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富進了沈燃家的東配院時，嚇了一跳。

  院中支起了涼棚，涼棚下擱著好幾隻大缸，裏頭黑漆漆的看不清是什麽東西。

  他一麵示意後頭的小廝將本月的分賬搬到堂上，一麵往裏閃轉騰挪，湊到沈燃身邊才道：“沈郎君大喜啊，這日日往醬園去預約會英樓酒席的人，就快要將門檻踩破了。”

  沈燃正坐在大缸後頭的胡床上吃冰碗，見他來了，忙示意他也坐下，又朝廚房中揚聲道：“小麻，給王掌櫃也端個冰碗來。”

  小麻遠遠的應了聲是，沈燃才朝王掌櫃道：“現在會英樓的酒席排到什麽時候了？”

  王之富嘿嘿一笑道：“三個月之後了。”

  沈燃也嚇了一跳，但麵上還是波瀾不驚，若有所思的輕輕點頭，問道：“萬氏商號的生意怎麽樣？”

  王之富嘖了一聲：“半死不活吧，雖然也有些客商，但肯定比不上咱們醬園。”

  “那就好。”

  “隻是...”王之富卻又麵露難色，“清醬眼看就要見底了，我就是再捂著賣，每天也得放出去些才成，那豆豉又賣不上清醬的價，再過兩個月可能就沒有現在這麽好的利潤了。”

  “先嚐嚐這個。”沈燃翹著腳指了指小麻給王之富端來的冰碗。

  王之富將碗托在手中，來回轉著看了一下：“這碗不錯啊，晶瑩剔透，既薄又潤，想必要比琉璃碗還貴些吧。”

  沈燃嗬嗬一笑：“不過是個食器，遠沒有王掌櫃說的這麽誇張，嚐嚐味道再說。”

  王之富這才捏起勺子，細細看了碗裏盛的東西又問：“這是酥酪？”

  說著就盛了一勺送進嘴裏，冰的頭皮發麻，哈出幾口涼氣才道：“真是暢快，這酥酪配上細冰，裏頭再加上各樣鮮果，最是適合這樣的夏日。”

  沈燃笑笑：“我這裏有的是，你喜歡的話，大可日日來吃。”

  王之富瞪眼看他，道：“小郎果然日進鬥金，這樣的盛夏，冰價可不便宜。”

  “我掙多少錢，王掌櫃能不知道嗎？”沈燃將手中的空碗撂下，“這冰可不是我買的。”

  “那是從何得來？”

  沈燃見王之富果然好奇不已，抬手指了指麵前的幾口缸道：“就在缸裏，這是我給王掌櫃準備的應季商品。”

  王之富慌忙起身，還不忘端著他的冰碗，立時就站到大缸旁往裏仔細端詳，片刻才問道：“這是怎麽弄的。”

  “前些日子，張明府給了我一分購買硝石的憑證，有了硝石，這冰不就好弄了嗎？”

  王之富嘿嘿一笑，直接問道：“小郎打算如何分賬啊？”

  沈燃也不客氣：“我連這冰怎麽製都告訴你，你全弄好，我隻管給你送硝石，利潤五五開。”

  王之富仰脖，將手中的冰碗全倒在嗓子眼裏，冰的抬手捂住了太陽穴，片刻才哈著涼氣道：“成交。”

  沈燃這才起身，兩步邁到缸邊上，才介紹道：“一個大缸，裏頭放上小些的盛水罐子，隻要往大缸裏加硝石就成，加的多了，小罐子裏的水就結冰了。”

  “哦...”王之富歎了一聲，直愣愣的往缸裏看著，好似入了迷。

  “隻要注意，不要讓硝石接觸到小罐裏麵的水就成，周圍的溫度也盡量控製一下，不要給我搞到大太陽底下弄這個。”

  王之富邊看著邊點頭，歎道：“怪不得我剛才一進門就覺得你這裏涼爽的很，看來還是上頭有人好辦事啊。”

  沈燃十分高興，補充道：“明日一早，我就讓小麻雇車，把硝石給你拉到醬園去。”

  小麻適時的從廚房中鑽出來，不知從哪變出一套筆墨紙硯，擱在胡床旁的杌子上才鑽回廚房。

  沈燃抬手扒拉了一下快要粘在缸上的王之富，口中道：“寫契吧，寫了契好開工。”

  王之富這才坐下，邊寫邊道：“我帶著夥計呢，讓他們直接把硝石搬回去，還剩的小麻再跑一趟。”

  雙方簽好了契約，王之富就搬走了硝石，喜氣洋洋的回到醬園琢磨製冰的事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又是一陣門響。

  沈燃出了配院一看，果然是韓凝禮回來了，正將自己擺攤用的東西往門房裏搬著。

  他輕嗽兩聲，跟在韓凝禮後頭進了門房，順嘴問道：“萬大發那裏有進展了嗎？”

  韓凝禮將東西擱在牆角，直接在門房裏坐下了，搖搖頭道：“沒有，我打聽了半天，萬大發最近好像都沒出門，算他被打了八十杖，以他的家財，請的肯定是最好的大夫，不可能現在還沒見好。”

  他見沈燃沒說話，又補充道：“萬大發要是鐵了心不出門，我們也沒辦法。”

  沈燃也撩袍坐下，皺眉問：“所以也沒別的路子能接觸上他的異人？”

  “哎，”韓凝禮滿臉無奈，“其實原先你沒來的時候，我還去他家給看過風水的，所以認識幾個家丁，但現在咱們會英樓和他們萬隆豐鬧得這麽僵，想去接觸家丁恐怕也不容易。”

  “嘖，”沈燃想了想，“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多花幾個錢試試看，咱們也不是要幹什麽，隻是打聽一下他家裏來沒來外人。”

  “我試試看吧。”

  沈燃正要開口，忽然聽見一陣叩門聲，緊跟著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道：“沈郎君在嗎？”

  他側目與韓凝禮對了一個眼神，韓凝禮皺眉疑惑。

  見沈燃回了一個口型，他才知道是師爺來了。

  他起身把沈燃往正堂的方向推了一把，才應聲道：“來了。”

  沈燃就往堂上走，剛剛坐定，就見師爺跟在韓凝禮身後，也往堂上來尋他了。

  路過東配院時，韓凝禮還朝廚房的小麻吩咐了一聲，喊他拿些冰碗飲料之類的東西待客。

  沈燃也應聲起身，等到他二人也上了正堂才一同坐定。

  師爺笑盈盈的拱了手道：“沈郎君安康。”

  沈燃也十分客氣，一麵示意他嚐嚐小麻才端上來的冰碗，一麵笑道：“師爺特地來訪，是明府有什麽事嗎？”

  師爺嚐了口酪飲，才道：“也沒什麽，我家明府差我來請郎君，三日後一同出城行獵。”

  “這...”沈燃為難的看了看一旁的韓凝禮，“前些日子，明府曾帶了許多私廚來，想向我學些烹飪的手藝，這我哪敢怠慢，連著趕了好些日子，現在終於辦的差不多了，若是出城行獵，恐怕要耽誤學徒們的進度啊。”

  沈燃說完，師爺就皺起眉頭道：“也是，私廚這事關係著大王，確實要緊，如果郎君抽不開身，我家明府想必也不會說什麽。”

  “隻是白白麻煩了師爺跑這一趟，”沈燃說著就想動身送客。

  師爺卻坐的穩如泰山，緩緩道：“既然郎君不能去行獵，那我就將明府的話，在這裏說了吧。”

  沈燃嘴角一抖，問道：“明府有話給我？”

  “明府有一樁生意，不知道郎君有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