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早已喜歡上了獨來獨往，也對風餐露宿的生活習以為常，但他不會北番通用語，隻是曾向領著他到北番的探子學過幾句。白宮就是其中之一，因為這是他將要去的地方，一個類似天璣宮的北番人的精神指引聖地。他覺得它要比天璣宮好些，至少它能和北番諸王和諧共存，就足以讓霍光羨慕。

  隨著霍光的快馬急奔，白宮逐漸出現在他眼前，越變越大。因它興起的城市也是如此。但它的大是事實在在的擴張，而不是僅僅是看起來大。為了抑製這種趨勢，白宮甚至使出了高額的稅收手段，卻又將稅收回饋給白宮周圍苦難的居民，引來更多的窮人，形式一度惡化。直到白宮不得不將受惠的居民劃定界限——兩百裏之外的困苦的人才能得到白宮的援助，才將形式緩和住。

  受著白宮的庇護，這裏沒有戰爭，沒有城牆，甚至連像樣的高牆都沒有。

  進入城中，右邊紛亂雜陳的集市擠滿了各種商鋪，其中不僅有來自中原的各類商品，還有來自中洲大陸之外的商品的蹤影。西陸的群島的奇珍異果、中原盛產的綾羅綢緞、東海岸的各類大魚，接應不暇。左邊充滿各地風情的酒肆、茶樓、旅店成排並列。霍光從未想過在這被極寒之地竟會有如此規模、如此繁榮的地方。想著和白宮一樣有著特殊地位的天璣宮，一片寂寥的周邊讓他一陣唏噓。

  前方，高聳的兩根巨石柱分列兩旁，石柱的頂端刻著神情肅穆的人麵像，頭像的頂端戴著布滿獸麵的鹿角帽子，中央是進城之時便能遠瞭到的白宮。宏偉的雪白大理石宮殿有著銀色的大平頂，平頂之上又建有諸多高塔。漆得雪白的高牆中嵌著朱紅的窗戶，但窗戶都很小，毫不影響整個宮殿看起來一片雪白。

  “我要見先師！”霍光將邪影交給守衛，“請將這個交給他。”蹩腳的北番話經過一番買賣人般的吵鬧才告終。門衛也很快帶了個身穿破舊長襖和褪色的白袍的人，他看上去年紀很老，須發皆白，步履蹣跚地引著霍光向白宮深處走去。

  白袍人一生不吭，語言的不通讓霍光渾身不自在，心情惡劣地隨著。當經過長長的廊道，走到最左端的路口時，白袍人終於說話了，而且是令人欣慰、流利的中原語。他轉達著先師對霍光的歡迎，可先師暫時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希望霍光理解。霍光恭敬地對白袍人深深鞠躬，“聽您安排。”

  霍光按白袍的安排，住進了白宮左後方花園裏的獨棟小石屋。屋裏布置得很溫馨，東西也很齊備，最關鍵的是石屋的地勢很高，從窗台上可以將整個白宮盡收眼底。霍光意外地泡上了久違的熱水澡，聞著桌上烤肉和美酒的香味，然後躺在熱乎乎的炕上，驅走一路的風塵與疲乏。

  第二日一早，自稱總管的哈尼走進石屋，鞠躬說道：“裁決大人，先師在萬法殿恭候。”

  “請！”霍光邊說邊整理著很久沒穿過的天璣宮大裁決服裝，背上邪影向白宮走去。穿過白宮花園時，他再次見到了白袍，兩人相視一笑。“那位老者是誰？”

  “前掌教大人！”總管道，“請往這邊走！”他催促著霍光。

  於是，霍光就這樣隨著總管穿梭在這陌生的白宮。他大步走進萬法殿，先師正和四位長者等著他。

  萬法殿建在白宮的頂層。它既像是獨立於白宮，又像是與它融為一體的頂峰之一。它不同與白宮中的其它地方，是磚木混合的建築，還有著頗具中原特色的屋頂，若不是那些描繪得栩栩如生的

  北番壁畫、雕刻，你一定不會覺得這是北番建築。裏麵的陳設也極為華麗，漂亮但不失莊重的羊絨地毯，中洲各地的工藝品和精美畫作，製作精良的家具擺放其中。

  霍光一踏進大殿，先師和幾位長者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大裁決還是那麽年輕有為，令人驚訝。天璣宮真是人才輩出的地方，在這一點上不得不佩服。”麵容消瘦但皮膚卻細嫩得宛若少年的白發老者打量著霍光，一身寬鬆的長袍散發著仙風道骨的氣息。

  “若我沒記錯的話，你的上一任該比他更年輕些。叫…..”

  “伯陽，一個令人敬佩和後怕的人。”白發老者接過話說，“過來點，孩子！不用拘謹。”

  邪影一向作為大裁決的專屬，而伯陽又是伯付的師兄，霍光不禁猜想那個從未見過的伯陽就是神秘師傅。可現在不是思索這些的時候，他朝老者走了過去。恭敬鞠躬，“在下霍光，見過先生和諸位師尊。”

  “總管和你說了這叫什麽地方嗎？”先師從堂上走了下來問道。

  “殊途而同流，萬法歸宗。”先師頭頂便掛著“萬法殿”的鎏金牌匾，自然不會是問這麽淺顯的問題。

  “嗯，沒錯！”先師道，“我們既都是眾神的門徒，就不必那麽拘束。”

  霍光的拘束不僅僅因為在這陌生的地方，會見這些普通人終身難得一見的智者。還因為伯付的告誡，若不是因為天璣卷的緣故，他不會踏上這個三十年前與天璣宮劍拔弩張的地方。“先師盛讚愧不敢當，我隻是個仆役而已，一切都是諸神的安排，”霍光很有禮貌地回答，先師麵容枯瘦，已看不到生氣一般。“感謝先師的接見！”

