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天氣不斷轉暖，但越往北走天氣還是淒冷。

  自從進入北番以來，他一直覺得自己被危險的氣息包圍。正因如此，才消減了些他將趙紀穎送走的愧疚。

  那晚，剛剛入睡的霍光被一陣局促的腳步聲驚醒，出門查看時與前來的餘讓碰個正著。

  “請大裁決幫個小忙！”闖進來的餘讓將門緊閉，“郡守正全城瘋狂搜捕，各處也是重兵把守，出不得城。”

  “人帶來了？”

  餘讓驚訝得呆住，隨即微微一笑，“帶來了，就在樓下！”

  “帶上來吧！”

  飛奔下樓的餘讓沒再出現。麵容沉重的董青獨自走了上來。她邁著碎步緩緩走進趙紀穎的房間，樓下的白影徘徊再三終是離去。隨著霍光的歎息聲，大嫂的身影悄悄地走進了夢中。嘈雜的腳步聲和兵卒的怒吼又將她趕走，時機好到讓霍光欣慰。當一番盤查的兵卒退去後，對坐在他眼前的兩個女孩又將這份好心情驅散。帶著這兩個柔弱的小女孩去北番，可是個糟透了的主意。

  第二日一早，他便帶著各懷心思的倆人來到壽材店。

  “趙小姐……”

  “紀穎，是紀穎！你什麽時候才能記住！”噘嘴的趙紀穎打斷了他。

  自從見到董青以來，霍光頭一次見到她臉帶微笑，卻是在這樣的尷尬環境中。他急忙回複，試圖掩蓋過去。“你得幫我個忙！”

  “什麽啊？終於知道帶上我還是有那麽點好處的了啊！”瞬時翻轉的臉上堆滿喜悅。

  “幫我帶董姑娘出城……”

  趙紀穎察覺到霍光的安排並非她想象的那般美好，濕潤的眼眶讓她轉過身去。“那你呢？”

  “我要去北番，那地方不像這裏，你不能去！”

  “你既然能去，我為什麽不能！”

  “你不能去！這不是在和你商量。”堅定的話語，冰冷的麵容，趙紀穎的眼淚終是流了下來。霍光無可奈何，但他隻能繼續保持鐵石心腸的麵容說著，“老板會安排好一切！”隨後和壽材鋪老板交代一番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那天的離別就像他眼前寬廣的河流中突起的大石，濺起許多的飛沫，融化著浮冰。

  這已經是他進入北番後的第四天，終於看到了餘讓所說的連山。雖然這對於一個獵手來說算不得什麽，但眼前陽光稀疏地灑在這濃密的大山上，積雪覆蓋下的山脈濃霧彌漫，看起來十分的幽暗詭秘。一種強烈的不安襲來。

  跨過河流，靠山的河岸又陡又滑，當馬吃力地爬上岸後，他才注意到有許多的道路通往山中，也有許多通道越過山脈，但大多數都隻些騙人的死路。獵手的直覺和經驗讓他找到一條被馬踏出來的路，這是一條很正確的路，讓他非常順利地穿過山脈外緣進入大山。

  但這條路非常艱險，也相當崎嶇，彎彎曲曲得讓人心煩。在離開寬闊平原很長一段時間裏，一直不停地往上爬。當他回頭看向剛剛離開的大地，都已經被遠遠的拋在腳下，遙遠、看不到邊際的北番草原也陷入了濃霧之中。隻有眼前這條在林地中的道路依稀可見，可道路越發狹窄，也變得更加泥濘，像是有隻人數眾多的隊伍經過不久。

  “這樣子不行！”身著束身勁裝的少女說，“這樣的陷阱就算不被路過的野獸破壞，也不足以應付他們，而且，這樣也太明顯了。”

  “那你說要怎麽弄？”一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男人將削得很尖的粗壯樹枝丟棄一旁，十分喪氣地瞪著少女，對於她指手畫腳的行為感到很不高興，“你是身在其中，自然會覺得太明顯，可你要知道你要對付的是一群打獵的兵卒，他們隻會橫衝直撞，可不是機警的獵人。”

  躲在高枝上的霍光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尚若不是自己小心翼翼地潛行過來，絕不會那麽輕易地越過陷阱。可少女身旁的另一群和說話男人裝束不一樣的人，像察覺到敵意蜂擁至少女身旁。

