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那女孩子總算是得救了。”趙紀穎歡喜雀躍，但回頭看著她的霍光讓她聳肩微笑，“好了，我又犯錯了，但我還是很喜歡這樣叫你。我是想告訴你，那個被救的女孩，我好想看到了她手臂上的胎記，但有些遠，不能確定。”隨後，她又從背後抽出一張畫像遞給霍光，“你看像不像？我覺得那就是董青。”

  “你自己看吧，我並不想牽扯進去！”霍光還是盯著祭祀大典高台。晴朗的天雖然不熱，但還沒來得及換上輕便衣裳，被如毛毯般覆蓋河岸人流悶得汗流浹背，皮毛外衣緊貼前胸。而河畔高台上突起的大風讓所有人頓覺爽快，擁擠得像前擠過去，他們也隻能無奈地隨著人群向前擠去。

  風是隨著高台上一個瘋瘋癲癲的人而起，他時而仰天狂舞，時而伏首低吟，時而又手舞足蹈地繞台狂奔，風便隨著他不停晃動的雙手刮向四周，不久，河中魚兒便一陣歡騰，躍出水麵。

  那人停了下來，風漸漸停歇，魚群消失不見。巫婆和眾神使已將他圍困，眼看祭祀女孩被人救起哄亂的人群，這時也都鴉雀無聲。

  “什麽人？在這撒野搗亂！”一身郡守打扮的人高聲嚷道，語氣中那難以掩飾的恐懼隨著話語散布。

  “一方郡守，竟然夥同這群敗類，以我的名義搜刮民財，枉送人命。”神秘人話語詭異、雄渾。

  兩岸一陣嘩然，更是有人雙膝跪地高呼：“河伯明鑒！”

  “妖言惑眾！將他拿下！”

  狂風又起，但神秘人衣襟卻紋絲不動，守衛和神婆們見狀楞在了原地，不敢貿然上前。“我一方守護，怎會枉取性命，任由一眾神棍敲詐勒索，借機斂財，甚至有人斂財掉包，”他轉向紅衣巫婆，“你可知罪？”

  巫婆、神官雙喜發軟跪倒在地，詫異、恐懼。

  “歸還財物，繞你們一命，若有再犯，嚴懲不貸！”

  又一陣狂風四起，砂石彌漫，眼前一陣灰暗，風靜清朗時，神秘人、白衣男子和董青已不見蹤影。

  眾人散去後，霍光用那雙神秘而冷靜的雙眼看著趙紀穎，“你剛剛說那女孩子是董青？”

  “是像，但沒看清楚！”趙紀穎攤開雙手，噘嘴抱怨，“誰叫你剛剛不理我！”

  霍光緩慢而鄭重地點了點頭，猶如這緩緩流動的河水。“走吧！”

  “前麵就是崗郡，咱們終於可以好好休整一番了！”

  霍光扭過頭，強顏歡笑道：“作為一個千金小姐，這段時間表現得非常好，但我還是得告訴你，這裏仍是晉唐的地域，你應該馬上回去，而且還會很方便，這種生活不適合你。”

  趙紀穎一揖，笑道：“鐵麵師傅大人，非常感謝你的提醒，你實在是太會關心我了，能有幸和你這樣的人一起旅行，就是我最適合不過的事情了。”她喜歡叫他鐵麵，雖然這並不能讓他臉上泛起漣漪，但她總是能從這樣的叫喊中尋到快樂，每次這樣叫完都能讓她保持一段時間的笑容。

  霍光失去耐心回道：“如你所願。”一路上她說的太多，知道她自小便被困在趙府，第一次的出遊便遇上自己。據她所說，她和趙逸廷是親兄妹，但兩人在趙氏的地位天差地別，自小她便是無法無天的存在，但這樣反而讓她在趙氏更加得寵。不過，霍光覺得她得寵的原因隻有一個——那純淨得如一汪泉水，清澈見底的性格，這是趙氏這種權欲中心的唯一慰藉。至少，這個囉嗦的跟班，讓霍光覺得溫暖。

  當他們進入崗城時，那貪婪的守衛盯著霍光背後露出古樸劍柄的邪影時，趙紀穎的通行護符很順利地解決了麻煩，即使他們進入的是祁氏的封地，趙氏的徽記依然管用。

  霍光四處尋找著神秘人的蹤影，雖然希望會很渺茫，但這地方有他值得一去的地方。霍光踏進一個壽材店時，趙紀穎臉色蒼白地瞪著他，霍光也沒讓她踏進去，但是告訴她——死人可比活人要放心得多。當他走到正到正四周小鋪閑逛的趙紀穎身旁時，她長長的睫毛跳個不停，“你氣色好多了，去找個地方換掉你這身裝扮吧！”

  “哦，”她笑得很燦爛，“你總算開始關心我了！”說完又向霍光鞠躬笑道，“鐵麵大人。”

  她氣色確實好多了，但比起他們離開晉陽時，整個人已經瘦小了一圈，所幸神采依舊，也許會更好一些，他也隻能這樣安慰不善於照顧人的自己。他將錢袋遞給她，指向店鋪，“你自己去，我在這等你。”

  “這麽多，從那店裏拿的？”趙紀穎覺得有些不對勁地問，可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隻得又和往常一樣乖乖地挑選衣物。

  他們住在城中最好的客棧，位於城中心的位置，據說是所有的達官貴人經常光顧的老字號。老板並不是個很會察言觀色、阿諛奉承的人，先是滿腹狐疑地打量著這兩個自稱是主仆的人，嘮叨霍光不像是隨從、侍衛，倒像是挾持的殺手時，樂得趙紀穎捧腹大笑。但他很喜歡錢，當霍光把錢放到桌上時，嘮叨也便止住。