  先師微微一笑，“不必如此，像你這樣的人見一次少一次，也許你會是我能見的天璣宮最後一個人了。”隨後指向身旁的老者笑道，“你看，我們都已經老了，行將就木咯。”

  “怎麽會呢，這世界還需要你們的智慧指引。”霍光由衷說道。

  “世界需要的是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說吧，來找我們有什麽事？”道骨老者道。

  “恩師曾告誡，在麵請先師之前不可在北番輕舉妄動，更不能破壞兩宮之間兩百多年的友誼。因此我需要先師和各位長者的首肯，允許我在北番查探天璣卷和姬平的下落。”

  “令師真是見外，我們也在暗中查探，除了找到那個找到天璣卷下落的侍衛的屍體外，一直沒找到更多的東西，或是查到天璣卷的下落。”一直旁觀的老者接話道。

  “宗主伯長特意要在下轉告：天璣卷像是個將巫術和我們兩宮卷入世俗之爭的陷阱。請各位多加留意，必要的時候，天璣宮願與白宮再次攜手。”

  “伯長說的沒錯，白宮對此也僅僅是暗中查探而已。你轉告伯長，白宮靜觀其變。”先師語重心長的回道，“你就安心的在北番查探，若有什麽需要都向我們求助便是。”

  先師緩步走回，神情突變，道骨老者上前攙住，“先師身體不適，今日就這樣吧！”

  霍光雖對這些怪異的轉達不明所以，也隻得告辭離開。道骨老者突又將他叫住，笑道:”“若你有需要，可去北淨王庭找海子或是巴斯坦，他們時先師的弟子，也都會中原語。”

  霍光尷尬拜謝，又隨著管家回到石屋。

  石屋內滿是鳥語花香，裸露著身體的靚麗女子在花園中穿梭嬉戲

  ，還有的正采摘著盛夏的果實，膽小的麋鹿不再膽小，依偎在女仆的懷中，和善的男仆邁著輕盈的步伐朝他走來。霍光抽出邪影刺向仆從，詭異的仆從閃動的身影將他迫出石屋，鏗鏘之聲不斷。霍光此前從未遇到過如此詭異的對手，一會像柔弱無骨的水一樣無處不在，一會又如長埋地下的凍土堅不可摧，一會又如呼嘯而至的狂風如影隨形。邪影如同鬼影，漂浮在水麵，搜尋著凍土的縫隙，遁入凍土讓風無處可尋。

  突然，仆從不再，白袍老者喘著粗氣扶靠石屋。

  “多謝先生指點！”霍光沒料到剛剛和自己打鬥的人居然是白袍，一個老得能成為他爺爺的人。

  “你不是伯陽的弟子！”緩過些的白袍斷斷續續地說著，“當年我在他麵前可撐不了這麽久！但很奇怪，你解幻術的手法卻很像他。”

  “不奇怪，這手法本就是他教我的！”霍光那隱秘的三指扣劍的手法竟然讓他看穿，白袍的話多半會像他說的那樣和伯陽很熟悉，他也已經可以斷定他就是那個神秘師傅。在天璣宮從未被人提及的伯陽，竟然在這北番之地的白宮有著這麽多評論，完全出乎意料。“可你也沒猜錯，我不是他的弟子。”

  “哦，這倒很奇怪！”

  “我也很奇怪，在天璣宮，基本聽不到伯陽的任何事，甚至隻能在卷宗中才能找到他的名字。”

  “哦，這更奇怪！”白袍徑自走進石屋，喝著奶茶，“也不奇怪，隻是我沒想到。想起當年他做的那些瘋狂的事，天璣宮是不可能容得下的，他是那麽特殊的一個人。”

  “什麽樣的人？”霍光與白袍對坐，給他空著的碗中倒滿奶茶，好奇地瞪著白袍。

  “一個傳奇，有著分明得愛憎，過人的膽識與才學……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了。總之，他是我見過的最讓人折服和害怕的人。”

  “可敬又讓人後怕！”霍光想起骨道老者的話。

  “說的沒錯，正是這樣！”白袍欣然笑道。

  “這是那個在先師身旁、仙風道骨的人說的！”

  “他，真想不到我和那混蛋對伯陽的評價居然會達成一致。”白袍頷首笑道，“你來是為了天璣卷吧？”

  “恩，是的！”白袍的灑脫完全解開了霍光的戒備，“可我如今不知道該從哪下手！”

  “去北淨王庭找海子，巴斯坦就算了！”

  “為什麽巴斯坦不行？”

  “直覺，他很陰鬱，雖然那個侍衛的屍體是他找出來的，而且大多的消息也都是他給的，但從沒人去證實。”老者眼光流離，“當然我不是說這些消息不可靠，但若不想陷入騙局，你隻能相信你證實過的事。”

  “多謝！”

  “在這點上，你該學學伯陽，學學他的瀟灑俊朗，如君臨天下一般的氣度。”

  “你對他的評價怎麽這麽高？”

  “不是我對他的評價高，是整個的白宮對他的評價都那麽高。如果不是他在白宮的殺孽，他登上先師之位將兩宮合並我看也非難事。”

  白袍說完便飄然而去，一個在天璣宮被雪藏的人，在異域他鄉卻享有如此崇高的聲譽，如平靜的水麵泛起的漣漪，讓他思緒萬千。因為他根本就不會承認這些漣漪會與趙紀穎有關，即使這種心情恰巧發生在他收到趙紀穎、董青的消息的同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