幫上了大忙的話被吞了進去，差點脫口而出。他不能這樣說，“你為什麽要幫

  我妹妹？”

  “她幫我找到了我女兒，雖然沒能將她帶回來，但可以讓我確信她現在很安全。”他那慣有的陰險寫在臉上，“我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

  “你這話什麽意思？”

  “隻是回答你的問題，還能有什麽其它意思嗎？”

  又一次在這個厭惡的董於虎麵前遭遇挫敗，看著那微笑著的陰險臉龐，轉身奔走。沒走多遠，卻發現自己像又回到了從前。他需要董於虎的幫助，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急需董於虎在趙氏的權力，來幫助完成在京畿製定的計劃。可不知為什麽，在見到他的時候老是抑製不了內心厭惡的情緒。

  事到如今，他總不能再跑回去，跪地哀求著他的幫助。

  他上馬急奔，回到郊外山澗的小院。這是他為自己偷偷打造的休養之地，雖然瞞住了大多數人，但那該死的董於虎像長了無數眼睛，將此事告訴了他的父親。雖然這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事，但也讓他父親勃然大怒，狠狠地將他訓斥了一番。

  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再去尋思這些不開心的事，而是要回到小屋，享受屋內住著的秦素素的溫存。秦素素本不叫這名字，也不住在這裏。是趙逸廷初來晉陽的時候，路上遇見的歌女。他們之間沒什麽淒慘或是感人的愛情故事，純粹是他花錢買來金屋藏嬌的歌女而已。她有幾分素素的模樣，也按趙逸廷的要求穿著素色的衣著。

  他舒適地泡在溫熱的水中，驅散一路的風塵，但驅散不了大哥的輕視。他甚至在熱情招待代蒙一行人的時候，都沒問過這個饑腸轆轆的弟弟，便將自己遣走。幸好，屋內早已備好了他喜歡的飯菜，還溫上了酒。秦素素端著酒壺，隨時準備著為他再將酒杯倒滿。

  “你就沒有自尊嗎？”趙逸廷幾杯下肚，突然問道。

  秦素素愕然，“大人，你喝醉了，我扶你進去睡會吧！”

  “我沒醉，就算再來一壺，我也醉不了。”他將酒壺奪來，就著壺嘴喝了起來，“回答我！”

  “誰不想人前顯赫，又怎麽會沒有自尊呢？”她無奈答道，“可當自尊無濟於事，或者隻會讓事情變糟糕時，還要它幹什麽？你隻能將它悄悄收起，深藏心中，倘若真有那麽一個時候能達成所願時，再將它拿出來，讓壓在它下麵的心輕鬆一下。”她將傷心收起，“大人，我為你唱個曲吧！”

  這是他最喜歡她的地方，總是能讓他避開傷痛，可這真是他需要的嗎？他聽著曲，將她抱在床上，享受著她渾身的溫熱和激情。

  他醒過來後，她正靜靜地看著他。

  趙逸廷換上幹淨、清爽的衣服，從懷中拿出錢袋丟在床頭。“拿著這些錢再置些田地，應該夠你在這過上舒適生活了。其它的，我也幫你上你什麽，用它讓你壓抑的心輕鬆一下。”

  她眼淚流了下來，“還會回來嗎？”

  “不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