  房間很寬敞，通風很好，最難得的是裏麵東西看起來很整潔幹淨，飯菜也美味，這也許是這店能興旺的唯一原因。安頓之後，霍光換上了趙紀穎為他挑選的絲質外套，輕薄便利得很適合這地方陰雨連綿的氣候。衣服還很合身，顏色是深灰純色，很配他那一成不變的鐵麵。

  皓月當空，長途勞累的趙紀穎很快便進入夢鄉，透過牆壁都能聽到她的鼾聲。霍光微笑搖頭，然後便按壽材店老板的建議，順著一條小巷快速行走，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來到一座不大也很不起眼的別院。

  隨著砰砰的敲門聲和沉重木栓發出的吱嘎聲，他進入別院。蜂擁而至的守衛將他團團圍困，黑色鐵甲下穿著上好的淺藍色綢料衣裳，肅穆地注視著霍光的一舉一動，身後的門也被迅速的關閉。

  “我找餘讓。”他說。

  “誰找我？”大典上的神秘人尾隨一個白衣素服男子從大廳走了出來。

  白衣男子腰中懸掛的碧玉映著火光，“碧血玨！”霍光驚訝道。

  白衣男子一驚，“你認得此玉？你是什麽人？”隨後止住蠢蠢欲動的侍衛，安靜地看著霍光從背上將邪影抽出。

  餘讓驚得跪倒在地，“餘讓見過大裁決！”

  “你已經不是天璣宮門人，不必如此。”白衣男子沉聲說著將餘讓拉起。

  “他說的沒錯！”霍光說。昏暗的火光讓他看不清白衣人的臉，但敵意昭然。

  “你來這幹什麽？”白衣人道。

  “少主，進屋再說吧！這裏不太方便。”

  白衣人由著餘讓將霍光帶到內堂，白衣人端坐正堂寬大的椅子上，待侍女給霍光端上茶後，擺手示意守衛退去，隻留下餘讓隨侍身旁，他很有禮貌地端茶示意，等待霍光回答一般隻是靜靜看著他。

  霍光不想回答白衣人那個粗淺的問題，對於一個在天璣宮有著特殊使命的人，如果連曾能和天璣宮比肩的玉衡宮都不清

  楚的話，那會是件多麽失職的事。況且，他對早已頹散的玉衡宮沒有興趣，可如果餘讓和他一起的話，多少都能和自己扯上些關係。“你怎麽和他在一起？”他對餘讓說。

  “是我大哥派他和我走一趟，並不是你想象的那種。況且，他已經被逐出天璣宮，又何必咄咄逼人！”白衣人似乎對餘讓有些偏袒，也知道大裁決對餘讓意味著什麽。

  “絕對沒有冒犯的意思，但我來這，隻是想和他說幾句話！”霍光看著白衣人，“如果你允許的話！”

  “天璣宮的人都這樣沒有禮貌的嗎？”白衣人拂袖而去。

  餘讓年紀也要比霍光大很多，足有四十來歲。也許是因為瘦小的緣故，三角臉銳利得如同他的眼睛，但臉上總是掛著笑意，按他的話說這樣是為了彌補那不討喜的麵容，可熟知的人都清楚，他總是一副凡是都能當成遊戲人生的態度，才是那笑臉背後的緣由。他也曾追隨伯付，自然也就認得讓天璣宮門人、尤其是那些脫離天璣宮的人忌憚的邪影。況且，他也曾一度想像著自己能擁有它。“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就能擁有它！”

  “是它有我！就像巫術有你一樣，也會讓人覺得它並不都是傳說的那般邪惡！”

  餘讓顯得很激動：“謝謝！如果伯付也能這樣想，那我也應該還留在天璣宮。”

  “你不應該和我說這樣的話，”

  他聳聳肩，“為什麽不呢！我已經被逐，而你是第一個和我說這樣話的人，也許隻會有你這麽一個，不說就沒機會了。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人懂你。”

  “我並不懂你，隻是想和你私下說說巫蠱之禍的事。”

  “哦，天璣宮打算介入？”

  “你都知道些什麽？”

  “隻知道趙夫人用巫蠱魅惑、毒害王上，從那以後，巫蠱之禍便遍及京畿，王上已經下旨徹底清查。但這時候，又傳天璣卷的下落，讓巫術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現在，董青被我找到，隻是據我所知，她完全不知情，是個被利用的幌子。但我看事情沒這麽簡單，若非事關緊要，你不會這樣突然來訪。就請你把話說出來，讓我為你效勞，讓我也盡一份力。”

  “你為什麽要幫我？”

  “就因你剛剛那句話！”這時門上傳來一聲輕響。“請進。”餘讓叫道。

  “我們該走了！”白衣人進來說道，神情嚴肅。躲在他身後的董青身著粉色絲質外衣，烏黑順滑的發髻上戴著珍珠荷花頭飾，與她美豔的容貌相得益彰，軟弱、消瘦的體態讓她走起路來有種另類的風韻。她含情脈脈地看著白衣人，心無旁騖。

  “快來不及了！”身後侍衛催。

  “我大哥血洗祁家，看來，我們得趕緊離開崗郡。”白衣人對餘讓解釋道，餘光盯著霍光，“你還不走嗎？”

  “走，不過，我得帶上董青！”霍光說。

  “你要知道容忍是有限度的！”霍光堅定的語氣讓白衣人發怒，他又轉身安慰董青，“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將你帶走！”

  “既然你們都知道她是無辜的，就不該讓她再受苦難。”

  “趕緊滾吧！”白衣人帶著眾人奪門而去。

  “我該如何追查？”霍光向正轉身離去的餘讓問道。

  “北番連山，那是姬平失蹤和傳出天璣卷消息的地方。”

  霍光悄悄地又回道客棧，鼾聲依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