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忙碌起來，總是會覺得時間過得快些。

  沈燃帶著鳳兒一家，做好了豆豉的初酵工作，到了總算可以鬆口氣的時候，五月已經過了一半。

  而最近這幾天，他一直在忙著審查程六準備的菜式。

  今日程六準備的東西也很新奇，他將菜式一一擺在沈燃麵前時，還在讚歎小師父昨日的提點。

  沈燃坐在正堂上，垂著眼一道道看過去，先肯定道：”賣相都還過的去。“

  然後才抬筷子嚐了一口烤雞，點評起來：“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果香和迷迭香的香氣最配，適合烤出來的整雞，去腥和增香都是一等一的，但我這一嚐，覺得再填上幾種酸甜味道的果子，更能增添香氣的層次。”

  程六點頭：“明日我再去市場看看，添上些別的。”

  沈燃點了點頭，看向一下道，炸製過後撒了椒鹽的河蝦。

  他夾起一小隻送入口中，隨著咀嚼發出酥脆的聲音，他隻說了一句可以。

  除此之外，隻剩一道胡麻粥和一碟薄荷糕。

  胡麻粥平平無奇，和別家賣的沒有太大差距，隻不過用桂花糖調和了一下，再配上諸樣幹果碎屑。

  薄荷糕費的工序就多些，先選諸樣雜豆，將其煮爛搗成泥，再加上桂花糖和薄荷汁子，包在早準備好的糯米皮中蒸製而成，看上去晶瑩剔透，吃起來清甜微涼。

  沈燃也一一嚐過，欣慰道：“都沒什麽大問題。”

  程六也十分高興，連聲道：“都是小師父提點，不然我可沒有這樣好的主意。”

  沈燃也不客氣，邊吃邊問道：“夥計們招的怎麽樣了？”

  “從萬隆豐招了兩個小廚，手藝雖然不行，但人都很老實，還有一個酒博士，高檔的飯鋪酒肆都得有的，”程六說著有些心虛，“再就是那個小三子，他好像也想過來。”

  沈燃想了想自己和小三子前後幾次的交流，都不算愉快。

  他認為這個人有欺上媚下嗜錢如命之嫌，油滑不老實，並不算合適的人選，自己更沒有這種容忍的雅量。

  便正色道：“他不行，再看看別人吧。”

  “我也覺得他不合適，所以一早回絕了。”

  程六正要細說，卻聽門口傳來一串清脆的鈴聲。

  這是有人回來了，他也就住了口，回過頭去看誰來了。

  沈燃抬眼看著，見進來的是韓凝禮，便叫程六自己去忙，不必留在堂上了。

  程六前腳出了正堂，後腳韓凝禮就進來，一屁股坐在沈燃對麵，喘著粗氣，似乎是急匆匆趕回來的樣子。

  沈燃將裝有飯食的托盤往他那邊推了推，又陰陽怪氣道：“這麽早就回來，店麵改好了？”

  韓凝禮卻一反常態，對麵前的食物沒有半分興趣，反而頗為凝重的道：“今天，萬大發有點不對勁。”

  “打了八十杖，還有力氣鬧事？”沈燃語帶不屑。

  “不是，”韓凝禮愈發凝重，“我剛才去市場，路過了醬園，看見對麵的萬氏商號居然也有了客商。”

  沈燃早問過王之富，雖然上次萬大發挨了打，萬氏醬園也沒有就此關門。

  隻是萬大發沒有再去了而已。

  他就越發不明白，隻說：“有什麽新鮮的，哪有不開張的油鹽店。”

  “不是因為他有客商，”韓凝禮顛三倒四起來，“不不不，也是因為他有客商。今天萬氏商號門口貼了個告示，還有夥計在吆喝，凡是在他們家進貨的客商，都可以得到一張積點卡。”

  “積點卡？”

  韓凝禮從懷中掏出一張卡片遞給沈燃：“這上頭有十個格子，每買一貫錢的貨，就集上一點，十個格子全部都集滿，就返給他們一貫錢。”

