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成將向舒和延陵留在了外廳，隨後帶他走進內堂，再穿過幾道門廊來到燕啟的書房。

  房間不大，裏麵除了兩個堆滿書籍的書架外就隻剩一張長桌和兩把椅子。他坐在大桌的一端，用那和麵容一樣慈善、柔和的眼神看著趙逸廷，“要我沒猜錯的話，我們兩年紀應該差不多！”

  樂成已經告退，房門也已關閉。“我看也像！”他回笑道。

  “為什麽突然帶我到這？”

  “我也是突然聽說你要找我的！”他將茶推給趙逸廷，“用這樣的方式找你，也是情急，希望別介意。”

  “怎麽會！我隻會介意你不告訴我為什麽要這樣！”

  兩人相視一笑，“和你這樣的人做朋友肯定很舒服，”臉上的笑容突地凝結，“我找你，是因為你想找姬平，他是我兒時最好的朋友之一，而我卻沒辦法去找他，”他揮手指向地麵，露著質子無法隨意離開京畿的無奈。

  “這我能理解，你能告訴我些什麽消息嗎？”

  “但願能對你有用！事情過去都已經快十年了，我也曾托我大哥四處尋找，可如今，我大哥已不在世，姬平也杳無音信。”他揉著濕潤的眼，“我隻追查到他是在靠近連山的地方消失的，隨他一起還有幾個押送的侍衛。但連山連綿千裏，是將中原與北番分隔的障礙，又在邊境上，尋起來如同大海撈針，非常困難。”

  “這麽說，要找到他幾乎是不可能了？”興致勃勃的跑來京畿，卻沒料竟是如此結局，頓感失落。

  “那也未必，別急，先給你看樣東西。”燕啟推開房門，“去，拿進來！”

  急躁的趙逸廷沉聲應著，將熱茶一口喝下，一陣慌亂，險些燙著。

  不久，樂成再次走進書房，手中提著用絲布包好的包裹，散發著惡臭。

  燕啟忙將窗戶撐起，包裹也已打開。

  “這……祁伯玉？”趙逸廷雙腿酸軟地坐在了椅子上。那日在祁府，半天沒找到的祁伯玉的頭，竟然隨他一起進了京畿。

  “對，就是他，他也是我和姬平兒時的玩伴，也是最好的朋友。”

  “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是太子姬昌送給過來的，在他得知祁伯玉是陷害姬平的元凶之後，便派人將人頭帶回京畿、送到我這。”燕啟臉上已經很陰沉，藏著太多的秘密。

  “太子？”事情遠超趙逸廷的想象，吃撐的小孩一般疲倦不堪。

  “從小一起長大的人中，就我們幾個最要好。而被最好的朋友背叛，那是無法讓人容忍的事！雖然我也不想看到祁伯玉會有如此下場，但我也會恨他，也會想殺了他。”

  “為什麽偏偏是現在？”這一切像個用陰謀編製而成的網，而自己已經深陷其中。

  “為什麽不能是現在？我們也是最近才查到姬平的下落、才知道他是罪魁禍首！”角落裏，不知是什麽時候進來，或是被他忽略掉的女孩帶著怒意回道。

  “她原是我燕地封臣長女朱婉，如今和我一樣流落至此。”燕啟介紹這個和樂成一樣有著高眉骨、有著異域風情的漂亮女孩說。

  “你怎麽會查到這些？”突然闖入的女孩，帶著突然查到的消息，突然的派人殺了剛和自己轉身道別的人，而他的人頭又突然的出現在自己眼前……太多的突然，太多的巧合。

  “你什麽意思？若不是對我有什麽懷疑？”失語的趙逸廷露出太多的怒氣和懷疑，少女雖強忍著怨氣，仍舊敵意昭然。“若不是太子

  與宗主重托，我才懶得理這些與我毫不相幹的事！”

  “公子別介意，我們燕地的女子都是這般烈性子，特別像她這種衝鋒陷陣的女人。”樂成為甩手而且的女子開脫道，隨後又對已經懵懂得不知所以的趙逸廷一番解釋。

  當向舒和延陵再次見到趙逸廷時，兩人驚訝得不敢做聲。跟著他無視燕啟的挽留，徑自回道客棧。太多的事讓他不知所以，他暗自消沉，長臥不起。直到第四日時，滿臉的胡須和汙垢讓他麵目全非，直到靈光閃現之後，換上新裝、刮去胡須的趙逸廷才又重新站在他倆跟前。容貌依然，眼神中卻多了一份剛毅、一份狡邪。

  “少主，在燕府到底發生了什麽？這幾天都把我們急壞了！”向舒眼神關切地問著。

  “沒什麽。就知道了些事而已，不用再問，”趙逸廷親拍著他的肩，“放心，一切都更好了。”

  隨後，趙逸廷欣然接受了與燕啟一道祭拜趙逸廷姑姑的邀請，但在掃祭之前，他又回到了伊鐸的豪宅。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沒讓任何人知道。

  “你又來了！聽說你最近過的不太舒服，像是得了什麽重病！”他還是那副笑容，但趙逸廷能察覺出他的笑容中有種神秘的意味。

  “病好了，所以特地來感謝你，感謝你將我賣得很漂亮。”他也笑了，不同以往。

  “哦，那你肯定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

  “比我預想的要多得多，所以，我真想將你綁回中城去。”趙逸廷依舊站在黑暗的門腳，隻是更聰明了些，不想讓這有著魔鬼眼睛的人看得太多。

  “我們喜歡的東西不同，勉強不來。不去找你表弟了？”