  “這可不是普通的兵卒，而是那個

  讓你們聞風喪膽的鐵侍，帶來的人也都是久經沙場的侍衛和精兵。就你這些山賊伎倆，可不是我有意笑話你，還真是徒勞無功。”少女邁著輕盈的步伐毫無懼意地走進男子，將拾起的樹枝遞了過去。

  “對，你們都是精兵、是將軍、是大帥，可為什麽也落得跟我們混在一起？你們也別忘了，要不是我們這些伎倆，不早被你們剿滅了！”胡須男大大方方接過，嘴上毫不留情地嚷道。

  “混賬！……”少女身旁的侍衛可沒少女那氣度，拔劍大吼。

  少女將侍衛按住。“王寨主，若不是我們幫你把那些宮廷侍衛除了，你現在該還呆在狗圈裏吧！這些傷感情的事就別再提了，好好的將差事辦好，太子殿下答應你的事才能有個著落啊！”

  對於山賊的內訌，霍光沒耐心再看下去。他潛行回到路口，試圖牽馬繞過去，但連走兩個方向還是沒能躲過這麻煩。

  “站住！”霍光被盯著邪影的人叫住，“什麽人？”

  “流浪人，路過！”山賊埋伏的地域廣得讓他吃驚，陷入這樣的麻煩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他停下回道。但山賊突然又換北番語問了一句，麻煩已經不能避免，又胡亂答道，“隻會中原語。”

  “哦，這口音可不是本地人，那來的？”

  “泉城。”他挑了一個與豐台山口音相似的地方。

  “沒聽說過，你們呢？”但他不等回答便又與同伴說起了北番話，“管不了你那來的、來幹什麽，但既然遇上了，你還是跟我們走一趟，見了我們寨主再說。”

  霍光沒有選擇地上馬跟著，這群山賊就如他猜想的那樣足有一百多人。他隨著押送的人穿過緊鑼密鼓布置的陷阱，好奇心也惹來一番謾罵。“勸你還是閉上眼睛，這樣能為你省去些麻煩，”兵卒模樣的山賊止住罵聲警告他說。

  隨後，他們便順著彎彎曲曲的隱蔽小道，走過一片巨大的荊棘林。裏麵散落著無數的石塊，可這些石塊都不是天然散落，有著人工雕琢的痕跡，還有些刻著古巫畫。那些石雕畫像雖已斑駁，但刻有“天堂”的石畫清晰可見，這令霍光很震驚。殘缺的石塊、腐蝕得很厲害的石畫、很少人能看懂的巫語，這些東西怎麽會散落在這邊陲之地。

  穿過荊棘林，前麵便是一片騰出的空地。空地的另一端壘砌著高高的圍牆，所用的石塊與荊棘林中的一樣，都有著各種不同的巫畫。圍牆並不長，但它與兩旁的巨石山相連，像快盾牌一樣檔在前麵，比那些普通的城牆看起來要牢固得多。

  進入寬大的木門，順著圍牆排列著許多的低矮房屋，大多都是稻草屋頂的木造房屋，穀倉、馬廄、獸欄、兵器庫一直延伸到石頭山。而這些房屋並沒有年代感，還很雜亂，相比眼前在山澗中築起的長長廊道來說，就顯得像小孩子的玩意。

  廊道都是用巨石砌成，齊整的條石路麵平坦而開闊，足以容納五騎並行。廊道末端便是與山頂融為一體的巨型建築，但大多都已殘敗不堪。左邊坍塌得隻剩一半的高牆上掛滿蜂箱，石頭蜂箱中的巨毒蜂飛來飛去。右邊要顯得完整得多，也有著許多的蜂箱，石頭和廊道的石頭看起來一樣，像是房屋建造之初便已經存在。廊道下麵便是不見底的溝壑，林木蒼鬱。

  尚未坍塌的牆頂，依稀可見七宮的圖騰，讓霍光覺得這是大清洗之前的堡壘，又或許是大清洗時邊陲的保留地。可霍光對這些兩百多年前的東西並不能肯定，可也足以讓他驚詫。

  一番北番話的爭吵打斷了他的思索。氣憤的山賊推搡著霍光，將帶到一個陰暗的囚室，邪影也被奪了去。

  “你最好能好好的幫我保管。”他說。

  霍光冰冷的話激怒了山賊，他使勁地將邪影丟棄在守衛桌旁的角落裏。“這樣行了吧！”山賊們頓時歡笑起來，“不光是它，我們還要好好的保管下你。”

