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公子，再過幾個時辰，我們便到京畿啦！”

  趙逸廷策馬轉過頭，看著這個說著並不友善話的延陵，臉露無奈。他是在中城找來當向導的陪同，若不是沒人能有與他相當的見識與經驗，即便是不要酬勞也絕不願將他拉來。他強顏歡笑說著：“延先生，我覺得以後你還是和向舒一樣叫我少主比較合適，總不能讓人一眼便能瞧出我們隻是零散拚湊的隊伍啊！”

  “可我並不是你趙氏的人，這樣才合適呀！”延陵伸手摸著他那長長的胡須，心安理得卻做著謙卑的手勢。

  “我再給你加些銀子，你就勉為其難吧！”趙逸廷對這貪財好色的延陵實在有些厭惡。

  “哦！少主真是慷慨，我還能有什麽好說的呢。”延陵笑著答謝道。

  “你這貪財的家夥，眼裏就隻剩錢了。”向舒對他見錢立刻改口很鄙夷。

  “還有，我想先進城找尹鐸打探些消息，再給你安排一下。”延陵雖不討喜，但他對趙逸廷這樣的少公子再清楚不過，隻要伺候得舒服，那就是最好的隨從。趙逸廷一路上吹噓的那些聽來的遊曆故事，更讓他對此毫不懷疑，趙逸廷也不過是出來晃悠的執絝子弟而已。狡猾的延陵前前後後得體的安排，成了趙逸廷氣憤之外的慰藉。

  “你安排就行了。”

  “在京畿可不同別的地方，打聽消息是需要這個的，”延陵戳著手示意。

  “少主，這可不行，那都是些轉身就給你一刀的人，別消息沒打聽到倒讓人給賣了。”向舒極力反對。

  “別在這瞎搗亂，你保護好少主就行了。這尹鐸在京畿可算是有頭臉的人物。價錢是貴了點，可要是消息不靈通他也不敢收這錢。你個武夫哪懂這些，在京畿可不比中城，可靠的消息可比什麽都重要。”

  “花點錢不算什麽，你去辦吧。”趙逸廷懂得這道理，將一袋碎銀丟了過去，“記住，我不想讓人知道我們的身份。”

  “能買到可靠的消息當然好，”向舒滿腹心事地看著延陵遠去的背影，“我就擔心你人還沒到，就已經有人在盤算著了。為了避免被人認出，我們還是把披風也蓋起來比較妥當。”

  趙逸廷對這個雇來保護自己的武夫既不討厭，可也不喜歡。向舒很正直，是個稱職的護衛，他總能提出反對自己的理由，比起凡事都順著自己的延陵反倒讓他安心。能有人讓他始終保持清醒並不是壞事，但要是過了頭，那就另當別論了。他從沒來過京畿，在這也沒人認識，蓋上披風隻能起到讓自己更難受的作用。“你放心，出不了什麽事。”

  向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你對燕啟一點了解都沒有嗎？”

  “知道的不多，也都隻是些聽來的故事而已。說有個糊塗的父親將燕國大權全部交給宰相衛東，後來逼得世子、也就是他大哥起兵奪權，可惜權沒奪成還死在了王城門口。”趙逸廷一陣惋惜，“怎麽會有那麽糊塗的諸侯王？”

  “我也聽說過這事，什麽不好學，非要學人家聖賢搞出個禪讓來。都當了那麽久的諸侯王，還不懂那些不過是書

  上的故事。我看那不是糊塗，是愚蠢，愚蠢透頂。”

  “以後，你這話可別亂說，我這次是要去找燕啟辦事，可別給我搞砸了。”禪讓鬧劇的燕王突然讓他想起董於虎，想起他那句：“主賢明則悉心以事之，不肖則飾奸而試之”的話，讓他不知道該不該同情起兵的燕世子。但董於虎說的沒錯，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大概也會像燕世子那樣起兵，而且隻會更激烈。這讓他分不清是非對錯。“但願這個燕啟能幫到我們，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我沒聽錯吧，少主！比起那些權貴，我們這些拿錢辦事的人更值得你信任。”向舒有些不安回道。

  “你說的沒錯！”趙逸廷漂亮的回答反倒讓向舒更加不安，緊鎖眉頭。

  向舒勒馬長籲，趙逸廷看著眼前雄偉壯觀的京畿一陣暗驚。視線所及，高大的城牆後麵成排的建築看不到頭。高聳的皇城也隻能看到星點般的高塔，而這些又在進入城門後被眼前的建築遮擋，完全看不到影子。客棧、茶樓、酒肆還有妓院等四方延伸，寬闊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城市的喧鬧不是沒落的中城能相比。齊整的侍衛、高大的塔樓、緊閉的中門無不讓人感受到天下共主的天子威嚴。

  “少主，這邊請！”延陵催促說，“尹鐸正在等你！”

  “這是得我去找他麽？好大的架勢！”趙逸廷心中升起一絲怪異的感覺。

  “不是不能透露身份嘛，再說，這伊鐸是京畿名人，是這城中眾多達官貴人、王宮子弟和各諸侯的座上賓，我都是托熟人才安排這一見的，少主將就將就吧。”