  “不去了，找他的人那麽多，少我一個並沒什麽影響，也許，這樣對他來說還更好！”

  “你變了不少！”

  “這可都是拜你所賜啊！”

  “看來我們以後還有生意可做！”

  “大把的生意。但在那之前，我隻想確認一下你和董於虎的關係，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

  “哦，很普通的雇傭關係。但我們會不一樣，對吧？”

  “那是當然，除非你不願。”

  “幾天前的你，我會很爽快的拒絕，但今非昔比呀！”

  趙逸廷開心地將笑聲留在了豪宅，偷偷摸摸地回到客棧，策馬隨著燕啟的隊伍往那從未見過麵的姑姑墳頭趕去。

  墓地很簡陋，和普通平民的墳頭沒什麽兩樣，這是作為觸怒天子的重罪犯最高的待遇。但墓地位置選的很好，四周蒼翠的青山環抱，山腳下緩緩流動的小河，嫋嫋升起的炊煙別有一番韻味。

  “對此，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

  “不用，”燕啟輕柔地撫摸著一件小孩的衣物，愛不釋手。“這是你姑姑親手做給我的！可我也隻能為她做這麽多，還遠遠不夠！”他將衣物丟進燃燒這祁伯玉頭顱的火堆，“希望她在天之靈能保佑姬平。”

  “她會的！她也會感謝你的這番心意。”百丈外，燕啟的侍衛遠遠地守候著，“前幾天失態，請多原諒！”

  “沒什麽，換成是我，一定會比你更糟糕。”燕啟揮手一笑，“回去吧！”

  “等等，”趙逸廷將燕啟叫住，“我還有些事情想請教一下！”

  “哦，有什麽就直說吧！隻要我能幫得上忙的。”

  “你已經幫得太多了，所以，如今該是我趙氏表達謝意的時候了。”趙逸廷察覺到燕啟已

  經對自己不再抱有伊鐸說的那種希望，但事情不該如此發展下去。

  “你的好意我已經領受，別再提這了！”說來奇怪，燕啟的眼神怪異，像是看著無知的孩子在那對著成人指指點點。

  “自從那日從書房出來後，我想通了些事，作為朋友和表達趙氏對你的謝意，趙氏應該為朋友伸出援手——助你複國。”眼下，他最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燕啟對自己的輕視如他所料。隻能敲動鼓槌、撥開燕啟眼前的重重疑雲，孤注一擲。

  “這可不是小事，很感謝你能這樣說，但這也不是你能決定的呀！”

  “你聽說過董於虎這個人嗎？”

  “能差點取代衛主、成為稱霸一方的諸侯王、還讓東山國亂起來的人物，怎麽會沒聽說過呢！當世梟雄不出其右。”

  “他如今是趙氏首輔，是我父親最信任的人，也是我的恩師。”說話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趙逸廷猶豫要不要把實情告訴他，可伊鐸的話很正確——沒人知道他沒能力幫他複國，現在不能，以後呢？誰又知道。於是，這一切都成了理所當然的事，話語異常堅定。“我自有我的辦法能助你複國。”

  “能有如此高人指點，真讓人羨慕。但要複國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我那慘死宮門的大哥尚且屍骨未寒啊！”

  燕啟耍著嘴皮子並沒有說出實話，顯然捶子不夠用。“太子既然會牽扯進我表弟的事，我想，他也應該會幫你一把。王上久病，天子之爭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況且，要是能有個從小便是朋友的人成為諸侯王，對他來說好處總是會更多一些。”

  “你猜得沒錯，祁伯玉的人頭算是他送來的禮物。也許會像你說的那樣，有這想法。”燕啟詫異的看著他。

  “對此，我很肯定！隻看你願不願邁出這一步了。”廢話隻有在證實之後才會是，燕啟的眼神就給出了明確的答複，他早已邁了出去。而趙逸廷自己，在祁伯玉的頭顱讓他意識到以前一直忽視掉的東西——權力之後，自己也邁出了重要的一步。

  “我們應該回去好好聊聊！”

  “我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凡是都攤開來可不是件明智的事。”

  四目相對，哈哈大笑！

  臨別之時，趙逸廷遠遠地看著那個甩手而且的朱婉，不免打趣道，“你真決定讓她回去當山賊？”

  “隻有她能勝任這事，不管是姬平，還是天璣卷，牽扯的太多，不是一般人能應付得來。最重要的是，她是我能信任的人。”

  “這話我相信，可她看你的眼神不一般呀！”

  “你看到的東西還真是有點多！你真的覺得霍光能幫到我們？他可是天璣宮的人，那可是讓特使季東陽吃黃連的地方。”

  “據我的猜想是這樣，隻要他會去北番找出姬平的下落，我父親就一定對他的遭遇善罷甘休，這樣才能助你一臂之力。”

  “你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麽事？”

  “你的幫助！”兩人隨即相視一笑，燕啟又繼續說，“為了表示對你的感謝，我也派了些人出去查探，如你所料，霍光確實和你妹妹在一起，他們也還沒離開晉唐，繞道往崗郡趕去，而那個地方也傳出了董青的下落。”

  “果真？消息不會錯吧？”

  “那是當然！”

  “這樣就更好了！”董青的下落仿佛給了趙逸廷底氣一般，開始幻想著董於虎對他的扶助，內心一陣激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