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沈燃來說，這件事能掙多少錢根本不算重要，他隻是想借此機會來接觸一下萬大發的異人而已。

  所以韓凝禮的問話並沒有引起什麽另外的情緒，他隻是搖了搖頭算作回應。

  韓凝禮倒是滿臉興奮，將手中偌大的一張圖紙粗粗一卷，加在腋下，擠眉弄眼的伸出五個手指頭。

  沈燃試探問道：“五十貫？”

  韓凝禮用力的撇嘴，鄙夷道：“你覺得五十貫錢能讓萬大發像蒼蠅逐臭似的往前鑽嗎？”

  他湊到沈燃耳邊低聲道：“至少五百貫啊。”

  這個數字也沒讓沈燃多麽驚訝，這府邸闊大又殘破，需要翻建換新的東西實在太多。

  他略微一笑，朝韓凝禮道：“賺多賺少，都是你的事，我隻管萬大發。”

  “行吧行吧。”韓凝禮將圖紙重新展開，往前湊了湊去聽吳敬斌講的注意事項了。

  沈燃隻顧四處看，混在王敬賓身後的人群裏，看遍了外宅的正堂廂房配院，又往後看了內堂的各個房間，從內堂再往後還有兩進院落，才到了花園跟前。

  縱然這裏的房舍古樸大氣又有些豪奢之氣，但已經看了一路，任誰都會覺得無趣起來。

  這一進花園，才又激起了眾人的耳目一新之感，紛紛來了精神，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花園的麵積也很大，甚至與外宅正堂前那片能打馬球的空地相差無幾。

  其中假山怪石重疊交錯，花草樹木滿目琳琅，雖然許久沒人打理，生長的過於茂盛了些，但配上滿耳的蟬鳴鳥叫，也稱得上有些野趣。

  人群順著石板路緩緩的向內走，繞過幾重屏風一樣的怪石才見到一處小池。

  水池麵積算不上太大，也不甚清澈，其中蒲草橫生很是雜亂，也看不清到底有沒有魚了，但池塘之上架著一處六角亭子，約莫能容下十數人飲宴歌舞。

  沈燃跟在眾人後頭，站在亭上往四周一望，才發覺這裏才是欣賞花園景致最好的位置，他緩緩的在亭上看了一圈，忽而覺得庭外的一草一木都別具情致，在著眼細看，他甚至能想到這裏繁盛的時候，一定是四時常青花開不敗的。

  隨著吳敬斌講述的聲音漸漸落下，韓凝禮又摸回他身邊，擠眉弄眼道：“怎麽樣，是不是還是覺得有錢比較好？這樣的花園，一般的官員也置辦不起。”

  “我一直都覺得有錢比較好，”沈燃麵無表情，“感覺怎麽樣？也看的差不多了，有幾成把握？”

  韓凝禮嘿嘿一笑：“這是我的事情，你什麽時候去探探萬大發的口風？吳敬斌說的也差不多了，讓我們自己四處看看，隻要午時之前離開就行。”

  “嗯。”沈燃應了一聲，就抬眼去看。

  前頭的萬大發還在人群中滔滔不絕，亦步亦趨的跟在吳敬斌身旁，一口一個縣丞的問這問那，眉飛色舞手腳並用，雖然也穿著素色布衣，但還是十足十的傻暴發戶做派。

  沈燃實在瞧不上他這模樣，何況還有那八十杖的事珠玉在前，他估計萬大發也不怎麽想搭理自己。

  就算非要搭話，現在也不是什麽好時機。

  他輕歎一聲，問身邊的韓凝禮：“你還有什麽想看沒看到的地方嗎？”

  韓凝禮輕輕搖頭，就直接坐在了涼亭的欄杆上，開始研究起圖紙來。

  沈燃又回頭看了一眼，準備在吳敬斌的耐心被萬大發徹底消耗光之前，找個安靜的地方自己逛一逛。

  他剛要走下亭子，就感覺有點不對勁。

  萬大發那邊原本喧鬧的一群人，忽然鴉雀無聲下來，安靜整齊的往院門口去了。

  他眼睜睜看著走在最前的吳敬斌拱起手來，朝門口行了一禮，口中道：“張明府、程司丞怎麽來了，該派人提前知會一聲，我也好準備些茶點。”

  沈燃定睛一看，從外頭進來的果然是張煒，後頭還跟著一個膚色慘白又瘦又高的官員，想必就是他們曾說過的程元化了。

  張煒一進來，就笑盈盈道：“吳縣丞不必客氣，我們本在一道議事，是司丞說要來尋你，我又想來湊湊熱鬧，才央給他帶我一道來的。”

  那個程元化麵沉如水，在同僚麵前竟沒有一絲笑意，直接道：“吳縣丞要是不忙的話，能否借一步說話。”

  雖然他說的客氣，但那個冷冰冰的表情，實在讓人憋氣。

  吳敬斌卻像得了大赦，一個眼神都沒給萬大發留，連聲應道：“有空有空，司丞親自來尋我，怎麽能沒空。”

  他說著又朝張煒補充道：“州牧稍待，我這就喊小廝端茶來。”

  張煒倒是見人三分笑，隻道：“不忙，我自己逛逛，縣丞快去吧。”

  那二人匆匆出了院子，張煒又朝周圍聚攏著的幾位掌櫃道：“大家都散了吧，各自逛逛，等吳縣丞回來再問。”

  個個掌櫃行禮推開，張煒才看見站在亭子上的沈燃。

  他笑意盈盈，慢慢往沈燃這邊踱了過來。

  沈燃一個白丁，自然不能大喇喇站在原地等官，隻能快步迎上去，拱手道：“明府怎麽來了。”

  張煒不動聲色的略掃了一眼四周，低聲道：“大王有些小要求，要我轉告郎君。”

  “哦？”沈燃吸了口氣，“可是關於這宅院的？”

  張煒點了點頭。

  沈燃又補充道：“蓋房這事，我實在不在行，若要轉述的話恐怕出什麽差錯，韓先生也在亭上，不如我叫他過來，明府直接告訴他吧。”

  “那最好那最好。”

  沈燃這才回身往亭子裏去喊韓凝禮。

  隻消一個眼神，韓凝禮便能明白他的意思，登時起身打抹了身上的浮土，才獨自小跑著去尋張煒了。

  沈燃從另一側出了亭子，他聽著張煒話裏的意思，好像自己能接到這樁生意，已經是板上釘釘了，不禁啞然失笑，搖頭歎氣暫時將這事放下，左右尋找著萬大發。

  清早來時，那些普通商人見了他和萬大發之後，都連呼自己沒了希望，所以誰也不會和他們兩人搭話，萬大發也隻是一直扯著吳敬斌問東問西。

  現在吳敬斌都被人叫走了，萬大發肥碩的背影看起來更顯得落寞。

  此時，他正一步三晃若有所思的低頭沿著石板路往花園中走。

  沈燃幹脆放鬆下來，斜靠著離萬大發不遠的一塊假山石，隻等他自己走過來也就是了。

  不過十餘步，萬大發已經到了跟前，沈燃輕嗽一聲，淡淡道：“萬掌櫃安康啊。”

  萬大發猛一抬頭，和沈燃四目相對，嘖了一聲，也不客氣道：“我今日不想和你胡鬧。”

  沈燃嘿嘿一笑：“我是看萬氏商號最近生意興隆，特地來道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