  “說得對，天子腳下可不比其它。走吧！”臉色舒緩了些得趙逸廷辯解道。

  避開喧鬧的街市，通過寬闊的林蔭大道，走進蜿蜒曲折的小徑，穿過狹窄的門廊才到眼前一亮的豪宅，如同消息一樣神秘的尹鐸正端坐正堂。

  “少主，你們談正事，我們先退下了！”延陵將猶豫的向舒拉出門外，將大門緊閉。

  “不知道有什麽能幫到你？”伊鐸個子很矮、身材臃腫，圓得有些吃驚的臉上掛滿笑容，眼睛的睜閉已經看不出什麽區別。他身上穿著寬鬆、修滿金色花紋的長袍，像個圓球一般靠在高椅上。“趙公子！”

  “抱歉！”趙逸廷萬沒想到尹鐸會這樣毫不起眼，根本沒有傳說人物該有的容貌。他的叫喚讓他一驚，“延陵告訴你的？”

  “在京畿，沒有秘密，隻有知道你秘密的人是多是少！”用那僅剩一絲的眼神打量著他，“你和你父親很像，有他年輕時的影子。”

  “你認識我父親？”

  “我還認識你姑姑，你此行也該與她有關吧！”

  伊鐸滿臉的笑意像是已經洞悉一切，接踵而至的驚訝讓他不能再懷疑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人，確實掌握著不少的秘密。而對於他的姑姑，趙逸廷完全找不到任何的記憶。“是的，我要找到我表弟。”

  “那你該去北番，而不是到京畿。”

  “但我聽說燕質子燕啟能告訴我些消息，所以先向你打聽打

  聽。”

  “哦！那你想知道什麽？”

  “不知道，你有什麽能告訴我的？”趙逸廷確實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知道些什麽，對於姬平、燕啟或是那個沒見過的姑姑，都是一無所知。可不管如何，不能讓人看透自己，知道自己太多事也不會是件壞事，尤其對於一個販賣消息的人而言就再正確不過。

  “他如今是燕王第一順位繼承人，但也僅僅是順位而已，還不是世子。他最缺的是盟友，需要能幫他登上燕王位置的人，你會是他需要的人嗎？”眼縫中透出來的眼神像把鋒利的刀，要將趙逸廷層層刮開。

  “我？應該不會是！”就他目前在趙氏的地位而已，這話說出來的時候尚且沒有底氣，何況是更需要實力的事！“可這與我要打聽的事有什麽關係？”

  伊鐸從椅子上滑下來，但看起來滑和滾已經沒了區別。他走近打量著趙逸廷，“天下沒有免費的東西，就像你問我問題要給錢一樣。而這在所有的交易中，是最單純和便宜的了，你若是沒有東西可交換的，他又憑什麽要幫你？所以你不是要打聽他，而是想想你有什麽值得他幫你的！”

  “就這些？”伊鐸臉上的笑容更盛，若不是趙逸廷覺得他的話有些道理的話，一定會認為這是對他的嘲弄。但有道理的話，他總是喜歡聽聽。

  “這還不夠嗎？”伊鐸終於換了換那一成不變的笑容，閃過一絲驚訝，“看在你姑姑的份上，給你個建議，你會是能幫助他的人。”

  “為什麽？”他好奇問道。

  “因為沒人知道你不是那個能幫他的人，而這已經足夠了。對於尋求幫助的人，是不會輕易放棄一絲機會的。你得記住我的話。”伊鐸說完時已經揮手道別。

  趙逸廷尷尬退出，最終沒能打聽到些什麽。但他很肯定延陵還是出賣了自己，但伊鐸的會麵讓他相當滿意，回客棧的路上才沒將事情揭穿，可也決定給他些顏色看看，不能放任他的不忠。當他安頓好之後特意說：“這地方魚龍混雜，你們還是小心些才是。”

  目送著兩人悶頭消失在眼前，趙逸廷得意地一頭栽進溫暖的被窩。

  客棧樓下遍布酒肆、茶樓。剛入清晨便已經熱鬧非凡，充斥著叫賣與歡鬧。趙逸廷挑了幾樣漂亮食物嚐了嚐，可惜都不合口味，便都推給吃的正歡的延陵。

  “不合口味嗎？”身材魁梧、高高隆起的眉骨下藏著鋒利的眼神，卻穿著平民服飾的人走近說道，又轉向手握劍柄的向舒，“先生不必如此，我是燕王子啟侍衛樂成，來請趙公子到府上坐坐。”

  “燕啟？”趙逸廷驚訝說道，“你是說燕王子燕啟？”

  “是的！昨日才得知趙公子進京畿的消息，真是怠慢，還請公子不要見怪。”樂成彬彬有禮、從容大度，不免讓趙逸廷另眼相看。

  “真是客氣！既然如此，那就麻煩先生帶路吧！”該死的伊鐸！竟然真如向舒所言，轉身便被人給賣了出去。可事已至此，也分辨不出伊鐸這是賣了自己，還是幫了自己一把。不管怎樣，收到燕啟的邀請倒也不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