  沈燃接過那張卡片看了一眼，便直接問：“你進店看了，他們店裏可有人像是和咱們一樣的？”

  “萬大發都不來，也沒人認識我，我大大方方的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沒覺得有誰和我們一樣，後來我也旁敲側擊的問了問，這主意是誰想的，他們都說是萬大發。”

  沈燃琢磨了一會兒，才問道：“你怎麽想？”

  “還能怎麽想？總不會是因為萬大發挨了一頓板子，就把智商提上線了吧！”

  沈燃將紙片丟在矮幾上，隨意道：“肯定是有人幫他，這沒什麽可說的。但那人不露頭，我們去接觸他也是自爆短處，搞不好就會被萬大發抓住把柄。”

  “所以我才憋氣，”韓凝禮憤憤撕掉一條雞腿，“萬大發要真是招募了一個異人，咱們是算敵人還是算朋友？”

  沈燃和緩道：“不要貿然下結論，在真正接觸上之前，他什麽都不是。”

  “可那人要不露頭，咱們也沒法和他接觸。”韓凝禮有些無奈，“我反正是不相信，像咱們這種人，誰會依靠輔佐蠢蛋來討生活，自己隨隨便便動動腦子，也不會活的太差啊。依靠著萬大發這種人，太沒尊嚴了。”

  沈燃與韓凝禮不同，他從來不憚於將人性設想到最差。

  但也不能說的過於直白，隻能裝作玩笑道：“如果萬大發以他的性命相要挾呢？這種不痛不癢的營銷手段，沒什麽檔次和智慧，一個異人，即便不是商人，如果真的想把生意做好，絕不會選擇這個辦法，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說，這就是一個信號，他在等我們去救他？”

  沈燃笑笑：“也不一定，萬一他就是個蠢蛋呢？萬一他本來生活的年代很早，他也沒見過別的手段呢？”

  “那你這到底是什麽意思，都什麽時候了，還開這種玩笑。”

  沈燃嘖了一聲：“我早和你說了，沒接觸過之前，他什麽都不算。”

  韓凝禮大口吞咽著食物，鄙夷道：“那咱們就隻當不知道？”

  沈燃話鋒一轉，又問：“你覺得，如果萬大發手裏有了一個異人，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了咱們是異人。”

  “這我不管，他要是發現了，我寧願幹脆結果了他。”韓凝禮翻了個白眼。

  “我覺得，萬大發多半還不知情，否則，憑著前頭在我這裏吃的虧，早就去告發我了。這就是說，要麽那個異人對我們沒有敵意，要麽那個異人不知道我們的存在。雖然我們現在所有的產品和掌櫃都是經過嚴格考量的，但異人要認出身邊的其他異人，隻需要一點點的觀察就能確定了。”

  韓凝禮撕咬著手上的雞肉，白眼道：“但你說的這些都是廢話，我隻想知道到底要不要接觸，如果要接觸，又該怎麽接觸。”

  沈燃想了想：“現在李三來了，異人們大會麵的機會，早晚都會出現。”

  “那咱們下一步怎麽辦？”

  “這件事，首先不能讓掌櫃的知道。剩下的，咱們就暫時該幹什麽幹什麽，靜等就行，如果你能將會英樓翻建的足夠好，那機會就會來的快一點。”

  韓凝禮一頭霧水：“這和蓋房子有什麽關係？”

  沈燃笑笑道：“現在李三一家，都還住在府衙中，你覺得他能住多久？”

  韓凝禮略琢磨了一下，猛一拍大腿：”你是說，李三早晚要到會英樓吃飯，他又剛來潞州，早晚是要建府邸的，如果我們能和萬大發競爭這個建造府邸的機會，就一定能遇見他的那個異人？“

  沈燃瞅著桌上的盆光碗淨，點點頭道：”是這個意思。看來吃得多也不一定會變蠢。“