  粗壯的木門被關得吱嘎作響，火把也被熄滅。隨著不久傳來的吱嘎聲後，地牢一片寂靜。囚室內，唯一能透些光亮進來的小窗顯得格外刺眼。霍光湊上前一看，一片漫無邊

  際的縹緲峰巒。他猜想，窗外是像堡壘前門一樣的斷壁。

  可這稱之為“地牢”的地方該叫天牢才更貼切些，窗外便是峭壁。吹進的勁風抓的臉生疼，也吹得他渾身發冷。囚室小到讓他無法直躺，隻能勉強蜷縮著躺下。冰冷的石頭地板才一會便讓他無法繼續，隻能將披風墊著盤坐。可風一直不停地吹著，囚室內已經沒了一絲光亮，山賊也像是將他遺棄一般不見身影，比山風更可怕的饑渴襲來。

  他本不想潛逃，可也沒了選擇。他摸索著，狠狠地踹向有些鬆動的木樁。出得囚室，打著火石將火把點亮，佩上邪影，依然不見山賊的身影。他也並不急著出去，這些石室和天璣宮的石室很像，格局也沒什麽兩樣。若是在天璣宮，這種地方便是像他這樣的人的修行之地。

  他持著火把繼續直往裏走，不久就看見了三個少女所說的狗圈，鐵製的圍欄上滿是倒刺。雖都空著，但從散落的動物皮毛和骨頭來看，被關在裏麵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再往裏走，便到了盡頭。霍光依著天璣宮密道的開啟方式，用力踩著石壁邊緣零碎石塊，輕推的石壁發出輕響。這是一個很大的多人同修的石室，十個嵌入石頭中的暗格分布四壁，除了幾具幹枯的屍骨外，空無一物。激烈的打鬥中刀劍劃過石壁留下的印記清晰可見，石壁上的巫畫也遭到故意的毀壞，已經麵目全非。

  霍光又觀察了一陣，但沒有能引起他興趣的東西，便匆匆走出地牢。

  地牢外，稀疏的月光被高大的樹木遮擋，廢墟地中的地牢被遺棄一般無人看守，漆黑一片。

  堡壘廊道的那一端，火光照的通亮，吆喝之聲不斷，像是在慶祝什麽。而在順著崖壁通往更深處的另一頭，廢墟被順著峭壁刮來的風嗚嗚作響。警戒的山賊似乎發現了霍光的火光，想起了被遺棄在地牢中的囚徒，飛奔過來。

  霍光將火把丟棄，向黑暗廢墟走去。可太過昏暗，無奈地找了個可以避風的屋頂藏了起來。

  “一群蠢貨，現在人不見了，看你們怎麽交代？”眼看地牢空空，追過來的山賊怒道。

  “也就一個過路的，大哥不用擔心。要不是他撞見了我們的埋伏，也不會將他帶來。”山賊開脫道，“都怪高更那混球，說讓他在裏麵餓上兩天再說。”

  “你們就不會幹脆滅了那小子？”大哥對他的開脫很不滿意。

  “那該死的豬崽子不讓啊，我看如今的山寨都成了他姓朱的了，還不如那些侍衛在的時候。”

  “你小子活膩了吧，要讓三個寨主聽見了，不論哪個都會要了你的命。”

  “是，是，謝大哥提醒，可那些朱崽子實在太煩人了，什麽時候才能像以前那樣啊？”

  “這我怎麽知道，寨主不是說了，咱們就幫了他們這一次，以後就不用搭理他們了。”

  “你們廢話講完了沒啊？人還沒找到，怎麽回複？”

  “還能怎麽回複，人都跑了，你不會想進這萬人坑裏去找吧？”

  “我不去，要去，你們去。真不明白，為什麽寨主挑了那麽個地方！”

  “你小子懂什麽，這可是萬裏挑一的好地方，你是不知道，以前這地方是中原巫師的堡壘，要不是整個北番哈尼強攻，這地方也不會落到咱們手上。”大哥實在忍不住教訓起來，滿是得意。

  “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小聲點，這都是那些侍衛老爺說話的時候偷聽到的。這可是個寶地，裏頭還有很多寶貝。”

  “寶貝？都是些騙人的東西，我在這都呆了十幾年了，可從來沒見過一星半點，連聽都沒聽說過。”

  “你連大字都不懂，知道個屁啊，現在中原人都在找的天璣卷，就從我們這流出去的。”

  “你找死啊，這話可別再說了，小心你的狗命。”

  “哎，你們說這人會不會也是來找這東西的？”

  “你去通知寨主，我倆在這守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